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衚衕老楊（四）
結合老楊上一句話的，段落秦多少就猜出了一些事情，他拉下臉問他：「楊梅是讓老王給那個了嗎？」
老楊渾身抖了下，低下頭用手背抹着眼淚，「那畜生不如的傢伙，他要不是死的早，我非得去砍死他。」
段落秦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楊梅也患病了？」
「上天在這點還是公平的。」老楊緩緩開口說道：「楊梅沒有得病，不過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我們那邊的人都知道了老王對楊梅做過這些事情，那些竄街的小畜生看到楊梅就使勁的埋汰和諷刺她，導致楊梅每天都不敢出門，躲在家裏就知道哭。但是……這事情過後不久，有一天楊梅打扮的很漂亮出去，當時我以為她心情好起來了，沒想到……」
老楊緩了好久，啞著嗓子才繼續說道：「她那天是見一個男孩子，那男孩是楊梅在學校的同學，那時候的孩子都有些早熟，楊梅喜歡這男孩，聽到男孩約自己出去，什麼都不管不顧了。可……可我萬萬沒想到，那男孩約她出去，到約會地方的時候，一瞧，都是她的同學。她那幫同學也都是吃白食長大，念的混賬書，從小就是害人魔啊，他們……他們把楊梅為了圍了一圈，就使勁兒的笑她不幹凈，這事兒隔天我知道后，拿着一把鐮刀就去男孩子家裏，把他手指給砍了兩根下來。」
在親人遭遇事情的時候，即使有千般耐苦，萬般理智，也會讓無情的現實給當頭一棒，直叫你冷血澆頭，失了理性。
老楊覺得，那時候他是衝動了，但他做的事情，都是身為一個爹應該做的。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就是因為這一刀下去，十里八鄉都把他和楊梅往外趕，還到處造謠楊梅是千人上，萬人騎的貨色，背井離鄉原本就是好事……
老楊的眼淚又冒出來了，他那皺皮似的臉成了水牆。認識這麼多年，段落秦從未見過老楊服弱，更不可能看到他掉眼淚，這一日算是把他這老傢伙的壓抑了幾十年心痛給積下來淚，流了個痛快。
老楊的心忽然就有一種慢慢鬆開的感覺，這幾十年來憋成內疾的心病，似乎因為這一次的傾訴，正慢慢地瓦解，他說：「搬家的第一天，新鄉里不知道為什麼有人會知道楊梅的事情，又七嘴八舌地傳了起來。楊梅聽到，但是沒有狡辯，她回到家和我說，要是我當年可以少跑一些車，估計這些事情都會沒有了。可惜，事情發生了，就沒有倒轉的餘地，我那時候還以為楊梅想通了，別人愛嚼舌根，就讓他們說個夠。但是我並不知道，人言可畏，人言如刀子啊……當天晚上，楊梅收拾包袱，給了留了一張紙條就走了。」
段落秦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老楊的肩膀：「人還活着，其實就是最大的幸運了，不是嗎？」
「真是這樣嗎？」老楊忽然抬起頭看向段落秦，「阿秦啊，你可知道楊梅給我留的紙條是什麼嗎？她說，後悔沒有得和老王一樣的病，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了，而不是繼續當我的女兒。」
段落秦：「……」
「其實一切都怪我，那時候我要是不衝動，要是在老王事情后就趕緊搬家到新地方，多了解她的心情，也許事情就不會這樣了。」老楊就像病怏怏的樹，所有的葉子都聳拉着要變黃落地。段落秦從口袋裏掏出了從羅元哪兒搜刮過來的煙，拿了一根給老楊點上：「老楊，你真以為如果你少出車，這些事情就一定能避免了嗎？換種想法，你不掙錢，家裏就窮得受不了，楊梅依舊受苦，
依舊會有各種事情發生，所以啊，命有時候是定了，有時候又是未定，想要靜下來，那只有躺棺材板去。你要是想要活過來，就自己命定吧。你和楊梅其實誰都不欠誰，該為自己活一次了。」
段落秦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老楊，我朋友應該快到了，我去路口接他過來，接下來的事情就拜託你了。」
老楊愣在原地，直到段落秦離開，他依舊沒有從他話裏頭反應過來。
【老楊下】
羅元開車到美食街時，段落秦正撐著一把遮陽傘站在太陽底下等他，看到他過去的時候，朝着他招了招手：「這裏。」
羅元提着用袋子裝好的銀匣子邁向段落秦：「小落，有什麼辦法？」
段落秦自然而然地把遮陽傘傾向羅元的方向，兩人共築一傘之下，他說道：「我認識的一個朋友，他帶頭幫我們找的人，家族歷代都是采詩官。」
「采詩官？」羅元挑眉問了句。
段落秦點點頭，繼續說道：「歷代王權都有采詩官這個職位。通俗點說，采詩官就是在古代是拿着官糧到處游山瀝水去採集詩篇的人。不過，這采詩官采詩也只是一個對外的說法，內部官職上都知道，歷代的采詩官都是為皇家從民間里理解各地的傳說，或者一些詭異事件，從而來確定一些珠寶藏地，或者一些墓葬之地。」
「這和打開應銀匣子有什麼關係？」羅元不解。
說話間，兩人拐過一個巷子，段落秦說道：「采詩官有一個叫法，叫做『眼瞎子，耳招子』，意思是你眼睛瞎，耳朵聰穎就好了。因為采詩官大多都是先動耳朵採集信息回去，上頭有專門高一等級的采詩官負責把採集回來的各種信息進行分類管理，再把一些確定有用是信息上報，官方就會派人去探索了。於是，有人就暗暗稱這一行當為『走風』。聽我朋友說，做這一行的大多都是世代相傳，家裏都有一個暗房放冊子，各種奇怪的物件和事情大多都有過記載，所以我們現在去找他問，我覺得是最合適不過了。」
羅元挑挑眉，眉眼帶笑地說道：「小落，你知道得東西挺多。」
段落秦側頭看了他一眼，不知他是玩笑還是真心，點頭應了聲：「是我朋友老楊知道的多，待會介紹你們認識。」
說話間，兩人就來到老楊的房子，段落秦推門進去，老楊早就沒有了原先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腰杆子站得直挺挺，正坐在中堂的主人座上端著杯茶在喝，看到段落秦他們的時候，放下杯子說道：「走吧，這時候他應該還在店裏。」
老楊雖然上了年紀，但是長年的鍛煉讓他健步如飛，走起路來風風火火，拐過小巷子就要朝着羅元停車的地方走去時，老楊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警告似的回頭提了句：「阿秦的朋友是吧？你要做好準備，那人不是什麼人都見。」
羅元笑了笑，「楊叔，聽落秦說那走風先生很有能耐，你既然和他相識，要是能透露一兩點有他的喜好和性情，讓我們瞎摸一把他逆毛，那就實在是感激不盡了。」
段落秦也朝着老楊點點頭附和羅元的話。
老楊掃了段落秦一眼，即使不賣羅元的面子，段落秦的面子他還是要給的，一邊走，一邊嘆氣說道：「他這人有點性格，看不對眼的不接待，不賣東西給他們。沒錢的，不接待，不浪費善心。」
末了又轉過頭看着羅元，認真地問道：「小兄弟，你錢帶夠嗎？」
羅元愣了下，還來不及答話，段落秦就自然而然地替他回了老楊：「老楊，他是一個富二代。」
老楊似笑非笑地看了羅元一眼：「既然你有錢，待會應該好說。」
羅元被段落秦的話嗆得連連乾咳幾聲。段落秦走到他身旁，身後拍了拍他後背：「喉嚨疼？」
羅元：「……」
說話間，三人來到了羅元停車的地方。羅元走到駕駛位前，就要拉開車門，段落秦卻不知何時又走到他身邊，壓下他手，率先坐進了駕駛座上，然後把副駕駛位置的車門給打開，面不改色地看着羅元說道：「你眼睛不好，長時間單眼看世界，容易發生意外，我來開吧。」
羅元被他提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己眼睛有問題。右眼長時間見不到東西，他倒早就習慣了一隻眼看實物，除了單眼容易顯得疲憊外，基本和正常人是無異的。平時彭岳那群人也從不拿他眼睛有問題來照顧他，這下段落秦的話，倒讓他顯得有些意外和不好意思，因此也沒說什麼，就往副駕駛位置坐上去了。
老楊在車上和他們說了些有關陳走風事情，羅元一時間興起，問了句：「楊叔，你對陳走風的事情這麼熟悉，可以冒昧地問一句，你和他是什麼關係嗎？」
老楊看了羅元一眼，知道這他是一個心思澄明的人，看事情比很多人都透徹。要是換了別人，估計也只是會把他當成是一個聽聞過陳走風事情的人，再或者就是鄰里了。這小子一出口就問出了重點，聰明人難太求了，老楊看向他的目光也不由得亮出一絲讚賞的意味，說道：「小兄弟，不瞞你說，我是陳走風看顧古籍的人，我們老楊家世代都是守籍奴，我爹幫上一輩的老陳看守古籍，死了就輪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