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衚衕老楊（六）
於是，羅元也不糾結這個問題，把話題轉了個向問道：「陳先生，不知你知道守藏人嗎？」
這話剛落，陳清笙有些訝異地打量著羅元。從他進來藥店開始，他就知道他和其他人有些不同，至於哪兒不同，他一開始是沒有察覺的。不過這談話的空檔中，他發現他的右眼雖然看着和正常人無異，但卻不會因為周圍事物而產生反射和靈光，再仔細一瞧，他右眼其實是有問題的，正常人眼瞳只有一個，但是羅元的眼瞳卻生出了一朵蓮花的模樣。當然，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因為眼瞳里那痕迹淡的幾乎要忽略不計，於是認真地點點頭，絲毫不掩飾地說道：「知道。不過，我想要先知道你到底是什麼人？你右眼可以靠過來讓我看看嗎？」
羅元有些怔住，不知道這陳清笙到底是怎麼看出他右眼有問題，皺眉看向段落秦，段落秦搖搖頭朝着他示意讓陳清笙看看。
老楊忽然走了過來，拍拍他肩膀，低聲對他說：「小兄弟，你趕緊讓阿笙看看，阿笙能幫你看，證明你眼睛還有迴轉餘地。」
羅元臉色一變，正要把自己湊上去。不過陳清笙忽然站了起來，邊朝着內堂走去，邊說道：「你跟我進來吧。」
段落秦一看羅元要離開自己跟前，臉色和羅元同時一邊，正要問個究竟，老楊拉住他手，朝着他搖搖頭，示意不要緊的。
內堂的窗戶關得嚴嚴實實，只是開了一盞昏黃的燈光的，羅元走進的時候，陳清笙正坐在一張老式的木桌上朝着他招招手：「財主兄弟，過來這裏。」
「……」羅元被他的稱呼嗆了聲，「陳先生，我就一掙血汗錢的人，你這樣叫我實在擔不起。」
陳清笙才不管他擔不擔得起，他有錢掙就得了。看着羅元坐下，從抽屜里拿出一副眼鏡戴上，兩指撐開羅元眼皮，湊近他眼前仔細看了看，忽然出聲：「小兄弟，你眼瞳里有花紋，蓮花座的花紋。」
羅元不解地盯着他看：「什麼意思？」
陳清笙鬆開他眼皮子，拿了支筆抽了張紙描繪了起來。羅元怔怔地看着紙上的那個圖案，有一瞬，他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家裏的那個放族譜卷的恆溫房裏，那日，他無意中翻開了一本來不及消滅痕迹的族譜，那譜里就畫了這麼一朵蓮花。
譜里寫，命契，蓮花座也。
自古契約就有三種，紙契何人都能用，靈契一些有能耐的家族都是使用。羅元所處的黃金手家族裏就是利用靈契來擴大家族，但是命契大多都是聽聽，還真沒發現有人用過，起碼羅元活到這些年歲，還只是聽過這種契約，並沒有見過過有人用過。
命契，顧名思義是用命啟發的契約，但具體是怎麼用命做出契約，無人可知。唯一可知，結了命契的人，身上大多會出現個蓮花座的圖紋，但是位置各人各異。
對於命契，羅元的認識就僅於此。可他看着陳清笙畫出來的蓮花座，心裏越發不安——他右眼失明有十來年了，還真沒有發現過眼瞳里有蓮花座的圖紋。腦袋有些發懵，憶起來這藥鋪之前，在昏暗的房裏，眼睛忽然刺疼的感覺，這次江底之行，就好像聽到銀匣子在說「打開了就回不了頭了」一樣，有一隻叫做偽命運的手，在推着他朝着某種方向前進。
就好像十年前那場車禍，有人告訴他事故會發生，但他卻還是躲不開這一場劫難。
陳清笙看着羅元的表情，知道他應該是看過這種蓮花座的圖案，他原本笑着的臉，
不知道何時板了起來，「我有三個問題想要問你，我希望你可以如實回答我，否則我還真幫不了你。」
這蓮花座，是命契締結生效的圖紋，說真的，陳清笙也是第一次親眼見到。他們家族身世代身為采詩官，從古至今在民間遊走幾千年，記載了無數的奇聞異事，其中就有代表命契的蓮花座。至於為什麼締結了命契會出現蓮花座的花紋，傳說，菩薩坐地，命里飛仙。菩薩有了金蓮座，才能飛仙極樂。但是凡人想要飛仙，說好聽點就是點化，說難聽點就翹辮子，所以命契大多和死亡有關，而他們家族的古籍里對於命契有過記載的人，歷史上只有守藏人。
傳說，歷代王權為了守護自己的財寶，從民間挑選各種奇人異士作為守藏人，而控制他們的方法就是和他們締結命契。眼前這兄弟眼裏有蓮花座，但還不通竅，因為真正命契締結成功的蓮花座，應該是金蓮座，帶金色，他眼裏有圖紋，沒顏色，應該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才導致。陳清笙問：「你是守藏人？」
羅元皺眉搖頭，陳清笙沉默了下，像是在思考着事情，好一會兒后他才壓低聲音說道：「兄弟，你可知道蓮花座的圖紋歷史有過記載的只有守藏人嗎？你說你不是守藏人，這事倒有些有趣。之前你問過我知不知道守藏人的事情吧？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只知道個表象，歷史上守藏人都是作為守護財寶存在的一類人，想要讓財寶永不現世界，唯一的方法就是把秘密吃進去，再也打不開來。所以，如果不是這一類人，估計都沒有人會知道，守藏人是以什麼方式在運作，又是怎麼傳承下來，每一方土地上的守藏人又是怎麼聯繫。對了，聽說每一個守藏人都有一些比較出乎人意料的能力，具體哪些，我家族古籍中有過記載的只要一個，明朝中後期，一個叫做劉金枝的大夫……」
羅元眼皮子猛地上抬：「劉金枝？」
陳清笙沒注意到羅元眼裏的驚訝，繼續說道：「在正史和野史中都不存在這個人，但是在一些地方志里，這人還是有過隻言片語的存在。不過這些都不大要緊，因為歷史大多都有些摻雜了個人**和私心的產物，唯有我們采詩官家族裏古籍才這些時代，這些人的落身之地。南京城郊外有一個小村莊，叫做小林村，當時的采詩官來到這地兒，聽到最多的事情就是這地方在這一年裏出現了一個妙手神醫劉金枝。傳說劉金枝傳說治人的方法是手指，他的食指和無名指能夠穿膚入骨，行常人所不能做到的醫治之術。不過遺憾的是，我古籍里雖有記載過，上頭也在收集到這些東西后就下江南去尋他，想着如果能為皇親貴族所用，也是很好，但相隔也就一個多月再去已經人去樓空，聽為他當過助手的村民說，劉金枝後背上有一個金蓮座的圖紋，而且他常常自言自語地說，『我留不久了，等到那人後，就該去行使自己守藏的命了』……這就是古籍上，第一次比較具體的記載過的這類人的存在和蓮花座的圖紋。」
聽到陳清笙說到劉金枝的事情后，羅元一開始還帶着一些訝異，但聽他往下說就后，就覺得這一切和自己所聽所見並無二樣。他嘆了口氣接着陳清笙的話說道：「劉金枝這人的事情我是知道的。在外邊你說過，想要完全解開張家的詛咒，是不是要找到守藏人？如果這個守藏人並不存在於世間呢？」
陳清笙挑眉，看了羅元一眼。羅元給他一種，他似乎什麼都知道的感覺，他問：「你怎麼知道？」
羅元指了指四周放着寫一些古籍，笑着說道：「你隨便給我一本上了年份的老古籍或者古物，我也許都能聽見它們背後的主人故事。」
陳清笙腰杆子都被驚得彈了起來：「你是聽物靈家族的人？羅家？」
「原來我沒和你自我介紹嗎？我叫羅元。」羅元笑了笑，把桌上的筆和紙拿了過去，在紙上畫了劉金枝給張奎戴上的那根紅繩，他說：「你的說法和我所聽所聞的故事結合一下，劉金枝應該就是守藏人無無誤了。這根紅繩，是他用來鎖定張家子孫命程的繩子，按照你說法，即使劉金枝死了，但是作為守藏人一員的他，這紅繩子結下來的命還能解開嗎？」
陳清笙看了眼紙上畫着那根刻畫比較獨特的紅繩，一眼就認出是什麼東西，他挑挑眉：「命里一線牽？這紅繩應該有雌雄兩根，不知道你看到的這根是雌還是雄。傳說這紅繩是西周時期，西王母贈送給周武王的寶物，周武王將他交給了姜子牙，用來索取妖妃妲己的命。這繩子能解，找到另一根再來找我吧。」
羅元就要出去，驀地想起了一些事情，雙手撐在桌上問道：「陳兄弟，你認為世界上真的會有兩個門族因為利益關係而糾纏上千年嗎？例如守藏和掘寶，一聽就兩個水火不容的門派，但是我始終覺得利益糾葛還做不到他們幾千年來都為了消滅彼此而發了狠。」
末了，羅元又補充了一句：「哦，剛剛說得不對，應該說是守藏人發了狠都要把掘寶人家族給滅給乾淨，究竟有什麼仇什麼怨真夠持久不軟。」
陳清笙挑挑眉：「利益倒也不足夠支撐這種狠勁，不過如果加上其他就說不定了。」
「其他？」羅元重複了他話一次，揉了揉太陽穴說道：「也許還有其他吧。對了陳兄弟，再麻煩你一件事情可以嗎？」
陳清笙露出賤賤一笑，「當然可以，不過我這人窮的就剩下情報值錢了，如果你可以再給我加兩萬塊，我保證一個月之內就給你查清楚怎麼樣？」
羅元一時間無言以對，過了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說道：「落秦說我太敗家了，所以不能多，只能再加一萬，怎麼樣？」陳清笙樂得嘿嘿大笑：「成交，說吧。」
羅元組織了一下想要問的問題，他說：「麻煩你把你們采詩官曆年來採集到有關守藏人的事情都給我收集起來。還有……我們黃金手這族的有關事迹，也都給我來一份吧。」
他總覺得他們家族的族譜卷是缺了一部分了，具體是那些他無從所知。但歷來過分準確的感覺到讓他知道，真是那些丟失的卷書，藏着兩族人成為世仇的真正原因。
有錢能使鬼推磨，即使是陳清笙也不例外。他現在簡直恨不得把羅元當成上帝來招待，於是胸有成竹地對他說：「放心，都交給我。我查不到的事情，還有我老爹在呢。」
羅元似笑非笑地點點頭：「麻煩你了。」
「兄弟，等一下。」陳清笙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他急忙叫住羅元：「看在你出手大方的份上，你眼睛要是還有什麼事情，一定要來這找我。我幫不上的，我老頭也許能有辦法。」
然後又補充了一句：「那個青銅盒子我想你們也不想在我這店裏打開，所以我就不出去了，老楊泡了好茶，你們可以喝上幾杯再離開，免得浪費了。」
陳清笙看着羅元走了出去后，把手機給拿了出來，打開相機對着紙上畫出來蓮花座和命里一線牽照了一下，全部都給一個備註著「老陳」的聯繫人發了過去，然後又發了段話：「老頭，這些圖案你見過嗎？」
手機只靜了片刻，馬上又抖動了起來。陳清笙點開微信，發現名字為「老陳」的聯繫人很快就給他回了句；「你個混小子，從哪兒又翻出這東西來？」
陳清笙嘴角抽搐了下，把微信關掉，乾脆撥了號碼過去，那頭很快就接通了，「老頭，今天我這邊來了個黃金手這門族的人，剛剛給你發的蓮花座圖紋，就是從他眼睛裏描繪出來的。」
那頭沉默了一陣：「這事情你別管。」
陳清笙一聽，這就不滿了，回擊了老爹幾句，「這可不行，我都收錢了。」
「我老陳家作什麼孽啊，有你這財迷一樣的兒子！」電話那頭震天大吼，陳清笙把手機拿離開耳邊，聽到他老子說：「你給我放着這東西，我過幾天回來再打算。」
陳清笙一聽他老爹要管這事了，面露喜意，不過下一秒他老爹又嘆了口氣，「阿笙啊，這事情不好辦，你接下來分分鐘會連累我們家族啊，算了算了，等我回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