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濟安堂
第二天一早，江允禾喊醒了子奕和趙雯昕，柳嬸在隔壁院子聽到人聲，喊三人去她家裡吃早飯，知道她們要去雲陽，攆著著她兒子陳海也起來，要他送兩個姑娘一道去縣裡。
早飯很簡單，柳嬸煮了菌子面，把昨日餘下的新鮮菌子都用油煸香了燒麵湯，再撒上嫩嫩的蔥末，熱氣騰騰地端上來，香得子奕連湯都沒剩下，江允禾跟趙雯昕也吃得很滿足。
陳海在縣衙做捕快，平日不需那麼早出門，一時起不來，待大家都吃飽他才收拾妥當，出來見有一個陌生的姑娘，知道就是他娘說的那位受傷的可憐孩子，也不多看，單手抱了子奕，揣上幾個饃饃出門。
江允禾借了柳嬸家裡拉磨的驢子馱上趙雯昕，四個人準備趕早乘第一趟渡船過河。
之前連月大雨，艄公不敢行船，這幾日放了晴，有經驗的艄公就開始擺渡，附近幾個村子都有不少人趕早來乘船。
江允禾在船上還見到了一個「老熟人」，王宏德。
王宏德跟他哥王宏禮坐在船頭，見江允禾四人上船，王宏禮沖陳海拱了拱手就別過頭假意欣賞河上風光，王宏德偷瞄了幾眼江允禾，忍不住護住了自己的傷痛處。
昨天被這娘們打了后，他疼了一宿沒睡好，今日大哥要去雲陽買些紙墨，他就一道去想找個大夫瞧瞧，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饒不了這個臭娘們。
江允禾見王宏德又慫又怒地偷覷自己，今日船上她不是孤身一人，料想他也不敢做出過份的事，便懶得搭理他。
江家村過了河，就是雲陽縣城，因隔壁的青陽鎮在朝廷劃定的通商線路上，連帶著雲陽也熱鬧非凡，一早渡口就有大大小小不少船隻停靠。
江允禾下船時，留意到除了魚蝦蔬果，竟還有搬卸瓷器的，看來附近有瓷窯呢，日後定找機會去看看。
趙雯昕一路並不多話，過了一夜，她的腳腫得更高了，再擦藥也減輕不了疼痛，全靠咬牙忍著，后脖的絨發都被汗粘成了絲縷。
江允禾見狀，知道她如今走路也難，忙請陳海去找進城的牛車馬車。
趙雯昕感激地看了江允禾一眼，她其實沒必要管自己，就好似裴珏母子，他們還是家裡相識的姻親，她小姑姑是裴家二房的夫人，她的腿還是為了裴珏他娘受的傷，這二人還不是將她晾在一邊不聞不問？若不是她沒法子，才不想一路跟著他們。..
她原想著等裴珏找到了要投奔的那家人，她就是搶也得從他手裡奪把銀子好讓自己能回去。
卻陰差陽錯認識了江允禾，江雲禾不但留宿了她，還帶她到了雲陽，找車送她歸家，她心思簡單，這便認下了這個朋友。
陳海這一路倒是也佩服這個趙姑娘，他在縣衙當差，捉拿賊子歹人受傷的事常有，一眼就看出了趙雯昕的腿八成是脫位了，難為她一個姑娘家能硬撐著這麼久，此時也是急著找車，總不能讓人太受罪。
他沒走遠就有一輛馬車主動上前來拉活兒，陳海情急之下也不再挑揀，帶著車夫去接上江雲禾姐弟跟趙文欣。
四人上車后，江允禾沒聽趙雯昕的，執意讓車夫先去醫館，車夫一聲吆喝，徑直趕著車去往雲陽最大的醫館福春堂。
一路上車夫分熱心，見趙雯昕腿腳不便，將車子趕得四平八穩，「幾位，是要去找看這腿傷的大夫么，那必得是福春堂的孫大夫啊！我家侄子先前也跌斷了腿，欸喲喂，就剩層皮還連著半截腿了，軟不拉幾的可瘮人了，跑了幾家醫館都說治不了。」
「您猜怎麼著，後來孫大夫給治好了！半個月，就能下地跑了。」
「說了您別不信，我那可是親眼見著的。您呀聽我的去這福春堂准沒錯。別的什麼旮旯里的醫館就甭看了，那都是浪費錢財還耽誤事兒。」
江允禾在馬車裡聽車夫越說越離譜，哪有人跌斷腿半個月能好的，這人怕不是個托兒吧，她探出頭打斷車夫嘚吧嘚吧嘚地自說自話，聲音不大但清冷利落，透著股子防備，「去濟安堂。」
車夫愣，忍不住出口問道：「不去福春堂，要去濟安堂？」
「這位姑娘，自個的腿可只有自個才當回事，這出門在外，要聽人勸呀。」色變換，長拽馬韁，「吁——！」地一聲勒停了馬，竟是不肯走了。
他見江雲禾神色淡淡，知道這個恐怕說不得，便越過江允禾直盯著趙雯昕，手提韁繩遲遲不勒馬調轉方向。
「聽她的，去濟安堂！」趙雯昕疼得不行，管他什麼堂，再啰嗦她要忍不住出手揍人了。
車夫不情不願地調頭，駕車去曲柳巷濟安堂，一路也不顧什麼平穩不平穩了，不爽快時還故意往坑窪不平的地兒趕馬，顛得趙雯昕冷汗連連，陳海見了忍不住出口喝到：「沒見著車上有傷的嗎，你會不會駕車！」
頭見陳海身著官差服飾，不敢明著惹事，沒想到做點小手腳也被厲聲喝止，一時心虛安分了不少，一路再不敢多話直接把車趕到曲柳巷濟安堂。
到了地兒，江允禾跟陳海合力扶著趙雯昕下了車，江子奕乖乖跟在江允禾身後，探出腦袋左右張望。
葯堂里，坐著位穿青褂的年輕大夫，正凝神診脈。
靠牆的葯櫃前站著個挽著髮髻的女子，拿著戥子在稱量抓藥，另有幾個夥計進進出出搬抬整理藥材。
還有一個垂著髫的小葯童抱著小號的葯杵從裡間出來，看見江允禾他們，一本正經地指著門檻旁的長凳，奶聲奶氣地說：「看病請在凳子上坐會兒，下一個就到你們了。」說完把葯杵捧過頭頂，遞給葯櫃前的女子，笑嘻嘻地邀功，「娘，葯我全搗好啦！」
女子贊了他聽話，伸手接過葯杵，倒出裡頭的藥材放入柜子上的小格子，待轉過身她才看到剛進門的江雲禾一行人，不由得驚訝出聲，「小禾？」
「陳康平，是小禾來了！」何菡心邊說邊從葯櫃前走出來，拉起江允禾的手，左看右看，「你這孩子，怎麼瘦成這樣了？過了這許久總算是肯來見我們了。」
陳康平聽到妻子呼喊，寫完手上的方子，遞給夥計去抓藥，也急忙起身過來看江允禾，一向斯文循禮的人邁開腿還被凳子絆住了腳。
江允禾不等他開始寒暄，忙把趙雯昕讓出來，她的事可以後聊，再耽誤下去，這位怕是要疼哭了，「康平哥，這是我朋友，腳受了傷，麻煩你給看看。」
陳康平跟何菡心是她爹早年收的兩個徒弟，一個擅診脈，一個明藥理，是她記憶中的可信之人，所以她才帶著人直奔這裡來。
陳康平見有病人，瞬時收穩激動的心情，隔空點了點江允禾，才把陳海和趙雯昕讓到裡間，陳海攙著人進去后，回到門邊站著，沒下帘子，背著身遮擋住不讓其他人瞧見。
葯堂里看診的人不多，幾個抓藥的走後，師姐何菡心交代夥計看堂，又讓兒子陳星衡帶著子奕去葯堂後院玩耍。
才拉著江允禾坐下，細細看她，「可真是有好一陣子都沒見了，你漸漸不來找我們，康平他……他知道因為師父的事，你不願見他，怕惹你傷心，也不許我們去找你。」
「可當初要不是師父，這葯堂我跟康平開不起來，允禾，咱們別生分了去。」
原來他們以為她避開濟安堂，是因為怨恨父親出事時師兄明明接到傳話卻沒有第一時間趕來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