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鏡子

第8章 鏡子

傅停雪翻開黑書,卻向顧識殊投來疑惑的眼神。

他輕輕地說:

「我什麼也看不到。」

顧識殊向他解釋時,儘可能地略寫了那個不堪的場面——他被沈念蠱惑心智殺上青城派復仇的片段,低下頭顱的仙尊,冰雪般的眼睛,荒唐的當眾親吻。

他一點也不想讓傅停雪知道。

傅停雪卻想要知道,他想親自看看那本天道化成的黑書。

沒有辦法,顧識殊就把它從袖中取出。

它只是不情不願地震動了兩下,好像也沒有什麼激烈的反對意見。

只是當傅停雪翻開書時,明明在顧識殊的視角下,天道之書里密密麻麻都是闡釋劇情的文字,而他卻什麼也看不見,對他來說,只不過是白紙一本。

天機不可窺。

其實正當如此,畢竟天道和顧識殊屬於互相選擇,彼此也爭鬥過些時日,全天下達到此境者只怕唯他一人而已。

要是天道之書隨隨便便都可以窺探,且窺探后又能使人清明,它何必求助於魔尊,直接展示給妖皇人王便是。

妖皇人王,不足以窺破天道也。

甚至連傅停雪的劍道也還不足以破障。

他倒也沒有特別遺憾,只是將書闔上,交還給顧識殊,彷彿輕而易舉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也就意味著不經證據,他相信顧識殊所有的話。

「那麼,」傅仙尊抬起眸子,「你打算怎麼做?」

*

沈念綁定的拯救反派系統要求他在這個世界攻略三個人物,顧識殊是最後一個。此前二人,妖皇人王,顧識殊認識一個,而傅停雪認識另外一個。

這其實很好理解,因為妖魔二道,縱情恣意,畢竟相近;人仙殊途,卻都講究光明正大,秩序井然。人族的皇室更不可能主動和魔修打交道。

一個不成,便被反噬。

「不熟悉。」

傅停雪此時坐在顧識殊對面和他一起分析,恰好就是沈念方才坐的位置,面前的桌上,滿滿當當的異果奇珍還未來得及撤去,他便拿了一個果子,只是細細地咀嚼。

仙尊的吃相很好,他低垂著眸子,彷彿很有規律地咀嚼三下,然後咽下口中之物,脖頸處微微滾動。

顧識殊看了卻覺得有點心癢。

太端著了。他不喜歡看這樣的傅停雪,這意味著傅停雪此時對他展露的仍和對世間展露的一樣,優雅莊嚴,沒有情緒,如山間一抔雪。

要是他嗆到了,是不是就會面色泛紅地咳嗽,直到喉中的異物被吐出?

當然,傅停雪作為仙門至尊,不可能被一個小小的紅果嗆到,他只是不輕不重的瞥了顧識殊一眼,然後重複的方才的話:

「我只在景千山繼任大典上見過他一面,依照族例,人皇登基必須要和仙界通會。」

景千山,如今的人皇。天下凡人苦多,求仙者無數,雖然仙人和紅塵之中有著深深的隔閡,但是人族的皇室是知曉他們存在,並且有所合作的。

傅停雪思索著。

「我聽說他是一個明君,夙興夜寐,勵精圖治。」

顧識殊忍不住插嘴:

「那他現在一定失魂落魄,為情所傷。」

「嗯……」傅停雪沉吟片刻,

「或許兩者並不矛盾,但越是前者那般,動情起來就越如後者,利用這種感情,或許能找到可乘之機。」

他又是這樣,一點也不在意地講著旁人動心熱烈。天下誰不知道青城劍尊修無情道,大道以無情為名,天下以無私為念。

顧識殊平靜地觀察著他,隨後笑了。

「確實,而且他還認得你的臉——這可是一個大好的機會。不知道傅仙尊有沒有聽說過山海鏡的故事?」

*

這是一個人間廣為傳唱的故事,而仙界中人卻也不是很陌生。

故事的開頭,人間的君王娶得一愛妃,該女子容色無雙,實則是天上神仙下凡歷情劫。兩人恩愛非常,山盟海誓。

後來世事難料,君王聽信讒言,親自賜其妃白綾毒酒,了斷此生。

那妃子就著白綾一條,脫去肉身,神魂仍是回到仙界,卻不願再回人間。

而帝王卻追悔不已,後來有道士交給他一枚鏡子,告訴他在鏡中就能見到意中人,他將此事作為救贖,往鏡中一望,仙宮巍峨,九重帷帳背後,果然是他的愛妃。

只是他正看到動情,想要觸手去觸碰鏡中人,卻見女子身邊有幾個英俊不凡的男子,與她親昵無間,嬉笑玩鬧,且眼中都含著愛意。

君王大駭,手中之鏡脫落在地,化作無數碎片。

他失去了看到她最後的機會。

自此,王朝氣運也逐漸盡了,君王將相,最終只剩枯骨留存。

*

傅停雪微微側過頭看著講述這段故事的顧識殊,卻和他說完故事的眼睛正好對視。

魔尊的眼中一片黑沉,即便霜雪之色也無法動搖。

他定定地看了兩秒鐘,兩人的氣氛又不明不白地沉滯了。

顧識殊暗色的眸子中卻開始醞釀笑意,只是始終隔著一層。

他對傅停雪的反應進行催促:

「仙尊明白否?你在這個故事裡選一個角色吧。」

「……那個遠方而來的跛足道人。」

顧識殊嗤地笑了一聲,有點玩笑的意思:

「以仙尊之姿,我看在這個故事中只有一個人配得上,就是那容貌無雙的妃子。」

傅停雪又不說話了。

他只是再拈起一枚紅色的果子,湊近嫣紅的唇瓣,然後慢慢地將他咽下去。

隨後,他才開口:

「那魔尊不妨也選個角色?」

顧識殊之前沒有考慮過會面對這個迴轉的問題,傅停雪的停頓讓他覺得此中有深意所在,不過他之前那句玩笑,確實是看仙尊好看。

標準答案是什麼呢?

按照他們以前的關係,顧識殊差點把「仙妃身邊新的男人」這幾個字脫口而出。

但是在現在不合適,很不合適。

所以顧識殊手指一收,也學著傅停雪拈起赤色的果子,但他吃的卻不細緻,只是略略一嚼,便連皮帶肉吞入腹中。

甜味在口中炸開,還有充沛的靈力,以及微微的酸。

"我做那個進讒言讓君王勒死妃子的下臣。"

「為何?」

無論是論情還是倫理,抑或是論他們如今對立的身份,標準答案似乎只有那人族帝王一者可選,可顧識殊偏不遂他的意,而是挑了一個在故事中幾乎隱沒的角色。

「因為我實在厭惡那個君王,軟弱無能,自恃愛意,卻連自己的所愛都能弄丟。反而是從下臣進言起,仙子重回天界,君王方才開始悔過痛苦。」

「你是覺得他做了壞事,但卻導向了一個好的結果?」

「若是沒有這號人物,」顧識殊抬眸對傅停雪笑了一下,「他們可能永遠是一對恩愛的愛侶,但是這樣,這個故事就無趣了。」

這個故事需要有趣,因為接下來發生的一切也需要故事的情節做配。沈念的系統能夠在任何一個攻略對象接近他時進行提示,對於顧識殊來說,只能做到十幾米,但對剩下兩人卻是靈驗。

尤其是沒有修為的人王,只要靠近沈念一千米之內,系統都能給出預警。

這也就意味著讓那兩個倒霉鬼親眼見到自己的愛人背叛是一個困難的任務,難怪沈念如此有恃無恐。

況且他也知道,魔尊顧識殊與妖皇素有嫌隙,和人王更是從未有過往來,絕對不可能有露陷之說。

所以他要借用外力。

一是馬上要扮演成跛足道人的角色,前去給思念愛人的人族帝王提供解決方案的傅停雪。

二是山海鏡,恰好他有這樣一個類似的法寶,能窺探千萬里之外。

雙管其下,顧識殊已經能想象人皇景千山接下來的表情了。

*

景千山此時正在寢殿批摺子。

他身上穿著人族帝王縟雜的服裝,面前的桌上,燭火明晰地照亮了明黃色綢緞點綴的奏摺,偌大的雕花書桌之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御用的、名貴的。

除了一塊小小的心形石頭。

它被擺在桌子中央最顯眼的地方,象徵著人王對於自己選擇的命中注定的伴侶的思念和無限的愛。

它當然是沈念送給自己的禮物。

此時挑燈工作的君王心緒不平,他又想起了自己完美的戀人,乖巧懂事,容貌絕美,對他也情根深種。可惜身患頑疾,必須到遠離王都的地方靜養。

對方此時在做什麼呢?是不是一如既往地愛哭,沒有自己的陪伴,他一定十分寂寞,甚至忍不住垂淚。想到這裡,人族君王的心一瞬間揪緊了。

真想立刻見到他,

真想再看看他的一舉一動。

年輕皇帝的思緒被殿門推開時傳來的沉悶的擦音所打斷,他不耐煩地抬起眼睛,想要斥退那不知規矩的宮人。

一瞬間,景千山驚疑不定,幾乎要拔出御前的寶劍。

那人背著殿宇的光,容貌被映照得無比清晰。

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一個宮人。

隨後,他不可思議地認出了對方的臉,不,不如說是認出了眼前之人獨特的氣質。就算此前只見過一面,那也不是一個會被忘記的人物。

凜冽如冰雪,高華如重雲。

在登基大典上,他按照祖先留下來的儀式,迎來了仙界的劍尊。正是對方,宣布他的繼任也是帝星歸位的吉兆。

景千山不是沒有見過仙人,他的戀人也是一個修仙者。

但傅停雪確實是所有求仙者中,最符合神仙的所有印象的人物,色若冰雪,無情無欲。

這樣一個人,怎麼會忽然出現在此時的主殿里?

「陛下,」傅停雪將他的驚疑不定收在眼底,他斂容近前,手中的東西——

直到靠近了景千山才看出是一面鏡子,

「莫要擔心。」

「汝之所思,鏡之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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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他不想被救贖[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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