莫西的手風琴（下）

「你被拒絕了唉。」宿舍里，洛伊一臉遺憾地看着他。

莫西斜了他一眼。

洛伊被他看的渾身不自在，「我可是想了很久想出這麼美麗的一句話的！」

莫西聳聳肩，也並不怪他，「她可能就是不喜歡我罷了。」

洛伊的無聊屬性又觸發了，他一臉認真的思考，甚至用紙記錄了莫西與珍妮從認識到現在幾乎他知道的所有瞬間。

「你可以用音樂征服他！」洛伊像是得到了祖宗的啟示一般，認真的告訴他。

「音樂？征服？」

「你知道為什麼珍妮不喜歡你嘛？」

莫西搖搖頭。

洛伊分析道，「珍妮是學校里出名的交際花，學校里很多都是她的朋友，她是一個非常活潑，喜歡參加各種聚會的女孩，但是她很聰明，懂得拒絕，會說話，才能讓那麼多人望而卻步，歸根結底，是他們都不知道珍妮真正喜歡什麼？」

「喜歡音樂？」

「沒錯！」洛伊說道，「也可以說，她喜歡樂器，她為你調音就是一個非常好的證明，咱們可以由此下手。」

「那我需要做什麼？」莫西此刻已經跟着洛伊的思路走了。

「你需要改變自己。」

「鈴鈴鈴……」洛伊搖動樂器店的門鈴。

「來咯！」

「呀！是你啊，莫西。」大叔走出來，手裏捧著一杯啤酒。「需要點什麼？隨便看看。」

「我想買一把豎琴！」洛伊說道。

莫西驚訝的看着他，因為豎琴可不便宜，更何況，他的錢包此刻在洛伊手裏！

大叔驚訝的看着他，「呦吼，豎琴，這年頭還有人要買這種老傢伙。」

洛伊點點頭，「我要一把，最好的！」

西路厄爾大學似乎迎來了一股清流。

同學們時常能看到兩個衣着奇怪的人，打扮成吟遊詩人的樣子，一人拉着手風琴，一人彈奏著豎琴。兩位「藝術家」就這樣在公園裏，一彈就是一下午。

在這樣一個被重金屬與搖滾，結他貝斯，合成器衝擊的年代，手風琴和豎琴悠揚的聲音，似乎更能讓年輕的學生們駐足欣賞，沒有聲嘶力竭的嘶吼，沒有賣力的搖頭。有的，僅僅是一份寧靜。

一開始的莫西，還是有些尷尬，甚至頻頻出錯，可時間久了。莫西愛上了這裏，他喜歡上了這種感覺，他看着眼前駐足的人們，看着他們陶醉的神情，看着他們相擁相吻，莫西被治癒了。

來的最多的，自然是珍妮，她幾乎每一天都會來這裏聽音樂。

莫西還很奇怪，洛伊想的究竟是什麼樣的辦法。

可當洛伊把豎琴遞給珍妮，轉身和剛剛認識的女孩去約會時，莫西還是被震驚了，還可以這樣？

「我可能沒有他彈的好。」珍妮撫摸著豎琴笑道，「你慢一點。」

莫西點點頭。

就這樣，每天在公園裏彈奏的就變成了莫西與珍妮。珍妮真的很謙虛，她的樂感真的是洛伊望塵莫及的。

看着珍妮潔白的長裙，手指撥動琴弦陶醉的模樣。莫西承認，他心動了。

「怎麼停下來了？」珍妮疑惑的看着他。

莫西緩緩放下手風琴，「珍妮，我喜歡你。」

「啊？」

「你改變了我，珍妮。」莫西鼓起勇氣，「我喜歡你，我想和你永遠在這裏彈琴。」

珍妮被他逗笑了，「你在說什麼呀。」

莫西漲紅了臉。

「這算表白么？」珍妮說道，「那麼，我接受了。」

莫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珍妮笑着看他，「繼續吧，把這首曲子彈完。」

那一刻，莫西的老祖宗莫扎特靈魂附體。

他們彈奏著樂曲，就像含苞待放的花朵，此刻，莫西眼中的珍妮，點燃了這個春天。

「恭喜你嗷。」洛伊看着手中數不過來的信，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你看起來比我開心多了。」

「那是！」洛伊狠狠的親了一口手裏的信，「你這木頭可真是我的福星！」

珍妮談戀愛了。一時間，全校都知道了，珍妮並沒有多漂亮，但聰明開朗的她在學校有很多的追求者。那是一個有趣的女孩，不媚俗，不隨流。這是朋友們對她的評價。可對於莫西，大多數人都會撓撓頭，這人誰啊？嗷，對，是那個抱着手風琴玩具的木頭！

珍妮的確改變了莫西，他不再變得沉默寡言，他開始學會了交更多的朋友，參加更多的聚會。吟遊詩人莫西的名號漸漸被這個學校所認識，他不是一塊木頭。

他和珍妮牽着手走在學校的路上，不時停下來彈奏音樂，在陣陣清風中，他們的音符飄到了學校的每一處角落。

愛情，原來就是這樣的。莫西握着手裏的手風琴。母親，我遇到了我的姑娘。

可似乎在每個大學，秋天都是灰色的。莫西被首都的一家互聯網公司錄取了，莫西的成績甚至讓那家公司的主管親自來找莫西面試，他對莫西非常滿意，給出了不菲的薪資。

珍妮想留在老家。

很可笑，堅固的愛情，總是在年輕人的分岔路口設下最嚴酷的考驗。

她其實很累，她在這裏經營了十幾年的關係，這個城市太多人與她有關，與她相識。她不願意離開這裏，不是因為她虛榮，因為在她眼裏，友情也極為重要，哪怕在以後的生活上，也會有朋友為她伸出援手，與她共同進退。

他想去試一試他的價值，他能做出自己想要的成績，他會在大城市打拚出自己的一份天地。

洛伊聽着莫西的話，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做，就去做。」

莫西想帶着珍妮一起去。

洛伊搖搖頭，「你根本不懂珍妮。」

莫西不解。

「你可以隨隨便便的買一把幾千塊的豎琴，可她不行。」洛伊說道，「你有一個海軍將領退役的父親，可她沒有。所以她沒法離開這裏。她沒有重新來過的資本。」

莫西還是離開了，與珍妮做了無數個，自己都覺得可笑不可實現的約定，來到了首都。

珍妮在老家找了一份工作，作為一家銀行的職工。

起初，他們每個月都會通電。

可如今，他們很久都沒有聯繫了，大概多久，誰也記不清了。

莫西每天都會加班到很晚，他確實有一筆不菲的薪資，甚至兩年後在父親的資助下，能買下一套很不錯的房子。他活的其實很辛苦，幾乎沒什麼時間與珍妮通電。珍妮呢，生活更為平淡，工作沒有那麼辛苦，下班了總是能約到幾個好朋友喝口酒，聚聚會。

可他們的心裏，似乎總有一種東西放不下。那種感覺，讓他們很空。

這天，莫西接到了珍妮的電話，她來到了這裏，被一家銀行錄用了。

「這是一次很好的機會，來這裏學習。」珍妮笑着說道，「可別多想哦，過一年我就回去了。」

莫西點點頭，熟練的為珍妮切著牛排。

「看樣子你過得還不錯。」珍妮說道，「聽說你要自己辦公司了？」

「也不是什麼公司。」莫西說道，「就是一個小型的工作室，產品開發，還在實驗階段。」

「還不錯。」

「還行。」

二人坐在一起，卻沒什麼想說的。

「你應該回去。」莫西再次打破了寧靜。

珍妮不說話。

「你是學金融的，我是外行。」莫西說道，「你應該能看出點苗頭。」

「這就是你離開公司的理由？」

莫西點點頭。

「可這不是我來這的理由。」

「那是因為什麼？」

珍妮不說話，起身收拾衣服，「我回去了，感謝你的晚餐。」

「我送送你？」

「不用了，離我家不遠。」

那一年，是國家經濟咆哮的前夜。

珍妮來到了莫西的工作室，坐在莫西的辦公室等待着他。

同事們湊在一起，不知在討論些什麼。

莫西接着電話，急匆匆的走回來，看到沙發上的珍妮，也只是用手示意自己在忙，然後不停的向電話那頭說着自己的產品，不時的用筆記錄些什麼。

掛斷電話后，不斷有同事進來商討方案，計劃。

珍妮看着忙碌的莫西，卻幫不上什麼忙，為他沖了杯咖啡，靜靜的等待着他。

一直到很晚，莫西才終於停止了工作。

「我很抱歉，珍妮。」莫西苦笑着看着她，「想吃點什麼？我帶你去吃。」

「送我回家吧。」珍妮說道。

「我想結婚了。」在車上，珍妮漫不經心地隨口說道。

莫西放慢了車速。

「你想回去么？」

莫西沉默，他不想在這個時候放棄。

「還要多久，我能等么？」

莫西依舊沉默。

「停車吧。」珍妮一臉疲倦地說道，「我想下去走幾步。」

之後的日子，珍妮似乎從這座城市消失了。

等莫西再次接到珍妮的電話，是珍妮被解僱的消息。

莫西開着車來到了珍妮公司門口，看着門口那個無助的，掛着淚痕的珍妮。

「公司破產了。」

莫西點點頭，此刻正是全國經濟危機的時刻，很多大型的銀行，都面臨着破產倒閉的危機。

「原來在這裏生活真的很累啊。」珍妮嘆道，「漫無時間的加班，永遠無法完成的工作，甚至要面臨下崗失業的壓力。」

莫西忍不住教訓道，「你是學金融的，我都能看出來現在股票市場的動蕩，這個時候你不老老實實在老家那家小銀行獃著，跑到這裏幹什麼？不是等著被炒魷魚么？這裏根本不適合你。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這點道理都不懂么？能不能為以後多考慮考慮？」

珍妮面無表情的看着他，突然像是啟動了什麼開關，體內的壓力被釋放了一般吼道，「你憑什麼教訓我？是，我就是等著被炒魷魚，你滿意了？這裏多適合你啊，年少有為，還能開發新科技，根本就不適合我這樣的廢人，是么？」

莫西靠在路邊停下了車，掏出兜里的煙，「當初是你自己的選擇，在老家輕輕鬆鬆的，活的逍遙自在，現在又覺得大城市好，跑到這裏，你到底要怎樣？你吃飽了撐的來着？現在在這亂髮什麼脾氣？」

「對啊，我就吃飽了撐的，我就是有病，才來到這裏，我閑的發瘋，沒事幹！」珍妮流着眼淚，聲音卻越來越小，「可我根本不喜歡這裏，我只是想你才來到這裏的……」

莫西怔住了。

珍妮擦乾了眼淚，打開車門，長舒一口氣，說道，「我明天就回去了，希望你的產品能早日上市。」

莫西將煙熄滅，打開車門跑到珍妮面前，狠狠地抱住珍妮，用力吻了下去。

珍妮想要掙脫，但卻沒有一絲力氣，面對這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她的雙手只得抱着他，回應他的吻。

半晌，莫西鬆開了珍妮。

「我們結婚吧。」

珍妮眼淚再次綳不住的流了出來。

莫西認真的看着她，嘴裏念著：

我看着你的眉眼，看你的鼻樑，看你的唇，就像是銀色的雪覆蓋在小山上一樣美麗，我低下頭，想藉著月光，將雪吻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