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3回 無痕（三）
到了附近的鎮甸，買了乾糧衣服。卻沒有馬販子，只好買了輛驢車。出了淮南，天上竟然下起雪來。窸窸窣窣的小雪不等落地便化成了水，然後凝結成冰。路途十分難行。
李清影忽然道：「這兩天我覺得我們過於執著於謀劃了，如果我們直接找到天惠門的寶藏或賬本之類的，便可直搗黃龍了。」公孫玉道：「這個賬本我有。我在泰山一年多，把當年的所有資料都查詢一遍，也在鄭鳳熾隱居的地方找到了賬本。」
李清影道：「收支怎麼樣？」公孫玉道：「是一個密碼本，我沒有破解。」李清影道：「又是密碼。天宗的人都是天玄門出身嗎？」公孫玉道：「這倒不一定，但很多人行事確實古怪。」
李清影道：「你帶著嗎？」公孫玉道：「妹妹會送來的。」李清影點點頭道：「這種東西誰也不會隨身帶著的。」
李清影忽然道：「有人來了。」公孫玉道：「還不少。」
忽然騾子長嘶一聲，登時停下來。
公孫玉道：「清影，外面有多少人？」李清影道：「也不多，幾百人吧。」公孫玉道：「就算是官道，也放不下這麼多人吧。」李清影道：「天刺門就有上千人，加上九龍門，幾百人並不難。」
公孫玉道：「這麼多人能展開嗎？咱倆周圍最多戰十幾人，還得是很多瘦削的人。」李清影道：「幾百人搖旗吶喊，也是不錯。」公孫玉道：「畢竟陰陽教的六大高手都沒有擋住你，他們有所恐懼也是正常的。等這幾百人，你體力不支，自然有人會撿便宜。」
李清影道：「這倒未必，我殺幾百人，你殺幾百人。這些人恐怕不夠咱倆殺的。畢竟他們沒有個首領，不懂得同進同退，不懂得結成陣勢。」
二人昨夜已經察覺，如果自己忽然消失再出現一定會陷入圍攻，因為自己的行蹤已經暴露，九龍門和天刺門不會放過自己的，而他們害怕自己再次失蹤。
此時二人真的置於千百人的包圍中，談笑風生和，視若無睹。
這時人群中有人喊道：「李清影，你已經被龍頭設下的妙計重重包圍，還不速速投降，請求寬大處理。」李清影道：「這個人我很熟悉。」公孫玉道：「這是個什麼樣的人？」李清影道：「一個自以為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公孫玉道：「這種人竟然能活到今天？」李清影道：「因為有人庇護，他卻當成了自己的本事。」
人群中又有人大聲說道：「李清影，你不要再垂死掙扎了，看在往日情面，兄弟們給你留個全屍。」公孫玉道：「不知這位兄弟是誰？」李清影道：「白蝦。又白又瞎。」公孫玉道：「哦，原來是只蝦，看著有很硬的外殼，實則軟骨頭。」
話音剛落，卻見她倏地從車內竄出，來到一身穿白衣的男子面前，長劍一橫，只見銀光一閃。白蝦血濺當場，又回劍入鞘，回到車內。
李清影道：「我饒了他兩次，第三次他終於死了。」公孫玉道：「所以我說你還是過於心善了。」
這一招兔起鶻落，本來已經漸漸逼近的人，竟開始漸漸後退。
忽然聽得有人朗聲說道：「二位大俠請了，如此盛宴，竟無酒肉，未免寂寞，在下帶了美食佳釀，特來來陪二位飲宴。」說著緩緩走近馬車，向車內一揖。
正是竹櫻的聲音。
公孫玉掀起帘子，只見她身著紅妝，面帶一美人面具，道：「這位姑娘倒是眼生的很，不知是哪位高人？」竹櫻道：「高人不敢當，
只是江湖上的人給我和那個人起了個外號叫『雌雄雙煞』。」
公孫玉道：「原來是『雌雄雙煞』，不知尊夫何在？一同上來飲宴如何？」
眾人聽到「雌雄雙煞」的名頭，都是一凜。
這兩年來，「雌雄雙煞」平地而起，本來瑤光島已經將勢力遍及整個山東，卻被他們硬生生的打回了瑤光島上，勢力已經發展到淮北地區。如今陰陽教滅亡，發展至江南也指日可待。
竹櫻道：「『鳳鳴神都』客氣了，那位不是拙夫，乃是一位家族的長輩。」
「雌雄雙煞」素來十分神秘，這是江湖中人第一次知道二人的關係。甚至有人驚訝二人不是夫妻。
公孫玉道：「冒昧了，原來是為長輩。她得知妹妹孤身犯險，豈能作壁上觀？」竹櫻道：「這個姐姐不必擔心。他可是個很貼心的人。」
公孫玉道：「車內狹窄，不便暢飲，不如就在車頂如何？」竹櫻道：「如此甚好！」說著二人翻身上車，跳上車頂。李清影緩緩從車中走出，環顧四周，微微一笑，也上了車頂。
竹櫻拿出美酒佳肴，是一大包牛肉，一隻肥雞，甚至還有一小包花生米。打開酒壺，酒香四溢，
竹櫻取出三個酒杯，分別滿上，道：「久聞侯爺自幼小在河東長大，這是當地著名的汾酒，請侯爺品評。」
李清影道：「北風蕭瑟，道路梗阻，能有如此美酒，又有紅顏好友相陪，真是人間樂事。」說著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一面飲，一面四下觀察。只見數百人大約分成三波，其中一波便是過去九龍門之人。除了白蝦，還有刀九在其中，在刀九旁邊還有白石道人，應是應了當日的許諾。其中九龍都被封了中郎將，給了子爵，白石道人也被封了個偏將。
另一波是天刺門之人，林立、王大飛赫然便在其中，劉石和王四娘夫婦本來投奔了太子，但當時投奔未久，不為太子信任，故而叛逆時他們並未參與，僥倖保住一條命。別人又如何敢收留，不得已只得來到徐州再尋楊金勾。
第三波則是江湖上的雜碎，兩大勢力聚集了百餘人，他們見敵方勢大，故而臨時轉向了李清影。至於隋煬帝的寶藏，可以事後在尋。更有甚者，索性躲在最後，讓天刺門先上，想著被李清影他們殺的差不多了，到時候直接上門尋寶。
殺李清影名揚天下，滅天刺門富甲一方，這樣的抉擇確實困難。當然也有人想著殺人取寶一舉兩得這等天降好事。
李清影道：「天刺門好歹是師父所創，他對我不仁，我不能對他不義。九龍門是我的老部下，我不方便動手。二位給個面子，不如就先殺了這些江湖上見風使舵的小人吧。」
涼亭外一條大漢粗聲喝道：「李清影你休得猖狂，你欺師滅祖，快快下來！咱們要跟你拚命。」又有人看公孫玉貌美，跟著說道：「『鳳鳴神都』，李清影很快就要死了，哥哥這邊有好酒，要不要嘗一嘗。」
卻在此時，那人忽然雙手扼住自己喉嚨，跟著舌頭外翻，雙眼泛白，死了。
眾人見狀，吃了一驚，忍不住又後退一步。
卻是公孫玉一股內力從指尖激射而出，封住那人喉頭的「天突穴」，「天突穴」被封整個喉嚨不受控制，她學習孫思邈的醫術，除了配藥、解毒之外，這針灸推拿的功夫自然也是突飛猛進，指力也隨之越來越強。
那人氣息上不來，窒息而死。
有人道：「公孫姑娘，李清影始亂終棄，如今妻子死亡又來尋你，這等反覆無常的小人，又何必跟隨與他！」
公孫玉冷哼一聲道：「我不似你這般有眼無珠。」話音剛落，竹櫻飛身而起，來到那人面前，一拳攻向他的小腹。那人小腹急忙后縮，公孫玉右手食指中指直插他雙目。臉上瞬間鮮血淋漓。
那人捂著眼睛吱哇亂叫，竹櫻已經回到原地。公孫玉正好斟了一杯酒，仰脖飲下。李清影尚未動手，二人已經倏然間殺了二人，重傷一人。
忽聽得東首有人喝道：「這個女人是揚州名妓，當年也是千人騎萬人上的賤貨，二人結合，當真是絕配！」
公孫玉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晃眼瞧去，認出說話的是一個青年漢子，離他有數丈遠，再強的指力也達不到他，問道：「閣下是天刺門的人？」李清影冷笑一聲道：「憑他那點兒門道，還進不了天刺門，不過是給天刺門十三分舵上供的無名之輩，跟著送死來的。」
過去天刺門素來低調，江湖上知道的人不多，更不可能有人上供。李清影如此說是嘲諷他見風使舵。
那人名叫「追魂流星手」南斗星，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之人，聽李清影如此羞辱，氣的暴跳如雷，正要上前不想身子還未動便倒在當場。
原來剛剛李清影見他想動手，先發制人，一掌將他震死。他距離南斗星本來有數丈之遙，但身形倏忽之間，已經飛到南斗星身邊殺了人然後又回到原位。
眾人心中大駭人見他這一招如鬼魅一般，心中一凜，忍不住再後退兩步，三人周圍已經有丈余寬的地方。
李清影罵道：「一群蠢才！」心想師父竟然在弟子面前如此說公孫玉，僅有的好感也蕩然無存。
公孫玉看他為自己出頭，自是心花怒放。
一名道士朗聲道：「侯爺、公孫玉、魔女，你以為你們三人武功高強就能橫行天下嗎？」李清影順著聲音瞧去，卻是峨眉派的道通。唐門之後便流落江湖，身邊本來還有十幾名弟子，大多也返回峨眉，只剩下三五個忠心耿耿的跟著。
李清影冷笑道：「一個名門正派之人，為何與九龍門和天刺門的魔頭混在一起？」道通怒道：「我們幾時跟魔頭聯手了？天刺門追拿他們門下叛徒，九龍門為皇上鋤奸，我們卻是為命喪在你手下的朋友們復仇。各干各的，毫無關連！」
李清影道：「這可就奇了，我殺過峨眉弟子嗎？」道通道：「你敢做不敢認嗎？」李清影道：「我做的我自然認。如果是別人強加給我的，那就看他的手腕夠不夠硬了。至於你嘛，麻煩再學一百年再來栽贓誣陷吧。」
道通氣的娃娃大叫，拔劍向他刺來。
公孫玉「鳳鳴劍」出鞘，只見寒光一閃，道通腦袋已經被劈成兩半，白色的腦漿和紅色的鮮血混在一起，十分恐怖。更令人驚訝的是，公孫玉這一劍下去，劍腹乾乾淨淨，似乎沒有殺過人一般。
卻是她看著用了一劍，實則連發四劍。第一劍是的拔劍出鞘，第二劍是砍斷道通的腦袋，接下來兩劍分別從那人衣衫旁邊抹過，將劍擦乾淨。她本可以連發五劍，如此以來，其他人豈不是看不到劍上兩面光，所以最後一招緩緩的插入劍鞘。
三人各個出手狠辣，眾人已心生退意。
公孫玉這一劍，幫峨眉派解決了後顧之憂，道義終於能安穩的睡個覺了。
又有人大喝道：「大伙兒一擁而上，先將這兩個女魔頭斃了，再找姓李的算賬。」他們連死數人，出手都沒超過一招，早有退意。聽他這麼一說，雖覺有理，卻沒人敢當先向上。
李清影微微一笑道：「你們既然不上，那我們可就走了。」竹櫻卻冷笑一聲道：「既來之，則安之。喝著烈酒，興之所至，殺連個不長眼的人，豈不也是人間樂事？」
只見紅影一晃，已向群豪衝去。霎時間刀劍耀眼，十餘件兵刃齊向他砍去。
竹櫻斜刺竄出，向一個漢子欺近。那漢子正要拿刀，竹櫻身形一晃，閃到了他背後，左肘反撞，噗的一聲，撞中他后心，雙手輕揮，已將他手中短刀扭斷，右足一點，躍回車上。
這幾下兔起鶻落，迅捷無比，群豪待要阻截，哪裡還來得及？一名漢子追得最快，逼近馬車不逾數尺，縱身一躍提起單刀砍落，竹櫻背後如生眼睛，竟不回頭，右手短劍彈出，正中那人胸膛。那人大叫一聲，直飛出去，右手單刀這一砍之勢力道正猛，嚓的一響，竟將自己右腿砍了下來。短劍借著反彈之勢又彈回劍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