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誘餌

老孫頭帶著李昀的囑託連夜出京趕往江南道明州城，不過這一趟往返總是需要月余的時間，縱然李昀心中有些惴惴，卻也只能暗自祈禱藤原清河一行人不會迫切到即刻前往穗州城借船出海。

既然是遠渡重洋傳播佛法，想來還是需要留給鑒真大和尚一段準備時間的，只要有了這一個時間差，李昀完全有把握在守住嶺南船隊機密的同時反過來狠狠榨一榨倭國的油水，也好讓他們知道什麼叫周郎妙計安天下，賠了夫人又折兵。

接下來的這幾日，李昀帶著皇甫瓔遊走於京城各家王府的宴席之上，這是李昀萬般嫌棄卻推脫不得的應酬，好在他的演技不錯，每每飲上幾杯便擺出昏昏欲睡的架勢，再由皇甫瓔很是適宜地出面將自己宛如死狗一般拖走，兩人之間的配合十分默契，以至於每次李傃兄弟想要與李昀借一步說話，卻根本尋不到機會。

看著皇甫瓔與其貼身侍女將搖晃欲倒的李昀抬上馬車，李傃的眼中儘是凌厲的恨意：「既然你小子不願主動來蹚這一趟渾水，那便別怪做兄弟的不擇手段了。」

馬車上，李昀照例一掃醉態坐起了身子，皇甫瓔立即將手中的蜜餞送至夫君的嘴邊，看著兩人如膠似漆的模樣，一旁的薇兒臉色羞紅，似乎連頭也不敢亂抬。

李昀胡亂咀嚼了幾口囫圇咽下，露出一臉笑意：「還是夫人的手藝好，外面鋪子里賣的都是些不入流的貨色，不是太膩就是太澀。」

「夫君若是喜歡，今年果子豐收時妾身多做一些便是，橫豎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

李昀嘖了嘖嘴，擺出一副意猶未盡的架勢：「若是夫人願意，我讓丁香在糖果鋪子里騰出一個位置，做些果脯蜜餞售賣，也不算辱沒了夫人的這門技藝。」

他的提議引得皇甫瓔淡淡一笑，露出兩頰上的淺淺酒窩：「世人皆說士農工商，商賈的地位最為低下，為士大夫所不齒，夫君反倒是反其道而行之，特別鍾愛生意買賣，卻是為何？」

李昀仰頭想了想，給出了一個十分合理而且通俗易懂的解釋：「因為為夫此前過了太久的苦日子，只希望日後能夠舒舒服服、太太平平地生活在這盛世大唐之中，做一個衣食無憂的閑人。」

皇甫瓔若有所思：「憑心熱論，夫君的這個志向似乎有些平庸，大丈夫不是應該上馬安天下，提筆定乾坤嗎？」

「高處不勝寒啊。」李昀長嘆一聲，「我自嶺南歸來，分明毫無實權，卻被各路神仙當做了博弈的棋子，但凡表露出一點爭權之心，只怕早已性命不保，若是不與社會地位最為低下的商賈為伍，根本活不到今日，又怎能娶到瓔兒你這位如花美眷呢？」

「呸，油嘴滑舌。」皇甫瓔嬌嗔一聲，再仔細想想李昀所言，臉色也慢慢凝重了下來，考慮到夫君如今所處的位置與鄂王府的過往，李昀入京的確是冒著如履薄冰一般的風險。

「難怪夫君總是一副不問世事的閑散模樣，並能與韋家公子與我二哥玩在一處，原來這些都是夫君自我保護的偽裝而已。」

「夫人慎言，這算什麼偽裝，實在是為夫的本色出演。」

似乎是感覺到自己說漏了嘴，皇甫瓔輕輕吐了吐香舌，繼而話鋒一轉，「說起做買賣，夫君絕對是妾身平生所見的第一人，京兆尹府的新式傢具生意應該也是出自夫君之手吧。」

看著李昀投來的疑惑目光，皇甫瓔解釋道：「我二哥與我說過，有一次去四方館，在夫君的偏廳內見過一些怪異圖紙，與現如今鮮於府推出的新式傢具極度相似。前幾日回門省親時，二嫂還與妾身說過，夫君將如此一門賺錢的生意白白送給了外人，卻也不知拉拽妻子娘家一把，甚是可惡。」

李昀聞言啞然失笑，不過他並不打算與皇甫瓔明說，傢具生意是引誘鮮於仲通上套的誘餌。

「夫人有所不知，這門生意可不是好做的，須知道唐人以跪坐為標準坐姿，鮮於家的新式傢具可謂打破傳統之舉，在推行時勢必會受到來自多方的阻力，他們能夠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便打開了局面，所依賴的是鮮於家強大的人脈與背景，若是換作皇甫家來經營，根本不可能將店鋪維持下去。」

不得不說，鮮於仲通領兵打仗不行，做生意倒也是一把好手，他也知道新式傢具的出現會引發守舊觀念的衝擊，所以在正式推行之前先從長安城內的各級官府衙門入手，將原本的辦公用品全部替換。

如此做的效果自然也是立竿見影，以往的跪姿看似恭敬，實則難受，尤其是一坐便是半日的伏案辦公人員，跪坐半個時辰便感覺雙腳發麻腰酸背疼，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更換了坐姿之後，即便是坐上一整日也不會出現上述癥狀，新式傢具又怎會不受歡迎？

有了這幫官員的帶動，鮮於家的傢具很快打開了京城市場，如今的傢具鋪子里整日人滿為患，都是來催促掌柜的加快製作速度，恨不得當日便能將定製的桌椅板凳全部拖走。

為此，鮮於仲通在城外購置了一塊荒地建起加工廠，並且通過工部將全城的木工全部召集過來日夜趕工，這才勉強能夠跟上銷售速度，可訂單依舊宛如雪片般紛至沓來，鮮於家的傢具生意受人眼紅自然也在情理之中了。

不過這些蠅頭小利鮮於仲通哪裡能夠看得上，想來他已經在暗自打造一套鑲金嵌玉的名貴傢具，很快就會送去相府了吧。

事實也正如李昀所料，鮮於仲通命人花了大價錢從劍南採購了一大批名貴木材，並搜羅了幾乎整個長安的珠寶鋪子，為的便是完成打造豪華家私品牌最為關鍵的一步。

只要讓相府成為傢具鋪子的活招牌，何愁鮮於家不能東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