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3回 無痕（二）
府衙道：「侯爺的師父，楊金勾用心可……可有些險惡。」李清影面色微微一變道：「府衙這是何意？」府衙道：「這些江湖中人殺人如麻。若當地官府天天處理這些事情，便無法關注國計民生了。所以一直以來官府對於江湖鬥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不去攪擾百姓，便隨著他去了。」
李清影道：「這個我也知道。」府衙道：「一般來說，在當地開宗立派，除了江湖規矩，還得符合朝廷的制度。要在官府有所登記，定期交上稅銀。許多門派窮得很，為了減免稅銀，便收當地官員的子弟為徒，不為別的，就為了少交錢。天下像侯爺這般的人物少之又少，可以青出於藍。許多官宦弟子拜了師，但又要考功名又要走動關係，哪有時間真的練習。也學不到什麼東西。卻白白讓朝廷少了許多稅銀。」
李清影點點頭道：「原來如此。」府衙道：「那楊金勾收侯爺為徒，想來也沒傳授侯爺什麼功夫。只是侯爺天賦異稟，成了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但他有了侯爺為後台，自是橫行鄉里，目無法紀。為侯爺名聲極為不好。今年去揚州與刺史大人彙報時，便聽聽徐州的同僚說起此事。尤其是他守著萬千家財，卻一毛不拔，這等貪心、陰險之人，侯爺不得不防啊。」
李清影聽他說的有趣道：「袁大人說的有理，是我太過於心急了。」府衙道：「侯爺武功高強，志慮忠純，忠孝兩全。但這個事情……」說到這裡，斜斜地看著李清影不說話。
李清影知道他的意思，道：「這些傳聞我也聽說了，但他畢竟是我的師父。現在既然排除了寶藏在棲霞山，那我也要去查一下天刺門，好給皇上回報。若他沒有作姦犯科，自然還是我的師父。若他真如袁大人所說，那我只好大義滅親了。」
府衙大喜道：「侯爺不愧是百官楷模。佩服佩服！」
李清影看他為了讓自己去查楊金勾，編了這麼多說辭，也是不易，反正遲早要離開，正好順水推舟，做個人情。
李清影傍晚時分便離開了府衙，公孫玉在府外等著他，道：「你知道陰陽教覆滅的傳聞已經傳成什麼樣子了嗎？」李清影道：「什麼樣子？」
公孫玉道：「江湖傳聞，絳侯李清影連破陰陽教九個關卡，一路過關斬將，最後以一挑六，殺死了教主慕青杉、『黑心』齊言、『黑手』雲蒼松、『惡樂』管牙期，『惡射』費威以及『惡馭』支木。最後全身而退。」
齊言這幾日剛死，江湖上許多人還不知曉她如何死的。
李清影笑道：「這些人如果硬算的話，只有齊言是自己補了最後一掌，其他人和我沒有絲毫關係。」公孫玉道：「你現在可是實至名歸的江湖第一人。」李清影道：「更遭上官婉兒記恨了。」
公孫玉道：「這些都不要緊。這位袁大人已經申請江南道的大軍前來搜尋，這也就意味著此處不可能有寶藏了。大家都相信寶藏被楊金勾竊取了。」
李清影道：「他們知道朝廷已經盯上了這些寶藏還敢去取？」公孫玉道：「你說的，朝廷出兵總要講究個名正言順。不然的話朝廷的臉面何在？如果朝廷出兵前就找到了寶藏，大家至少能分一杯羹。到時候朝廷拿了大頭，來個法不責眾，豈不都賺了。」
李清影道：「你說要那麼多寶藏做什麼？」公孫玉道：「我不知道啊，反正拉回去的那幾個箱子都還沒打開過。」
說話間，二人來到江邊，從附近漁民手中租了艘船，
順江而下，到了丹徒再沿著運河而上。前往徐州。
到了揚州地界，李清影眉頭緊鎖。公孫玉問道：「怎麼了？」李清影道：「這個『李代桃僵』之計，恐怕會害了師父。這些人為了財寶，都會像瘋了一樣。」公孫玉道：「是啊，不是所有人都叫陳煥。也不是所有的門派都是陰陽教。」李清影道：「他一個新成立的門派，本來就根基不穩，這番衝擊之下，恐有性命之憂。」
公孫玉道：「你有什麼想法？」李清影道：「暫時沒有想到。」公孫玉道：「朝廷讓你來找寶藏。現在江湖中人以你為尊，不如你將眾人召集，上門詢問。這些人有了你的約束，也不至於失了控制。」
李清影道：「不行。他們雖然武功上服我，但我畢竟是朝廷眾人，收繳的財寶要上交國庫，他們只會虛與委蛇。還是你和竹櫻以『雌雄雙煞』統領黑道，給師父施壓，見機行事，盡量不動手。」
公孫玉道：「原本的計劃本來就是這樣。」李清影道：「我來救師父。一來全了師徒之情，二來場面也容易控制。」公孫玉道：「這樣你可就得罪了黑白兩道了。」李清影點點頭道：「現在也只能這樣了。」公孫玉道：「不過也不至於，至少少林、唐門、青城他們不會與你為難。」李清影道：「正派有一半不會與我為難，這事兒並不要緊。」
公孫玉點點頭，卻知道正派確實影響巨大，但實際行走江湖，見到的大多是些小門派。這些大門派固然得罪不得，這些小門派也不是好惹的。畢竟他們可不像正派這樣講規矩。
公孫玉道：「這樣也好，以後就只有我收留你了。」李清影道：「殺了上官婉兒和李芊兒，這朝廷和江湖也沒什麼可留戀的了。」
說話間，已經到了揚州，公孫玉對這裡十分熟悉，在運河岸邊的小路上，找到一間相對精緻的客棧住下。走出這條街便是繁華的揚州盛景。走進這條街就是簡單的江南漁村。
住進客棧，公孫玉道：「有問題。」李清影道：「什麼問題？」公孫玉道：「這裡的掌柜是一個四十多歲的老婦人，我們都叫他劉媽媽，今天接待的是一個中年漢子。而且雙手有力，身負高明武功。」李清影略加回想，點點頭道：「沒錯。客人中也有些奇怪的。」
公孫玉道：「知道我可能在這兒落腳的沒幾個人。」李清影道：「如果他們找到了你當年在花坊時熟悉的人，威逼利誘下問出來並不是難事。關鍵是誰知道你在這兒。」
二人相視一眼，立刻明白了——李芊兒。
公孫玉道：「他們是來殺我們的？」李清影想了許久道：「不像。這些人的武功殺不了我們。」公孫玉道：「如果下毒、陷阱呢？」李清影道：「我不怕，你會解。這又有什麼用？」公孫玉道：「李芊兒的行為總是讓人出人意表。」李清影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一定有很多東西我們沒想到。」公孫玉道：「既然如此，我們何不光明正大的告訴別人。」
李清影想了一下，道：「如果你是李芊兒，我們察覺有人跟蹤，我們會怎麼樣？」公孫玉道：「我明白了。幾乎任何人都會廂房設法甩掉。」
李清影道：「所以我們要故作不知。讓她猜不透我們到底知不知道。」公孫玉道：「她肯定知道我們知道。」李清影道：「未必。」公孫玉愣一下道：「嗯，畢竟她不敢親自來附近查看，只能道聽途說。還要不斷的謀划，必然走在我們前面。」
二人照常洗漱用餐，沒察覺什麼異常。第二天一早離開，繼續乘船北上。有人在岸邊跟隨，有人沿著運河，以捕魚為偽裝。
花了一日，到了高郵湖，二人便在船上休息。那些人不敢靠近，只是偶爾來個船隻圍觀，一沾即走。
公孫玉道：「這麼被人圍觀也不是辦法。如今李芊兒不可能知道我們是假裝不知道。」李清影道：「現在我們可以考慮金蟬脫殼了。」公孫玉道：「怎麼走？」李清影道：「遊走。」公孫玉道：「周圍到處是她們的人，怎麼遊走？」李清影道：「今晚故意讓船家停在此處，是因為不遠處便是荷塘的秸稈。現在天寒地凍，荷花早就凋謝，但秸稈卻留下來了。」公孫玉道：「我們從秸稈中划走也會被人發現的。」李清影道：「不，我們光明正大光明從秸稈離開。用輕功。」
登萍渡水的輕功江湖中人只是聽過，從未見過。畢竟浮萍無根，十分輕薄。但秸稈不同，十分堅韌，甚至需要刀才能砍斷。
公孫玉道：「這荷塘總有盡頭，若到了盡頭還沒有到岸邊當如何？」李清影道：「遊走。」公孫玉這才明白「遊走」的意思。
李清影道：「我們賭的就是他們的眼神。」公孫玉道：「他們或許想了很多我們離開的方式，估計沒想到我們竟然會用這麼簡單的方式。」
二人換了夜行衣，借著夜色，悄然摸出船艙，飛身而起，借著水中秸稈，向前奔去。奔行一刻鐘左右，便來到了荷塘盡頭。縱身一躍，跳入水中。二人輕功卓絕，這般登「秸」渡水的功夫，尋常人如何能有？縱使有又如何敢追，又有幾人人這般功夫？若是划船來追又如何能如此迅速？
那荷塘離岸邊已經不遠，二人又遊了兩刻鐘，到了岸邊。北風蕭瑟，二人雖然功力深厚也被凍得瑟瑟發抖。
在岸邊找了個僻靜處，撿柴火點燃，脫下身上濕漉漉的衣衫烤乾。二人只穿著薄薄的睡衣，一面烤火，一面烘乾身上的衣服。在火光的映照下，本來被凍得臉色發白的公孫玉臉上紅撲撲的，像熟透的蘋果一樣嬌羞誘人。
李清影心念一動，將她摟入懷中。公孫玉略微掙扎，便任由他抱著，心臟砰砰直跳。就在這個小小的避風港，聽著耳邊呼嘯而過的寒風，二人內心也開始呼嘯，許久難以平靜。
第二天一早，素來早起的公孫玉依偎在李清影懷中遲遲不願意醒來。江南一直氤氳不散，今日卻是久違的晴天。但已經入冬，還是十分寒冷，只有在陽光下有一絲絲的溫暖。
不過天下最溫暖的的，永遠是情人的懷抱。
公孫玉道：「我懷疑你是故意的。」李清影笑道：「是啊，我可以蓄謀已久。」公孫玉嬌嗔道：「討厭！」
李清影道：「我們最擅長的是藏在暗處看別人如何表演，這次我們也被人跟蹤。也算是因果輪迴，報應不爽。不過從她們的行動來看，李芊兒有線人可以察覺我們的動向。陰陽教已經沒有了，她還有哪些人可以用？」
公孫玉道：「這才是最可怕的，意味著她什麼人都可以用。」
李清影點點頭，道：「我們雖然逃走了，但葉乘風也找不到我們了，我們和竹櫻的消息斷了。」公孫玉道：「從結果來說，現在我們和竹櫻妹妹是否聯繫緊密並不要緊，只不過要救師父就很難了。」
李清影點點頭道：「我們轉回頭想想，李芊兒是告訴了他們什麼，他們才會這樣乖乖的跟著我。-」公孫玉道：「皇上嚇了聖旨，命你半年內找回寶藏。」李清影道：「這是皇家的絕密，她如何得知？」公孫玉道：「絕密？金陵的官員不都知道嗎？」
李清影道：「金陵的官員確實知道，但實際挖掘寶藏之人並不清楚。他們只是奉命尋找陰陽教造反的證據。」公孫玉道：「原來是這樣。」李清影道：「他們知道的是我奉旨抓你。」
想到此處，李清影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他們不是沖我來的，是沖你來的。」公孫玉微微一愣道：「沖我來的？」李清影道：「你現在可是沖入王府，殺死王妃的朝廷欽犯。」
公孫玉道：「朝廷並沒有下海捕文書。」李清影道：「話雖如此，若有人真的拿去領賞，朝廷也不會拒絕。」公孫玉笑道：「這麼說來，你現在是被女欽犯勾引私奔。」李清影點點頭道：「其他人也就罷了，最擔心的是李裹兒借題發揮。」
公孫玉道：「怎麼？她也嫉妒？」李清影搖搖頭道：「這倒不是。而且一個野心極大的女人對個人情感沒什麼興趣。」公孫玉道：「江湖中人為了朝廷的賞賜來殺一個朝廷欽犯。不少落魄的江湖中人確實會幹，但一下子聚集這麼多也不太可能。」
李清影點點頭道：「這麼說來，還是寶藏的事情。」公孫玉道：「也不一定。」又嘆道：「李芊兒真是鬼才，很多線索都似是而非。」李清影道：「且不管她，我們也不繞彎子了，直接去徐州。」公孫玉道：「好！」
二人關係更近，感覺再大的困難也無法阻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