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贖罪還債
…
橋頭鎮緊挨著榮華縣。
前世的趙梟雄在榮華縣待了很多年，對這裡的一切都很熟悉。
三輪車前面即將左拐，車夫聽到後面趙梟雄喊了一句，「別拐，繼續直著走，看見招待所再拐。」
車夫以前來過幾趟縣裡，一直走的那條路線，突然被人指揮，很不滿意，「耽誤了時間我不負責。」
周旺悶聲道，「快走，哪來的廢話！」
拿錢好好做事，多嘴作甚。
想到車上有傷員，自己賺了三塊錢，車夫聽了周旺的話也沒反駁。
按照趙梟雄指揮的方向，果然直接到了醫院的門口。
車夫驚訝地看著趙梟雄，「你咋知道這條路？」
「猜的。」趙梟雄冷言道，抱起母親就往院里沖。
鎮上醫生只做了簡單處理，不能再耽擱。
交到了醫生手裡，趙梟雄才騰出時間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坐在門口台階上大喘氣。
周旺沒去打擾他，到院里四處溜達。
醫藥費！
趙梟雄猛地想起，這次恐怕比桃兒生孩子花得多，趕緊掏出兜里的錢。
上午賣鹹菜的一大堆毛票亂七八糟蜷縮成一團兒，趙梟雄一張一張的捋平，按照面值摞在一起。
褲子兜里還有一沓兒，這筆錢是前幾天賣柳樹芽兒賺的。
楊桃只收了第一次交給她的，趙梟雄再給就不要了，給他留著當本錢。
趙梟雄此刻萬分感激老婆的做法，讓他手頭上有錢，能應對目前的處境。
點了兩遍，一共是八十六塊七毛三分。
這年頭在鎮企業上班的員工，每個月工資平均在二十六左右，待遇好的加上補貼能達到三十幾塊。
縣上省里的大單位另論。
按照現在的賺錢速度，趙梟雄粗略估計，每月能達到一百塊。
他很明白，重生一次，就是要從最初開始打拚，萬萬急不得。
只要腳踏實地，抓住每次機會，日積月累，總會到達最高點。
周旺又一次目瞪口呆，親眼看著趙梟雄付給收款塊錢。
在這個八零年代初的農民眼裡，簡直是一筆巨款。
普通人上工一個半月才能拿到這麼多。
而看趙梟雄拿錢的速度，一點都感覺不到心疼。
難道大翠說的是真話，趙家最近發財了？
想到趙梟雄是為了救王秀英，周旺咽了咽唾沫，強忍著沒吱聲。
…
縣裡的醫術就是好，等到下午六點多，醫生來通知趙梟雄，傷者情況穩定了。
趙梟雄把周旺送到旁邊的招待所，開了間房，給他買了六個肉包子。
自己在路邊吃完兩個餅，繼續回醫院守著。
王秀英腦袋被紗布變成了一個圓球，安靜地躺在病床上。
趙梟雄坐在床邊，盯著母親的臉出了神兒。
上一世，老婆孩子去世后，他去了縣裡再沒回過村，與家人徹底失去了聯繫。
等他悔悟那天，早已經晚了。
母親已經去世，石頭和嫂子也沒了下落。
想起嫂子跟石頭，趙梟雄潸然淚下。
六年前。
他年少輕狂，晚上與父親吵了一架，尋死覓活冒著大雨跑了出去。
母親擔心出事，催大哥去尋他。
在外面瀟洒了三天的趙梟雄，怎麼也沒想到，因為自己的一時任性，會害父親大哥沒了命。
下雨路滑，大哥去後山找他失了足，當場身亡。
等村民去趙家喊人時，聞訊后的父親受不了打擊，暈倒后再沒醒過來。.
當時嫂子剛懷孕三個月，喪了夫。
母親死了兒子又亡了丈夫。
倆人對趙梟雄恨之入骨，揚言斷絕關係永不來往。
從回憶里出來的趙梟雄，抹了抹眼淚。
從小父親就疼自己，有口吃的先給他吃，都六歲了，大哥還背著他到處玩。
最愛自己的兩個男人，卻因為自己而死。
母親嘴上說斷了關係，在知道他與楊桃處對象的時候，在路上堵著趙梟雄塞給他四十塊錢，只扔下一句話，「好好待人家。」
靠著老屋加四十塊錢，趙梟雄娶了個老婆。
而母親跟大嫂去了村后的破屋裡，一住就是六年。
「水——我要喝水——」
虛弱的聲音打破了趙梟雄的沉思。
王秀英還在昏迷狀態，無意識地喊著口渴。
趙梟雄找護士討來了棉球，吸滿水輕輕沾在母親嘴唇上。
一夜無眠，靜靜守候。
直到天亮了，趙梟雄實在扛不住，趴在床邊眯一會兒。
他剛趴下，躺在床上的人手指頭慢慢挪動，王秀英緩慢地睜開眼睛。
入目就是白色的屋頂，王秀英先是迷茫的打量了四周，一股難聞的藥水味兒讓她頭暈。
側頭看到床邊趴著的男人，王秀英一怔，「你是？」
背影好像一個人啊，一個讓她又疼又恨的人。
趙梟雄聽到動靜早已經醒了，心撲通撲通跳著，遲遲沒敢抬起頭。
「趙梟雄，是你嗎？」
「媽，是我。」
趙梟雄直起身子，眼睛盯著床邊，兩隻手在褲縫上摩擦，不敢去直視母親的眼睛。
「畜生！」
剛手術完的王秀英身子還虛著，說話有氣無力，「你滾出去！我不要看著你！」
「媽，我知道錯了，你別生氣。」
趙梟雄雙膝跪地，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
王秀英閉上眼睛，一言不發。
多少個夜晚，她都在考慮，恨老二有用嗎？
造成那場禍事也不是老二故意的。
可她還是放不下，忘不了！
「媽，兒子不孝，現在才醒悟，求你給我個改錯的機會。」
「媽，等我把孩子拉扯大，就去大哥和爸的墳前以死謝罪。」
「人都死了，你裝模作樣給誰看呢。」
王秀英腦海里浮現著老公兒子死前的慘象，淚水從眼角滑落，滴在嘴角，苦澀發咸。
她不知道該怨誰恨誰。
這幾年就靠著石頭娘倆，她才能苦苦支撐著活下去。
如果那天晚上，她沒讓大兒子出去，該多好！
如果她能多安慰一下老頭子，別讓他生氣上火，該多好！
「我說到做到，這條命是我欠大哥的。我得還！」
趙梟雄砰砰砰磕了仨頭，「但是我現在不能死，我得把孩子拉扯大，還有石頭，我要把他拉扯成人。」
大哥死了，他能想到大嫂的日子多難熬。
能彌補過失的只有把石頭養大，供他讀書，讓他上個好大學，以慰大哥在天之靈。
他還要替父親好生照顧好母親，不再讓她操心受累。
重活一世，發現自己需要贖罪的地方太多了，他得一步一步把債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