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光與暗的初會
阿扎爾看著這位全身閃耀著光輝的男人，心中充滿了驚駭。從他那身金光閃閃的行頭來看，剛才的魔法無疑就是他施放的。只不過，他的行為方式……實在是讓人感到一言難盡。
「你有沒有受傷？」他大踏步地走到了阿扎爾的面前。
「我還好……」阿扎爾似乎還沉浸在剛才那強力的魔法當中。
「剛才的那個魔法是你施放的？」他愣了一秒鐘，便開口問道。雖然他幾乎已經肯定了這一點，但是他還是想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
「是的。光明是我的夥伴，這樣的魔法並不算什麼。」不知怎麼地，齊格飛的話語聽上去總是讓人有種說不清楚的感覺。
「好吧。」阿扎爾無奈地搖了搖頭。現在的「未開拓地」真的是什麼樣的人都有啊。他心中嘀咕著。
他掏出了手槍，朝著天空發出了一枚鮮紅色的信號彈。按照傭兵公會的規定，討伐任務完成之後魔獸的屍體要由公會統一回收。傭兵公會就是利用這點保證討伐任務能夠盈利的。但是，像阿扎爾這樣的老傭兵一般都會耍些小手段。
阿扎爾放完了信號彈，便忙不迭地跑到了魔獸的屍體旁。他仔細地挑選著魔獸散落一地的獸皮、獸骨，不時地將一些碎片收入自己的囊中。嚴格而言這樣做違反了公會的規定，但是老傭兵們總是會拿一點不會被人注意到的材料。這樣做的人多了，公會最終也就對這樣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阿扎爾一邊挑選著素材，一邊還不忘觀察著齊格飛的動向。但是，他發現齊格飛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看來他可能是個新入行不久的傭兵啊，對於這些旁門左道並不是很清楚。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等他做完了這些事，剛剛站起身的時候，齊格飛開口問道。他的語氣之中充滿了恭敬，措辭也很有禮貌，給人一種很有教養的感覺。
「但說無妨，畢竟你救了我一命嘛。」阿扎爾此時心情大好，嘴上也忍不住開起了玩笑。
「請問我該怎麼成為一名傭兵呢？」
「你……不是傭兵嗎？」阿扎爾顯然是被他的言論所震驚了，一時間連話都說不全。
「不是。」
「那你是冒險者、盜賊？」
齊格飛聽了之後，一一搖頭予以否認。
「我剛到這裡沒有多久，還不知道怎麼加入這些組織。其實……我連路都不是很熟悉，所以今天在森林裡走著走著就迷路了。」他的語氣聽上去十分地無奈。
「我居然是被一個迷路的傢伙給救了呀！」阿扎爾心中覺得一陣諷刺。像他這樣除了實力之外什麼都不懂的愣頭青，真不知道該怎麼在這裡活下去。
「好吧，為了感謝你救了我一命，我就做你的免費嚮導吧！」
阿扎爾雖然在執行任務之中冷酷無情，但平時他還算是一個有良心的傢伙，看到這樣初來乍到的新人他總是會忍不住想幫一把。更何況，這個新人今天還救了他一命。他自忖自己不是那種知恩不圖報的混蛋傢伙。
此時已經臨近中午，森林中開始變得和往常一樣，熱鬧了起來。各種魔獸的嚎叫聲、刀劍的碰撞聲、受害者們的慘叫聲又擠滿了整個森林中。光是聽著那些凄厲的慘叫聲，就可以想見他們到底在經歷什麼了。可是，人們總是這樣，看到發財的機會，就算是有極大可能送命，也會毫不猶豫地投身進去。他們可笑得像是夏夜中鑽進篝火中的小飛蟲。
但是，前人屍骨未寒，後來者卻並不會明白這顯而易見的道理。於是，一代代人，因貪生，因貪死。
阿扎爾此時已經是很疲勞了。剛才與魔獸的激烈戰鬥已經耗盡了他全部的體力，他已經無法施展影之術了。無奈，他只能帶著齊格飛，去最近的馬車驛站找了輛回城的馬車。好在，回程的馬車中現在只剩下兩個人，不怎麼寬敞的車廂也並不顯得怎麼擁擠。
氣氛又陷入了來時的那種沉默。但是，這一次阿扎爾卻忍不住想說些什麼。畢竟，眼前的這個傢伙真是讓他心中產生了無數個疑問。他仔細理了理思路，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該從何說起。
「那個……你剛才說的那段自我介紹是啥意思？」他實在是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開口問道。
「那個啊，是我經常在遊俠小說中看到的橋段。別在意，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含義。」
「好吧……不過我建議你別這麼說了，實在是有點傻。」
話一說出口，阿扎爾就發現有些不對。他感覺有些不好意思，用手微微撓了撓自己的腦袋。
「我本來就不打算再說啦！今天只是想嘗試著說一次，可是好像有些太高調了。」但是，齊格飛似乎並沒有生氣。他英俊的臉上甚至還閃過了一絲害羞的神色。
「別看我這樣，其實我也是個挺低調的人呢！」他微笑了起來，迷人的神色賦予了他十足的親和力。
「低調？真是感覺一點也沾不上邊呢！」阿扎爾嘴上沒有說，但是心裡卻暗暗想道，「怎麼感覺他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一樣。」
「那你之前說自己是王國騎士還有國王之子什麼的，也都是真的嘍？」
「那當然是真的！」齊格飛似乎有些激動了起來，「我之前可是貨真價實的王國騎士！當然，王子什麼的……雖然我不想當，但那也是事實。」
「那王子殿下，請問是什麼原因讓你離開了王都呢？」阿扎爾的嘴上又開始不著調了。
可沒想到，齊格飛臉上的神色一下就黯淡了下來。他那雙寶藍色瞳孔中閃耀著的光芒也瞬間消退了。他又恢復了剛才的沉默，又低著頭開始思考起了什麼。
「我現在不想提起這件事。」過了一會兒，他才重新開口說道，「改天再說吧。」
阿扎爾也識趣地不再追問了。
「是個有故事的王子呢！看來他和我一樣，都是因為一些原因才來到了未開拓地。」他心想，「可是，來到這裡的人誰沒有些原因呢？」
馬蹄不斷地在石子路上踏出無規律的響聲。接近正午的陽光帶來了一股炎熱的氣息，讓人感到昏昏欲睡。而在那些陽光也照不透亮的黑暗角落裡，正上演著一出出亘古未變的生死戲碼，血肉橫飛的場景似乎從古時就一直存在著。阿扎爾只能暗自慶幸，慶幸自己又活過了一天。
馬蹄聲開始變化了，變得更加清脆了一些。這代表著他們終於離開了那片危機四伏的森林，來到了如家一般溫暖的詹姆士鎮了。阿扎爾抬眼望了望周圍熟悉的建築物，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親切感。真的，今天差點就永遠都看不到這些熟悉的建築物了！他在心中感嘆著。
而齊格飛似乎對周圍的建築物更加好奇一些。他不停地東張西望著，眼睛里閃動著好奇的神采。顯然，他從來就沒有來過「未開拓地」，沒有看過這裡與王都風格迥異的建築物。他就像是一個第一次出遊的孩童，對一切事物都抱有著強烈的好奇心。
突然，他的注意力被集鎮中心那兩座巨大的建築物吸引住了。
「那是什麼啊？」他用手指著那兩座高塔，一臉好奇地問阿扎爾。
「那是現任城主和大奴隸主的住宅。他們是這座城市中最有錢的兩個混蛋。」阿扎爾簡練地解釋著，語氣中透露出了不屑。
「我最討厭奴隸商了。」齊格飛以厭惡的口氣說道。
「誰會喜歡他們呢？但是，干我們這行的，倒是要經常和他們打交道。」
一走進傭兵公會，異常熱鬧的場景就展現在兩人的面前。一些傭兵已經結束了今天的工作，拿著剛到手的傭金在吧台那裡一杯接著一杯地喝著酒。他們粗魯地互相開著玩笑，討論著昨晚找來過夜的妓女，還不停地吹著口哨。而還有些倒霉蛋們就要慘多了，他們趴在任務發布板面前，一個個仔細看著發布的任務，還不時地唉聲嘆氣。顯然，這些傢伙就是那些「晚來的人」，可能就是貪睡了片刻就讓他們與高薪又輕鬆的任務擦肩而過，然後變成了現在這幅可憐的模樣。傭兵的世界就是這麼殘酷—不但極其容易在任務之中喪命，更有可能是根本就接不到合適的任務，從而度過飢餓難挨的一天。傭兵的世界之中處處都是不確定的事情，殘酷得讓人難以置信。
「怎麼樣？還想加入傭兵公會嗎？」阿扎爾回頭看了看齊格飛，戲謔地問道。顯然，這位「王子殿下」正對自己眼前的景象直皺眉頭，一副無法接受的樣子。真實的傭兵生活與他心中所設想的那樣可是完全不同的。
但是，齊格飛似乎並沒有打算退縮。他只是微微愣了一下，就下定決心似的回答道：「哼，這算什麼！這樣的生活也好過王都的百倍！」
阿扎爾看到他這幅底氣不足的滑稽模樣，心中感到一陣好笑。但同時，他也對這位「王子」的往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是什麼讓這個養尊處優的傢伙放棄原本的優渥生活，來到了這個危險重重的地方呢？
「王都啊……我已經不知道離開了多少年了。」他心中突然感到一陣惆悵。
他們倆來到了接待處。艾米莉婭老遠就看到了阿扎爾，向他微微揮了揮手。她的臉上仍舊掛著那副職業性的微笑，依然是那麼地具有親和力。
「阿扎爾先生，今天回來得格外早呀！」她聲音中透露出的活力似乎永遠都不會喪失。
「是的呀，托你的福。但這次還要多虧了這傢伙，不然我可能就回不來啦！」阿扎爾一邊說著，一邊拍了拍齊格飛的肩膀。
「啊呀，這位是？」艾米莉婭這才注意到了他身旁的齊格飛。但是，她才只看了他一眼，就忘記了那副職業性的微笑。她獃獃地楞在了那裡，臉上一副痴迷的表情。
「這個騷貨還是和以前一樣，看見好男人就走不動路了。」阿扎爾在心裡偷笑著。顯然，眼前這位標準的王國騎士才是艾米莉婭的理想型。在這點上，阿扎爾雖有不甘心，但也無可奈何。
「你好，我叫齊格飛。」齊格飛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地謙和。他禮貌地伸出了手。
「啊……你好！」艾米莉婭愣了好幾秒，才反應了過來，和他握了握手。
「嗯哼！」阿扎爾意味深長地清了清嗓子，「先辦正事兒吧，打情罵俏一會兒再說啊！」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心中充滿了對艾米莉亞報復的快感。
齊格飛疑惑地看了看他，似乎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但是，艾米莉婭卻是將每個字都聽得真真切切。她的臉瞬間紅了起來，一時間有些束手無策。
但是艾米莉婭的專業精神也是極強的。似乎只花了一瞬間，她就完全地控制住了自己的失態，又一次掛起了自己那標誌性的職業笑容：「那是自然呢，阿扎爾先生。請您好好說說所謂的正事吧！」她甜美的嗓音也掩蓋不了濃濃的譏諷之意。
但是阿扎爾早就對這樣的譏諷不以為意了。他是與女性調情的行家裡手，對於嘲諷和謾罵已經完全可以無視。他依然是保持著得意洋洋的態度，對艾米莉婭說道：「剛剛接的任務我已經完成了，請把傭金兌現給我吧。」
「我這邊也已經收到了您發送的信號了，阿扎爾先生。公會清道夫已經去回收屍體了。」
「任務報酬一共是……十五個金幣。請問小隊的其他成員呢？」
「沒有其他成員了，艾米莉婭。我是唯一一個活著的。」阿扎爾頗為詭異地笑了笑。
「什……什麼？」就連艾米莉婭都有點難以置信。她吃驚地捂住了自己微張著的嘴。
「你沒有聽錯，親愛的。而且，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傢伙，我也就回不來了。」
「能和我……詳細地說一下是怎麼回事嗎？」艾米莉婭竭力地剋制住了自己的驚訝，問道。
阿扎爾就將這次任務的全過程詳細地向她描述了一番。他還重點突出了一下最後登場的齊格飛，以及他那毀天滅地般的魔法。當然，對於他的身世，阿扎爾是隻字未提，畢竟他可不是齊格飛那樣的愣頭青。
「魔獸會變異啊……」艾米莉亞聽完之後沉吟了。她低著頭，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麼。
「艾米莉亞？難道你知道些什麼嗎？」阿扎爾看到了她緊鎖眉頭的神情，便試探性地問道。
「沒事了，是我弄錯了！對啦，您可真厲害呀，齊格飛先生！註冊傭兵的事情就交給我吧！」艾米莉婭隨口糊弄了過去，順便巧妙地轉移了話題。
「呵，狡猾的姑娘！」阿扎爾一下子就看透了她的心思，「她肯定還知道些什麼！不過……我也不感興趣就是了。」
但是，一旁的齊格飛倒是一點都沒有看出有什麼不對。他微笑著，將左手輕輕搭在胸前，接著微微鞠了一躬：「您過獎了，艾米莉婭小姐！傭兵註冊的事情還勞您多費心，十分感謝！」
毫無疑問，齊格飛那貴族式的優雅舉止和言語徹底地征服了艾米莉婭的心。她的臉又一次變得紅通通的，緊張得雙手似乎都不知道往哪裡擺好了。阿扎爾在一旁看著，幾乎是要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
在做完了簡單的傭兵註冊手續之後，齊格飛就正式成為了一名傭兵。而因為他一下就擊殺了一頭魔獸，以及來自阿扎爾這個S級傭兵的保證，他一下子就成為了B級傭兵。當然，他自己也不是很在乎就是了。
「來吧，兄弟，我們去吧台那邊喝點酒吧！你不會連酒都不會喝吧？」阿扎爾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我當然喝酒啊！怎麼會有人不喝酒……」齊格飛漲紅了臉辯解著，說著往一旁的吧台走去。
「老闆！給我來兩紮啤酒！」他故意地將自己的語氣變得粗魯了起來，從口袋中掏出了兩枚金幣，拍在了吧台上。
站在吧台後面的酒保像看傻子一樣地盯著齊格飛的臉：「你有病吧？買啤酒用得著兩個金幣？」這傢伙可是個大嗓門兒。此言一出，周圍的傭兵全都放下了手頭的事情，開始直勾勾地盯著他。有些傢伙的眼中，甚至已經開始閃爍起貪婪的凶光。
阿扎爾見到此番場景，連忙衝到了酒保的面前：「不好意思啊老闆，他腦子有點不好使了，分不清金幣和銅幣，你見諒啊！」他一邊說著，一邊自然而然地將吧台上的金幣摸了回來，塞回到了齊格飛的手中；一邊快速地從錢袋子里掏出了兩個銅幣，放在了吧台上。
吧台周圍的氣氛這才變得正常了起來。那些傭兵們紛紛將目光移向別處。「怎麼還會有這樣的傻子啊！」酒保小聲嘀咕了起來，接著走到了一邊。只有齊格飛看起來十分氣惱，他鼓著腮幫子，想要衝到酒保的面前，和他理論兩句。阿扎爾拚命地用雙臂攔住了他。
「為什麼你要罵我腦子不好使啊？為什麼他也說我是傻子？」齊格飛氣呼呼地說道。
「拜託，你真的沒有一點常識嗎？喝個啤酒需要用到金幣嗎？」阿扎爾看到他一臉無辜的樣子，真的是又好氣又好笑，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呃……我從來沒有去買過啤酒……」齊格飛倒是不知所措了起來，只好小聲嘟囔一句。
「唉……那你總買過東西吧！買什麼東西要用到一金幣啊？」
「我……我買什麼東西都是花一金幣的……因為我不喜歡在身上放零錢，而且我也不怎麼買東西……」齊格飛似乎很是委屈地說出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我……我真的是服了你啦！你還真是個王子啊，這點常識都沒有！」阿扎爾真的是氣不打一出來，「你這樣的人，很容易在這裡不明不白地死掉的！」
「為什麼呀？我又沒有去招惹別人……」齊格飛繼續以十分委屈的語氣說道。
「在未開拓地，你不招惹麻煩，麻煩會來招惹你！」阿扎爾警告他道，「在這裡千萬不要露富，懂嗎？雖然你很強，但是也是禁不住別人暗中算計的，明白嗎？」
「哦……」齊格飛有些不明就裡地點了點頭，也不知是否是真正明白了。
冰涼的啤酒滑過喉頭，讓阿扎爾切實地感受到了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此時他才感受到酒精的滋味是多麼地甜美。要知道，他今天差一點就和這樣美妙的東西永遠告別了。「這還得感謝坐在對面地那個王子啊！」他自嘲地想到。
齊格飛倒是出乎意料地挺能喝的。他一口氣喝了半扎啤酒，臉上一點變化也看不到，還露出了一臉的享受。沒有什麼是比夏日的一杯冰啤酒更好的享受了，在這點上王族似乎和庶民達成了共識。
「你這傢伙，還挺能喝的嘛！」又喝了一口酒下肚，阿扎爾的心情瞬間就好了很多。
「那當然，區區酒精可難不倒我。」齊格飛的臉色雖然沒有變化，但是語氣上明顯變得隨意了起來。
「我說，王都到底怎麼樣啊？和這裡比起來？」阿扎爾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試探性的問道。
「實在是糟透了！」齊格飛又喝了一大口酒，神情明顯放鬆了下來，「到處都是投機取巧的商人。他們從事著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把弱者們的最後一點價值吃干抹凈。他們的手上沾滿了別人的鮮血，而他們卻可以厚顏無恥地視而不見。你是不知道啊，王都的貧民區里擠滿了人，擠滿了貧窮、飢餓、瀕臨死亡的人們。可是，偌大的王都里，其他人似乎都對此視而不見。」
「總結下來，就是壞人大行其道，弱者無法生存。」齊格飛的語氣中充滿了憤憤不平。
「哈！你以為未開拓地就好到哪裡去了嗎？兄弟，這個地方比王都更加糟糕—殺人犯到處都是，貧民窟隨處可見。媽的，這個世界就是個無藥可救的泥潭。」阿扎爾一喝了點酒，就開始高談闊論了起來。
「我當然明白這些，所以我來這邊，是為了……」齊格飛說著說著，便住嘴不說了。
阿扎爾看著他，用眼神示意著他繼續說下去。可是，齊格飛似乎是打定主意不再說話了，他也就無可奈何了。
他們又各自喝掉了剩下的啤酒。就在阿扎爾正準備再叫兩紮啤酒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回過頭對著齊格飛說道：「哦，現在還不是喝酒的時候呢！有件重要的事忘了去做了，快跟我走吧！」
「什麼？酒還沒喝夠呢……」齊格飛還有點意猶未盡，但是看到阿扎爾一副急匆匆的樣子，便也忙不迭地追了出去。
主城區的南面，是一塊規模極大的集市區。在這裡，簡陋的布制帳篷如同棋盤上的棋子一般鋪滿了整塊區域，與主城區那些斜頂木結構的建築風格截然不同。這主要是那些隨來隨去的行商們搭建起來的。不過，在擁擠的程度方面，這裡倒是與主城區如出一轍。這裡的環境可不比主城區—缺少了繁複精密的下水道系統，街道上就遍布著屎尿，整個區域無時不刻不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惡臭。畢竟主城區里的「大人物」們可不會閑著沒事兒轉悠到這樣「低賤卑微」的地方。但是，這裡對於傭兵來說可是不折不扣的天堂—他們可以在這裡找到各種便利的東西。各種魔導道具、魔導書、珍貴的魔獸素材……還有許多想都想不到的東西會出現在這偌大的集市區里。這裡就像一座巨大的寶庫，等待著一群如狼似虎的傭兵們去發掘。因此，這裡雖然臭氣熏天、屎尿橫流，但是傭兵們仍然是對其趨之若鶩。畢竟，有誰不想抓住發大財的機會呢？又有誰不想讓自己變得更強一點，好繼續活在這個泥潭之中呢？
「呃……這個味道……」幾乎可以預見到的是，齊格飛肯定會對這樣的環境感到極其不適應。他緊皺著眉頭，情不自禁地用手捂緊了自己的口鼻，似乎在竭力忍受著自己嘔吐的慾望。
「有沒有後悔來到這個鬼地方呀？」阿扎爾對於這樣的環境和氣味倒已經是習以為常了。他看到齊格飛這幅狼狽的模樣，便忍不住打趣道。
「咕……我還行……」齊格飛慢慢挪開了自己捂住口鼻的手，緩慢地吸了幾口氣。出人意料的是，這位王子似乎對於惡劣的環境有著極強的耐受力—如此骯髒的環境都不足以讓他退縮。
阿扎爾目的地似乎在整個集市區的盡頭。為此，他們必須穿過整個集市區，就必須穿過那些人頭攢動的骯髒街道，一路上還得忍受著空氣中瀰漫著的惡臭氣息。本就泥濘不堪的地面上布滿了排泄物，真讓人有些難以下腳。傭兵們都擠做一團，不時地發出兵器和鎧甲相互碰撞的聲音。他們身上所散發出濃厚的體臭味，令人避無可避、難於忍受。街道兩旁的帳篷群屬於那些衣著簡陋的行商人們。他們渾身髒兮兮的，因為他們總在旅行，很少有機會能洗澡。他們聲嘶力竭地吆喝著，竭力地想吸引過往人群的注意力。流動的人群中也不停有人停下腳步，駐足挑選那些被隱藏在垃圾場中的「寶貝」。商販的吆喝聲、傭兵的討價還價聲，以及那些種種惡臭混合起來的刺鼻氣味，這一連串的負面信息一下子都湧入了齊格飛的腦海之中，令他感到頭痛欲裂、不能自已。
「啊！」突然，齊格飛驚叫了一聲。走在前面的阿扎爾回頭一看，發現他捂住了自己的嘴，一臉驚駭地用手指著不遠處的街道旁。阿扎爾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副駭人的一幕—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靜靜地躺在屎尿的混合物之中。很顯然，它早已經沒有氣息。一群肥碩的老鼠們很快就圍了上去，準備啃食這小小的軀體。
「別看啦，兄弟！」阿扎爾一臉的凝重，拍了拍齊格飛的肩膀，「這樣殘酷的事在未開拓地實在是太多了。」
「有的時候我在想，這些孩子沒有活下來也是一件好事。我甚至都有些羨慕他們了。」他不無感慨地說道。
他們費了好長時間，才穿過了廣闊的集市區，來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在這帳篷林立的集市區的最南端，佇立著幾座木結構的斜頂房屋。它們看起來與整個集市區的風格迥然不同，也似乎與其劃出了一道看不見的界限。這些零星的低矮木屋就像國王街的那些房屋一樣破舊，幾乎無人來訪。阿扎爾他們走近了其中一棟略微體面的房屋—說是體面一點，其實也沒有好到哪裡去。這棟房屋的部分牆體已經變色開裂了，木質橫樑上清晰可見許多孔洞。只是屋內不時地傳來不小的響動聲，讓人意識到這間屋子裡還有人居住。
「哈！這老頭，門壞了這麼長時間了，都不知道修一下。」阿扎爾指著那扇破舊木門的巨大窟窿，笑呵呵地說道。與其說這是扇木門，倒不如說這只是個擺設，一丁點門的作用都起不到。
他小心翼翼地輕輕推開了這扇門，門扉的接合處發出了一陣「吱呀」的響聲。門旁的銅鈴「叮鈴鈴」地響起，提醒了正坐在木質櫃檯前的店主。他看上去像一座鐘，銳利的眼神直指門口來訪的客人。他臉上的絕大部分表情都被濃密的白須所覆蓋了，但任誰都能感受到他身上透出的威嚴氣質。
「這個老人身上的魔力可不一般，究竟是什麼人呀？」齊格飛心中感到一陣奇怪，不由自主地警惕了起來。
「施密特老爹，我又來了！」阿扎爾倒是一副大剌剌的樣子，絲毫沒有在意那位老者銳利的目光。「我給你帶來了一些新東西。還是老規矩，麻煩你了！」說著，他小心翼翼地在櫃檯上排出十枚金幣，接著又拿出了剛剛搜刮來的魔獸素材和兩支魔導手槍，將它們一併整整齊齊地放在了施密特的面前。
施密特沒有搭阿扎爾的話，只是用餘光掃了一眼櫃檯上鋪著的素材。突然，他上半張臉上那些重疊著的皺紋一下就擠在了一塊兒，目光也似乎陷進了這滿櫃檯的素材之中。「哦哦哦哦！」他情不自禁地高喊了起來，聲音大得如同洪鐘一般，恨不得響徹整個集市區。
「你……你是從哪裡搞到這些東西的？」他的聲音顫抖著，很明顯已經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與興奮了。
「這可是我拼了老命搞到的好東西，老爹。」阿扎爾得意洋洋地說道，「麻煩你幫我加強一下兩把槍，順便幫我再製作十個炸彈吧！這些錢應該夠了吧？」
但是施密特像是根本沒有聽到阿扎爾說的話一般，抱著櫃檯上的一堆東西就往身後的裡屋走。不一會兒，裡屋中就傳來了一陣陣金屬碰撞發出的響聲。
「還真是個有個性的人呢。」齊格飛不由得感嘆了一句。
「老爹的脾氣是有點怪，但是為人還是不錯的。」阿扎爾似乎對施密特的態度已經習以為常了，「尤其是他改造裝備的手藝，那真的是十分厲害。」
「對了，我都忘了，你身上的裝備要不要也改造一下？」阿扎爾說著，指了指齊格飛身後背著的長槍和盾。
「不用了，尼伯龍根對於我來說就是錦上添花而已。我自身的實力已經足夠了，改造之後反而也用不習慣。」齊格飛頗為自豪地說道，一點也不打算掩飾自身的實力。
「你這傢伙……最好還是謹慎一點比較好。」阿扎爾對於他這種自信的表現顯然是不太贊同。
過了好一會兒，伴隨著「砰」的一聲巨響，門猛地一下被推開了。施密特帶著一陣風沖了出來，身後好像隱約有黑煙冒了出來。
「試試吧，你的魔導手槍。」他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說道。「還有，你的炸彈已經做好了。」
他一邊說，一邊伸出手來，把櫃檯上那五枚金幣攬進了自己胸前那個髒兮兮的布袋子里。
「嗬，這次為什麼就收這麼一點啊？」阿扎爾感到有些奇怪。
「你給我帶來了這麼好的材料，就收你一半的錢吧。反正我也不缺那幾個金幣。」施密特的心情好像很不錯，連說話的語調都不自覺地變得輕快了起來。
「哈！老爹你這麼有錢，為什麼不搬到主城區呢？那裡生意更好啊？」阿扎爾問道。
「我在這裡已經住習慣了，不想再搬家了。」施密特連連擺了擺手。
「好了，快去後院試試吧。」
他們走到了後院。阿扎爾掏出槍，瞄準了不遠處的假人，準備試試改造后武器的威力。施密特則一臉期待地盯著假人。阿扎爾試探性地朝著假人開了幾槍，可出乎意料的是，射擊出的光束像是石沉大海了一般，看上去沒能造成一點傷害。
「老爹啊，這是怎麼……嗯？」
阿扎爾話還沒有說完，就發現假人開始像氣球一般膨脹了起來。片刻之後，這具由堅固的魔獸皮所製成的假人居然憑空炸裂了開來。「這種攻擊方式……簡直和當時那隻魔獸的攻擊如出一轍！」阿扎爾在心中暗暗吃驚道。
「這可真是厲害呀！」齊格飛也在一旁驚嘆道。
「哈！老爹我什麼時候騙過你？」這時候，就連那一臉濃密的白鬍子都遮不住施密特燦爛的笑容了。
阿扎爾佩服地點了點頭。的確，施密特的改造從未讓他失望過，這也是他為什麼要花這麼長時間走到如此偏僻的地方的最重要原因。在這個危險之地，裝備的好壞往往決定了是否能夠在生死之時存活下來。因此，傭兵們總是不遺餘力地尋求著改造自己裝備的最佳途徑，阿扎爾也不例外。
稍作短暫的停留之後，阿扎爾和齊格飛準備離開了。這會兒，施密特又恢復了剛才那副嚴肅冷峻的模樣。他又像之前那樣端坐在櫃檯前，雙手環抱在胸前，頭微微低著，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技術狂，唯一能夠讓他興奮起來的事情恐怕也只有改造裝備了吧。
「你別死了啊！」在阿扎爾他們即將邁出門的時候，施密特沖著阿扎爾喊道。
「你才是呢，老爹，別老死了啊！」阿扎爾略微沉默了一下，才開口回答道。
他們又花了半天時間晃悠到了鬧市區。此時，天色已經逐漸黑了下來，魔法水晶所製成的路燈正在一盞接著一盞地亮了起來。鬧市區那漫長而躁動的夜晚即將拉開帷幕，流動的慾望又一次即將溢滿整個街道。
阿扎爾已經是飢腸轆轆了。他拉著齊格飛，幾乎是衝進了「安妮特」餐廳。他心中仍然是想早點用餐再去找樂子，不然待會兒又會和街道上那些醉醺醺的傭兵們撞個滿懷了。
「你又來啦！這次想吃點什麼？」今天又是伊凡娜當班。她笑吟吟地對著阿扎爾說道，語氣之中絲毫沒有任何地不快。看起來，她似乎沒有將上次阿扎爾的言行記在心上。
「親愛的，很高興見到你。」阿扎爾滿面笑容地對她說道。和伊凡娜調情鬥嘴已經成了近期他最喜歡的娛樂項目。
「來兩份烤雙頭羊裡脊好啦！再來一瓶最好的葡萄酒。」阿扎爾邊說著，邊從口袋中掏出了一枚金幣遞給了伊凡娜，「多出來的錢就當是小費吧！」
「嗬，今天出手這麼闊綽啊！是有什麼值得慶祝的嗎，老闆？」伊凡娜臉上的笑容瞬間變得無比燦爛，根本就沒法抑制住。饒是她心情好到了這個地步，她仍然沒有忘了出言譏諷阿扎爾。
「就是今天小賺了一筆，順便被這個傢伙救了一命，就請他來吃頓好的了！」阿扎爾用餐刀指了指坐在對面的齊格飛。這個動作本不是特別禮貌，在王都甚至會被人怒目而視。但在「未開拓地」這片自由的土地上，需要遵循的規矩可謂是少之又少。這點可能是「未開拓地」為數不多的優點之一了吧。
「這位是你新交的朋友？長得還真帥氣！」伊凡娜饒有興緻地打量著齊格飛，露出了耐人尋味的笑容。
「謝謝您，女士。您真會說話！」齊格飛的笑容中帶著陽光般的溫暖，恭敬的語氣配上柔和的語調聽著讓人無比受用。
「這傢伙就是個天生的萬人迷吧！我倒是不喜歡這樣閃著光的傢伙。」阿扎爾看著齊格飛的那副迷人的模樣，心裡卻感覺有些不舒服。
「這位先生真是，人長得帥，說話也好聽！」伊凡娜說著，便悄悄地朝著齊格飛的身旁，「不知道身材怎麼樣呀？」
話音剛落，她的手就自然地落在了齊格飛的胸前，開始摸索了起來。
「這姑娘，渾身都透著烈酒似的勁兒！」阿扎爾看著這一幕，只好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還想讓我吃醋？真是個狡猾的姑娘！」
他正想著，就看到伊凡娜朝著他狡黠一笑，還拋了個媚眼。她的那點心事，全都被阿扎爾猜中了。
倒是齊格飛似乎對伊凡娜的暗示顯得無所適從。他的臉漲得通紅，臉上寫滿了尷尬的神情，像是一個不知所措的孩子一般。「女士……抱歉，請別摸我了……」他欲言又止了好半天，方才小聲說了一句。
阿扎爾和伊凡娜看到了這樣滑稽的一幕，也都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伊凡娜收回了手，轉身走向了吧台。她的臀部不停地扭動著，顯得格外妖嬈。
「安妮特」餐廳上菜效率極高。還沒等一會兒，兩份烤羊裡脊和紅酒就已經端上了餐桌。阿扎爾迫不及待地拿起了刀叉，切了一大塊塞入口中，大聲地咀嚼了起來。他的動作幅度很大，盤子里的肉汁都濺出了好些。但是，他本人似乎根本就不在乎這些細節。他正沉醉在品味美食的快樂之中，閉著眼露出了一副陶醉的神情。
相比之下，齊格飛的動作就文雅多了。他小心翼翼地切下一小塊肉下來，慢慢地將其放入口中。他毫無聲息地慢慢咀嚼著，一點一點品嘗著羊肉嫩滑的口感。待他好不容易將一塊肉完全吞了下去，方才開口說道：「這道菜的味道真的是相當不錯了。」
「雙頭羊本來是一種魔物，因為它的裡脊肉特別鮮美，所以後來人們將它馴化為了家畜。」阿扎爾嘴裡的肉還沒完全吞下去就開始說話了，聲音聽上去含糊不清，「人類為了滿足自己的食慾，真的是什麼都能幹出來。」
「人類為了自己的私慾，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齊格飛煞有介事地補充了一句，輕輕地抿了一口高腳水晶杯中的葡萄酒。
他們一邊喝著酒，一邊東拉西扯地談了些話題，很快一瓶葡萄酒就喝了個底朝天。阿扎爾顯然是沒有喝盡興，他拍了拍手，叫來了伊凡娜。
「給我再來一瓶勁兒大的烈酒，這玩意兒喝得一點都沒意思！」他微微有點醉意，說話也有一點含混不清了。
很快，一瓶烈酒被端上了餐桌。阿扎爾自斟自飲了一大口，醉眼朦朧地看著齊格飛。
「你的魔法……真強啊。」他隨口感嘆了一句。
「那是自然。」齊格飛也自己倒了一整杯酒，隨後一口氣喝了個底朝天，「空氣中的魔力都是我的朋友，我可以隨心所欲地加以運用。這是我與生俱來的天賦。」
「倒是您，還真是有點不可思議呢。」他意味深長地看了阿扎爾一眼。
「好啦，我知道你在說什麼！我的身上沒有魔力，也沒有辦法凝聚空氣中的魔力。你是怎麼看出來的？」阿扎爾向他坦白道，同時也感到十分地奇怪。
「這是我的另一個天賦。」齊格飛的語氣之中透露出了驕傲，「我能夠感受到其他人身體之中的魔力。而一個人體內蘊藏的魔力越多，能夠凝聚空氣中的魔力也越多。」
「這些我都是一竅不通。」阿扎爾無奈地聳了聳肩，「我對魔法師的世界一點也不了解。」
「人類對於魔法的運用還是太為低級了。只能通過運用魔力來進行破壞，沒法進行創造。最多能做到的也就是為人療傷、增幅能力之類的。」齊格飛又喝了一大口酒，說話的時候直噴酒氣，「或許這就是人類的本質吧。」
齊格飛喝酒的方式倒是十分粗野狂放，一點都不符合他貴族的身份。
「我也是個怪胎，兄弟。施放魔法不需要吟唱，魔力幾乎是無窮無盡、永不枯竭。」
「那想必你的人生中應該是沒有什麼煩惱吧。」阿扎爾又開始了他招牌式的挖苦。
「沒有煩惱？那怎麼又會來到這裡？」齊格飛的聲音中透出了苦澀，「在王都，我就是一具可憐的傀儡，沒有任何自由，只能任人擺布。至於近衛騎士團，那都已經腐朽到家了，根本就不會去保護人民，只是一群大貴族們養的狗！」
「最噁心的是那個光之神教。他們嘴上說的都是崇尚仁義善良的教義，背地裡干著的骯髒噁心的勾當比誰都多！王國政府也是一群吸血鬼，他們解決不了存在的問題，就轉而解決那些提出問題的人們。這樣的王國，還有什麼值得去奮鬥呢？」
聽齊格飛說話的語氣，就明白他已經喝得挺醉了。他心中的苦楚似乎在這一瞬間全部爆發了出來。
「那個光之神教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這我倒是聽說過。」阿扎爾眯著眼盯著手中的酒杯，「幾乎每個人都知道這個世界已經糟透了，但是誰都不能改變什麼。所有人能做的，只有機械地活在這個世界上，直到自己毀滅。」
「我不是這麼想的。」齊格飛雙目無神地盯著前方，臉色變得鐵青。
又痛飲了幾瓶烈酒，阿扎爾和齊格飛都已經很醉了。他們很久都沒有把自己喝得如此爛醉，阿扎爾甚至都已經忘記了自己要去找姑娘這件事。
「你說啊……生命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呢？」阿扎爾竭力用手支撐著桌子，努力讓自己不跌倒在桌下。
「正義……對我來說。」齊格飛毫無形象地打著酒嗝，幾乎是一字一句地吐出了這句話。
「哈哈哈……你是小孩子嗎？我……我活了三十七年，從來就……就沒見過這東西。」
「那……那就會給你帶來正義。呃……」
話還沒有說完，齊格飛就撐不住了，他一下子倒在了桌上，失去了意識。
幾乎是在同時，阿扎爾也倒了下去。他則是直接從桌上摔下來，躺倒在了地板上。
「這兩個傢伙啊……」伊凡娜聞聲走了過來。她看到這幅場景，也只能無奈地搖搖頭。
「男人真是煩人，每次都是我來收拾這爛攤子。」她在心中抱怨著。
門外的街道上，喧嘩吵鬧的場景凝固在了這裡，似乎永遠都不會變。夜晚香醇的氣息，愈加濃郁了起來。
幾個小時之後，阿扎爾和齊格飛都已經進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但是，在城市的另一頭，夜晚似乎還遠遠沒有結束。
皎潔的月色毫不吝嗇地撒在這片冰冷的土地上，將萬事萬物都染作純粹的銀白色。鬧市區的歡愉也終究落下了帷幕，整個集鎮也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沒有了那些吵吵嚷嚷的人們，這片土地終於回復到了原本的模樣—安靜、美麗，不沾一點風塵。街道上的燈光都已經熄滅了，就連暗巷之中那接連不斷地慘叫之聲都在此刻消失於無形。在經歷了漫長的喧囂之後，詹姆士鎮終於獲得了極為短暫的寧靜。
然而，在國王街上的那棟三層小樓處，一點燈火仍然閃亮著，如同茫茫黑暗中的點點星火，默默照亮了國王街的偏僻一隅。小樓的三層依舊亮著燈，那是傭兵公會會長的辦公室。
會長萊希特正端坐在辦公桌前，目光緊緊盯著桌上的一份又一份的任務報告。他身材矮小，瘦骨嶙峋，給人一種格外羸弱的形象。十隻修長的手指交叉著，輕輕抵在了自己的額頭上，他臉上正呈現出沉思的神情。他的面龐倒是出人意料地清秀，五官端正秀氣，像個沒有長大的孩子。他這樣的外表絲毫讓人聯想不到他曾是戰爭中的英雄，是王國軍中利劍般的存在。
正當他陷入沉思的時候，辦公室的門被輕輕叩開了。艾米莉婭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手中拿著一杯熱氣騰騰的牛奶，以及一份任務報告。
「父親，您可以休息了。」她關切地說道，臉上浮現出了擔心的神情。
「我睡不著，親愛的。失眠已經折磨我很久了。」萊希特開口了，聲音嘶啞，而且有氣無力。
「父親……今天又來了一個相關的任務。」艾米莉婭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她將手中的報告遞到了萊希特的面前。
「這已經是這個月以來的第四起了。」萊希特說著，無奈地嘆了口氣，「真是一個非常、非常不不好的兆頭。」
「之前的那些任務委託人都已經盤問過了，完全沒有頭緒。」艾米莉婭說道，「父親……要不放棄吧？這也不是我們非要管的事情。」
「不行，這件事情非同一般，我總有一種很不詳的預感。」萊希特搖了搖頭，堅定地說道，「不管怎麼樣，我都會查清楚這件事情。」
「安排人手，找到這個安德森，不管怎麼樣都要再試一試。」
「好的，父親。」艾米莉婭點頭道，「但是……我們這麼做，真的有必要嗎？」
「世上沒有人真正在乎這個集鎮的存亡。如果我再不去管，就根本沒有人會在乎了。」萊希特的語氣中透露出了悲哀。
「做好準備吧，艾米莉婭。黑暗即將向我們襲來。」
就在此時，烏雲飄向了那輪皎白的滿月，將她無聲無息地遮蓋了起來。這片大地又一次陷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