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下蜀山

未等明月心開口，門外突然傳來小悠的喊叫聲，隨後是那疾走的腳步聲。「明月心，我聽師弟說，你被大師兄罰閉門思過三天？」小悠急沖沖的跑了進來，問道。

明月心一聽，剛才的好心情瞬間消失。她一臉愁容，嘆了口氣。突然靈機一動，快步上前關上了門，便拉過小悠笑道：「現在不就閉門了！」二人來到桌前坐下。小悠看了看她，原本愁著的臉，頓時舒展，問道：「我看你，好像也沒有生氣！還好，我還擔心，你下不了蜀山會難過呢！」

「還是小悠對我最好！」明月心忍不住靠在她的肩上，親昵道，「生氣自是有，可凌輕曼也不是第一次壞我的好事了，我早就習慣了！再說，好不容易可以下山，我再不收斂一點，萬一大師兄一生氣，真的關我半天一個月的，那我不是更得不償失？」

小悠溫柔的看着她，嘴唇微啟，猶豫了片刻，方問道：「明月心，其實在蜀山獃著挺好的，你真的要下山么？外面的世界，其實沒有蜀山這麼美好，真的！而且，你也聽大師兄說了，外面的世界挺可怕的，稍有不慎，便容易受傷。你這麼莽撞的性子，難免吃虧！」

「唉，小悠，你別聽大師兄嚇你，哪有這麼可怕？我——」說着，她頓了頓，自己上次和星辰偷跑下山，還是不要跟小悠提了，免得她反覆念叨。如此想着，她清了清嗓子，又道，「何況，大師兄不也說了很多好玩的事情么？」

「可是——」小悠依然神情凝重，「可是，你從未離開過蜀山，如今真要離開，你捨得師父和大師兄他們么？」

明月心突然沉默了，她又怎會捨得？只是，有些事，她不得不去做。「小悠，」她眼裏帶着失落，緩緩道，「你也知道，我一直想找到我爹娘，問問他們，當初為什麼要狠心拋棄我？不問清楚，我此生難安！」

「明月心，其實，有些事情，不知道倒不失為一種幸福。你看你在蜀山，有我們師兄妹陪着，有師父疼著，為什麼還要如此執著於那未知的身世呢？萬一——」她不禁想到自己，眼裏流露出悲傷。

明月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沒有發現她的異常。她長長的嘆了口氣，道：「小悠，你知道那種滋味么？就是你做夢的時候，在夢裏喊著爹娘，然後睜開眼睛，發現他們從來沒有存在過！甚至，你還不停的想着，是不是因為他們不愛你，所以拋棄了你，這種滋味，真的很難受！」

小悠突然濕了雙眼，未等明月心反應過來，便一頭撲在桌上更咽起來。明月心一愣，敲了敲自己的頭，安慰道：「小悠，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小悠不是孤兒，她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可她在五歲的時候，便被狠心的父母賣給富人家當丫鬟。她在主人家，受盡了凌辱，也看多了人情冷暖。終於有一天，七歲的時候，偷偷逃走，一個人來到了這蜀山。師父見她可憐，便收留了她。從此以後，她便把蜀山當成了家，再也沒有見過那狠心的爹娘。

親情，有時候也是座圍牆，進來的人想出去，出去的人想進來。執手相看，看久了，互相嫌棄；遠隔天涯，念久了，越發香醇。此刻的明月心和小悠，便是這樣的心情。

藍魂珠內的藍魂靜靜的聽着外面兩個女子的私語，不禁動容。其實，他欺騙了明月心，他一直都在，只是今日開始，自己方得以開口說話。一直以來，他都默默的看着她，從一個嬰兒變成如今的少女，無憂無慮的成長，勤勤勉勉的修鍊。可他從未知道，在她的內心深處，竟有着如此讓人心疼的秘密。他想幫她，可是現在時機還未成熟，他不能說！

月夜之下，玄機子站在蜀山顛上夜觀星象，聲聲蟲鳴入耳，卻未能在他的心海掀起一點水花。他撫摸著那長長的白須，斂容屏氣，嘆道：「一千多年了，該來的，還是要來的！」他的目光，看向那遙遠的北極星，竟默默的盈出淚來。今日迷霧林內的情景，他全部看在眼裏，他甚至也知道星辰的出現，雖然猜不出他的真實身份，也知道他絕不簡單。「或許，有些緣分，早就註定，只是從這一刻開始，逐漸明朗！」

「師父！」明月心在身後輕聲喚道，「這麼晚了，師父怎麼還沒睡？」說着，快步走上前來。

玄機子一愣，伸手抹去眼淚，轉過身來，笑道：「徒兒，這麼晚了，怎麼還不歇著？是不是闖過了迷霧林，太激動了睡不着？」

明月心沒有直接回答他，因為她看到了他那紅紅的雙目，便關切道：「師父，你怎麼了？怎麼眼睛紅紅的？」

玄機子笑了笑，道：「沒事，此處風大，眼睛稍有不適，過會兒就好了！」說着，頓了頓，又道，「徒兒，師父還沒誇你呢，小丫頭不錯，竟闖出了迷霧林！」

明月心「嘿嘿」一笑，道：「那還不是師父教的好，嚴師出高徒嘛！」說着，上前摟過他的手臂，笑道，「師父，我打算過幾日和小悠一起下山，到外面去看看，師父有什麼要囑咐徒兒的么？」

「你啊，要說囑咐，那便是，不要到處惹禍！」玄機子笑道，眼裏儘是寵愛。眼前的徒兒，陪伴了他一千多年，他們之間的感情，早就情同父女。如今，她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想去完成的事，他自是感到安慰。可要說分別，他又豈會捨得？

「師父，徒兒什麼時候闖禍了？徒兒知道分寸，師父請放心！」明月心撒嬌道。

「唉，徒兒，此次下山，不管遇到什麼事，一定要謹遵蜀山祖訓，以降妖除魔為己任，以天下太平為己任，知不知道？切勿貪戀那虛無，走了偏途！」

「嗯，徒兒一定謹記師父教誨，待我尋得爹娘之信，便返回蜀山！」明月心笑道，猶豫了片刻，忍不住問道，「對了師父，你不是說是我是十六年前的一個子夜落在永生河畔的么？你能不能告訴徒兒，還有沒有其他的異樣？或者是什麼信物？」

「徒兒——」玄機子欲言又止，眼前的徒兒，伴異象而生，一千年方破囊而出，玄機子深知，她的身世絕不簡單。可這是天機，天機不可泄露，既然上天將她送來蜀山，他自要好好教導她成人。至於她的身世，他相信，冥冥中，自會有人指引她前行。「徒兒，你且去吧，為師相信，最終你會找到的。只是務必謹記，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蜀山，為師，都隨時等着你回來！」

「師父——」明月心不禁更咽。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師父待她如此，夫復何求？

接下來的三日裏，明月心果然平心靜氣的乖乖呆在自己的房間內，未曾外出，就連飯食，也是小悠送過來的。她的異常行為，就連一起長大的長卿都覺得不可思議。可只有明月心自己清楚，她在偷偷的規劃着自己下山後的去向。

三日後，明月心緩緩的打開了門，肩上背着簡單的行囊，臉上帶着激動和期待，默默的看着門外站着的長卿和小悠。她快步走向二人，笑道：「大師兄，小悠，你們怎麼這麼早？」

長卿寵溺的看着她，笑道：「終於要把你這個惹禍精送走了，我能錯過么？」如此說着，眼裏全是不舍和失落，「明月心，記住大師兄的話，千萬不要到處闖禍，若是不開心了，隨時回蜀山來！還有你，小悠，你個性穩重，替我好好的看着她，若是有任何行差踏錯，記得回來告訴大師兄！」

小悠聽完，用力的點了點頭，道：「大師兄，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囑託！」

「哎呀，大師兄，你就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明月心忍不住撒嬌道，「就像你說的，要是不開心，大不了我回來就是了。不行，大師兄去把我抓回來便可！」

長卿臉上帶着苦笑，再次敲了敲她的頭，道：「去吧！」

於是，明月心和小悠，在他的目送下，御劍下了蜀山。

「小悠，快看，好漂亮！」明月心站在一個小攤前，好奇的看着各種稀奇古怪的飾品。

「嗯，真的很漂亮！看，明月心，這個簪子跟你很配呢！」小悠拿起一根淺綠色簪子，在明月心的發上擺弄著，看到那白玉簪子，好奇問道：「明月心，這是誰送的簪子？我怎麼沒見過？」

明月心伸手摸了摸，思考了片刻，方隨意道：「哦，這個呀，是大師兄送的生辰禮物！」

小悠微笑着盯着她的臉，打趣道：「哦，原來是大師兄送的！」頓了頓，又道，「明月心，大師兄對你可真好！」

「小悠，你什麼時候也喜歡開玩笑了？大師兄對誰不好啊？對你不好么？對了，上次你生辰的時候，大師兄不也送了你禮物么？還是一把好劍，我太羨慕了！」

「那也沒有送簪子之類的閨中物品呀，也只有對你，他會送！」

「哎呀，別再拿我開玩笑了！」一邊說着，一邊放下手中的飾品，往另一個攤子走去。

「明月心，你下山不是出來逛的吧？」小悠追上來，問道。

明月心笑了笑，道：「當然不會！」說着，朝不遠處的大院使了使眼色。兩蹲白玉獅子坐於兩側，朱紅大門，門匾上寫着「凌雲閣」。小悠朝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卻被明月心一把拉住，道：「別看！」

「你要進凌雲閣？」小悠驚道，隨後意識到自己的唐突，趕緊捂上嘴，又小聲道，「這不是凌輕曼的家么？你要進去幹嘛？」

明月心點了點頭，道：「欲知天下事，非凌雲閣莫屬！我剛才打聽過了，凌雲閣每個月，只有一個開放日，而昨日，恰巧是開放日。若想非開放日前去，必須滿足他們的要求，方有機會進去！」

小悠眼睛睜得大大的，問道：「你什麼時候打聽的？我竟毫不知情！」

正在二人議論之際，一個長得凶神惡煞的中年男子從凌雲閣內走出。此人身寬體胖，臉上堆滿橫肉，右側臉頰自眼角到嘴角有一條一指粗的刀疤，看着甚是猙獰可怕。此人往門口正中一站，在兩側那威武的獅子襯托下，竟又似小丑般讓人忍俊不禁。他一動不動的打量著來來往往的路人，而經過的人，一看到他，都遠遠的退開去。

這時，小悠忍不住再次轉頭看過去，明月心急忙一把摟上她的脖子，將她拉了回來，道：「說了別看！」

「為什麼？」小悠好奇的低聲問道。

「據說，若被這個男子盯上，你進凌雲閣就無望了！」

「什麼？這是什麼規矩？難怪凌輕曼如此刁蠻任性，想必也是這個環境所致吧？」

明月心忍不住輕笑出聲，道：「還真被你說中了！」

「那我們該怎麼辦？」

明月心皺了皺眉，也忍不住發愁。他們是蜀山弟子，總不能以武力相逼吧，再說了，凌雲閣的實力，那可是眾所周知的，即使硬闖，他們二人，也不見得是人家的對手。

正在二人犯愁時，身後突然傳來陣陣怒吼「讓開」！二人同時回頭看去，看到四個大漢抬着轎子往凌雲閣走去，轎子后還跟着八個大漢。轎子上斜躺着一個年輕男子。那男子衣着奢華，手裏握著一把劍，正怡然自得的享受着。那群人來到凌雲閣門口，便緩緩的將轎子放下。轎子上的男子不情願的從轎子上下來，拿着劍雙手交叉於胸前，一臉的驕橫，對着那不久前剛走出來的中年男子喝道：「快去傳，七靈洞少主前來求見！」

那中年男子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他一眼，不以為然，冷冷道：「今日不是開放日，還請閣下改日再來！」那聲音，卻是鏗鏘有力，與他那一臉橫肉的長相完全不符。

「你——」那七靈洞少主被如此怠慢，不禁怒從中來。只見他快步上前，欲用力將中年男子推開，卻發現無論他如何用力，中年男子皆紋絲不動。他一怒之下，拔出劍來，直指那中年男子。此時，中年男子竟放棄了反抗，冷冷的看着他。七靈洞少主以為他害怕，便挑了挑眉，「哼」了一聲，轉身走了進去。中年男子只是靜靜的站在原地，絲毫沒有要追進去的意思，只是嘴角露出一抹難以察覺的笑。

明月心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禁為那七靈洞少主捏一把冷汗。果不其然，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凌雲閣的大門轟然打開，那七靈洞少主被一股無名的力量沖了出來，滾到地上。不遠處的那群大漢見狀，紛紛沖了過去，一陣忙亂后，將他扶了起來。

「哇！」不遠處的明月心和小悠異口同聲的驚呼出聲。「明月心，這裏面果然暗藏玄機！」小悠嘆道。明月心也點頭附和著。

「滾開！」七靈洞少主一手扶着他摔疼的腰，一手指向凌雲閣門口，怒吼道，「你們知道我是誰么？我是七靈洞少主，你們如此待我，小心我找人拆了你這凌雲閣，哼！別以為不靠你凌雲閣，我找不到我要找的東西。你求着給我消息，我都不稀罕，哼！」一通發泄后，便轉身踉蹌離去，那群家丁急忙抬起轎子追了過去。

明月心偷偷的探頭往凌雲閣大門內看去，卻未看到任何人影。正納悶之時，突然傳來藍魂的聲音，吩咐道：「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