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潔身自好的楊儇

一晃而逝之中，時間很快來到了臘月末。

隨著元日的臨近，雖說天氣依舊嚴寒，往日里略顯冷清的集市再一次熱鬧了起來，只是隨處可見的採買人群都是富戶家的僕役隨從，至於那些生活在社會底層的老百姓，能夠為家裡人添置一件新衣，已然是很值得誇耀的一件事了。

城牆腳邊的永陽坊因為距離主幹道太遠，商戶們不願來此經營店鋪，導致原本住在此地的本地人紛紛遷徙至較為繁華的區域，留下來的則都是沒什麼經濟實力的平民百姓，因為屋舍老舊數十年未曾翻新，相對而言租金倒是便宜不少，是久居長安卻住不起客棧的行商或者入京參加科考的寒門才子們的首選之地。

久而久之，此地逐漸成為了各種外來人員的聚集地，三教九流全都匯聚於此，所幸的是城內負責巡查的禁軍尚算盡職，加上附近的官差衙役都熟知這裡的情況，雖說龍蛇混雜，倒是沒有發生過什麼欺壓平民的惡性事件發生。jj.br>

迫於官府的壓力，坊內的小混混們不敢明目張胆地打家劫舍，小偷小摸的情況卻時有發生，這裡也因此成為宵禁政策執行最為徹底的一座民坊，每晚戌時一過，家家戶戶皆緊閉家門，坊間無人走動，這也是一條不成文的規矩。

所以，當耳聽著鼓樓那邊傳來的代表酉時將過的鼓聲響起，一位立在一間破舊木屋門前手足無措，不時伸出腦袋看向街道拐角的年輕婦人雙手緊握成拳，神色很是焦急。

她正是等著自己的夫君歸來的霜兒。

自跟隨楊儇逃出江南道輾轉來到京城之後，他們夫妻一直居住在永陽坊內。楊儇一介書生，除了讀書寫字之外毫無一技之長，李昀當初給的一百兩，他們在來的路上花費了一些，一路省吃儉用，抵達長安之後尚餘八十多兩，本以為足夠維持兩人很長一段時間的吃穿用度，可他們完全錯估了京城的物價。

八十兩銀子在太平村可以讓他們生活得無憂無慮，卻維持不了在京城內的半年花銷，縱然兩人將精打細算髮揮到了極致，那一點銀兩還是很快告罄。

身為一介書生，楊儇除了讀書寫字之外再無一技之長，為了維持生計，只能在街角支起一個代寫書信的攤子賺些小錢，反倒是霜兒憑著吃苦耐勞的品質與老實本分的性子在一家酒肆的后廚站穩了腳跟，當她拿著比楊儇所賺多出不少的月錢回來時，險些將羞愧難當的自家夫君逼得一頭撞死。

熬過一段艱難歲月，楊儇在考場上一鳴驚人，不但考上進士，更成為滿城權貴口中的新科狀元候選之一，風頭甚至力壓張繼與鮑防，成為一時無兩的新貴。

因為他的一戰成名，登門拜訪者絡繹不絕，只可惜初出茅廬的楊儇根本不懂其中的規矩，只覺得這些人送來的各種名貴禮物他實在是收不起，在他以為這是一種自謙，而在那些送禮之人眼中這便是清高。

三兩次的婉拒之後，登門結交的學子商賈官吏們全部識趣退走，楊儇夫妻再一次回到以往的清貧日子。

「煩請夫人再忍些日子，只要過了殿試，為夫便能得到一官半職，到時候便有俸祿可領，咱們也無需如此窘迫了。」

霜兒不求楊儇能夠出人頭地，她只願兩人能夠相守一生，哪怕日子窮困一些她也甘之如飴，楊儇金榜題名，她反倒是有了壓力，生怕自家夫君被哪家高門大戶里的小姐看上，讓他回來休妻，她自然也巴不得夫君早些離開京城去一處偏遠地方任職才好。

入冬之後，酒肆的生意清淡，霜兒沒了收入，家裡的開支也再一次捉襟見肘起來，不得已之下，楊儇只能厚著臉皮去求自己的舉薦官，戶部侍郎戴宗。

只不過楊儇不合群，加上除了一篇驚艷世人的策論之外這半年多以來並未寫出任何其他膾炙人口的詩詞，以至於戴宗在楊黨成員聚會時遭受到不少明嘲暗諷，對這位寄名弟子早已失望，在借了兩次銀兩之後，楊儇再登門時直接選擇了閉門謝客。

心中愁苦的楊儇在長安大街上漫無目的地遊盪，六神無主之下只知道沿著街道向前行，竟不知到了何處，問明了返回永陽坊的路線之後匆匆往回趕，卻還是險些誤了時辰。

拐過街角瑤瑤看見一個略顯單薄的身影正朝著自己行來的方向不停張望，楊儇心頭的一陣慚愧轉瞬即逝，他朝著自家門前的霜兒疾奔而去，責備之中所摻雜的是滿滿的擔憂之色：「天寒地凍的不在家裡待著，跑來門口做什麼？」

見夫君歸來，霜兒原本提著的心總算是放回了原處，兩人並肩回屋，楊儇隨手插上門閂，霜兒則點起一盞油燈，再引燃早已暗淡下去的炭火，藉以取暖。

看一眼滿是炭灰的炭盆，楊儇知道霜兒必定是為了省錢並未生火，他更是過意不去，想到今日被老師拒之門外，楊儇又覺得活得太過窩囊，早知道京城如此水深火熱，還不如拿著恩公給的一百兩去買一處田地過男耕女織的逍遙日子。

借著略顯昏黃的油燈，霜兒並未看到楊儇臉上的愧疚之色，她略顯謹慎地拉過夫君，又不放心地四處看了看，在確定屋子裡只有他們夫妻二人之後，方才伸手入懷，從衣服里摸出一個東西交在楊儇的手上。

「這是何物？」楊儇滿是疑惑地接過打開，竟是一張價值二百兩的銀票，「這是何人送來的？我不是說過這些錢財不可輕易收下嗎？你怎麼……」

楊儇的語氣中帶著埋怨，卻又真捨不得責怪妻子，正在不知如何處理這張銀票之時，卻見霜兒輕聲說道：「這是恩公差人送來的。」

「恩公？」楊儇頓時面露驚喜之色，無需霜兒做過多的解釋，他已然知道妻子口中的恩公到底是何人，「李公子也來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