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暗號

第7章 暗號

故人相會,顧識殊竟不知道該不該先來一句好久不見。

他怎麼進來的?

他忍不住想,然後看到那柄寒水般的劍。

傅停雪的劍已經出鞘,卻沒有沾血。

這柄冰雪般的劍似乎隨著它主人的性情,不沾染絲毫痕迹。

傅停雪的腳步停在宮殿前,他靜謐無聲地站在光與影的交接處,向顧識殊投過來一個輕飄飄的眼神。

顧識殊趁著沈念對目前的境況不知所措,連忙和他錯開身子。

不知為何,他莫名有一種心虛的錯覺。

傅停雪或許什麼也沒有看見呢?

不……還是看見了吧。

在傅停雪的視角下,容貌絕美的少年解語花一般和顧識殊湊得近近的,臉上還帶著未盡的淚痕,受了驚嚇的兔子一樣,小聲而又委曲地訴說著衷腸。他們間的距離很短,就彷彿顧識殊方才還將沈念攬在懷中。

修道之人耳聰目明,就算他不想窺伺秘密,此時也知道對方將青城派貶了個徹徹底底,反倒誇讚起魔界環境清明來。

任誰也知道他在討好顧識殊。

這就像是話本里最俗套的抓包劇情一般。

而此時,顧識殊反而清醒起來。

他再次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面前的這個人時隔數百年,第一次站在了自己面前。

對方看他應如是。

「多年未見,魔尊別來無恙否?」

仙人的眼中映照出沈念的形影,隨即微微一閃,消失無蹤;他轉頭用清凝的眼神看向顧識殊,沒有問眼下的情況,而是選擇了一句顧識殊問過,他卻一直沒有回答的話。

墨發的魔尊不甘示弱地回望著他,短短數秒之內,他眼中的訝色就盡數隱匿,重新姿態從容,遊刃有餘起來,只是低低地笑了一聲。

既像驚訝,又不驚訝的樣子。

「我過的很好。仙尊呢?何必總是諱言莫深。」

「我也一樣。」

傅停雪靜靜地說,他眼中的顧識殊此時也消失了。

所有對他無關緊要的事物都會像水洗一樣從他的視線中隱沒。

而傅停雪修無情道,沒有什麼值得停留。

*

戰戰兢兢的沈念終於緩過神來。方才,他只是在這裡對著魔君傾吐私情,卻忽然被一道明澈卻冰冷如雪的目光釘在原地。

傅仙尊的氣場過於強大,一時間,沈念竟是六神無主,動彈不得。

隨後,他稍微緩過勁來,就看見顧識殊和傅停雪似乎陷入了一種奇怪的氛圍中;在說不清道不明的潛意識下,他竟一句也插不上嘴。

直到這時,兩人之間的奇特氣場才稱得上一句渙然冰釋。

沈念忍不住鬆了一口氣。

這才對,兩人之間沒有任何複雜的情緒,彷彿只是陌路人。

一個是仙門至尊,一個是魔道之主,還是天生對立,劍拔弩張的陌路人。

沈念想起系統給他提供的反派背景故事,更加堅定了二人的敵人論。

只是……傅停雪終究是青城派的仙尊,他怎麼會忽然來這裡?

難道和自己有關係?自己編造的謊言被發現了?

還是顧識殊想要替自己報復回去?

想來想去,唯有最後一條理由合理些許,沈念不禁眼神微亮,深感自己抱上的大腿行動力之強,又是當世第一人。他甚至生出了一絲傲慢,彷彿顧識殊的助力已是他囊中物。

區區一個傅停雪……對顧識殊來說也不算什麼吧。

而顧識殊很合他面子地開口,竟真的是詢問此事:

「仙尊認得他么,此人名為沈念,自稱是青城門外門弟子,由於受到同門欺侮,被迫落下墮仙台,這才來到我這裡。」

沈念再次感到仙尊黑凝的眸子轉向他,不輕不重地頷首,示意了解了。

顧識殊笑笑:

「仙尊就沒有什麼話可以解釋嗎?」

「青城派會給你一個交代,」

傅停雪的思路很明晰,結論也很果決,

「既然如此,魔尊便將他交給我帶回門派,我必然護他周全,將事情徹查清楚。」

這種情形是沈念萬萬不能接受的,不過他當然做好了應對的方法,只是含淚欲泣地看著眼前的人:

「我不想走……我,我自然不是懷疑傅仙尊,可是我怕,我怕回到青城門看見他們,嗚嗚,我不想離開這裡。」

這顯然就是懷疑傅停雪的意思。

為了讓這段話顯得更加可信,他還假裝立誓言一般:

「可以給我一些時間嗎……我,我還沒有準備好,但是我會努力堅強起來的。」

無論沈念說了什麼,傅停雪仍舊是那樣一副不動如霜雪的模樣。

他還是看顧識殊。

顧識殊在思考,他袖子里的黑書終於嗡嗡地震動起來,重新昭示著它的存在。

意思是顧識殊答應它處理氣運之子的事,要是將他放去遠遠的地方,定是無法了斷,提醒他必須把沈念留下——否則,他就只能再闖一闖青城派了。

但是顧識殊不想干這種蠢事。

所以他像是被說服了一樣有點無奈地勸慰了沈念,中心思想就是沒打算趕他走,此事自有它其他的解決方法。

至於有什麼其他的解決方法……

顧識殊卻如有所感,再次對上了傅停雪的眼睛。

傅停雪簡直不會眨眼,好一尊冰雕雪塑。

而顧識殊眨了一下眼睛。

他手中悄然比出一個手勢。天底下只有兩人認識的手勢。

*

魔尊被美人吹了枕頭風,對於傅仙尊的態度從冷淡變成了厭惡,他冷冷地睨了傅停雪一眼,就像是在斥責青城派的所作所為,口中吐出譏誚的話語:

「怎麼,青城派枉為名門,卻做出這等污糟噁心之事,如今還想讓人回去,豈不是任你們施為?」

「我……」白髮的劍尊難得匆匆地開口,卻立刻被顧識殊打斷。

「尤其是你,」

魔尊的眼中一片漠然的血紅,威壓暴漲:

「青城劍尊傅停雪,你做過的事情,我怎麼會忘記呢?」

果然。沈念心想,當年魔尊顧識殊叛出青城派,是和傅停雪鬧得極為不快,此事不假。

自己可真是幸運呀。

身為氣運之子的他含著虛假的淚水,卻滿懷惡意地觀察著情況的發展,若不是情景不合適,都要勾起嘴角笑起來。

傅停雪似乎也沒有料到他舊事重提,第一次,清冷之姿的仙人眼中有了一絲無措的情緒。

「魔尊,」

他垂下眼睛,在實力的壓制下彷彿無可爭辯般,

「……那你想要如何處理?」

顧識殊就等著他這句話,眼看他很配合地講了出來,反而有了一種配合默契的暢快,甚至連這兩天心中鬱結的鬱氣都平和了不少。

「在沈念沒有準備好之前,」

魔尊慢慢地開口,說出了一個諷刺而充滿玩笑之意的要求,

「就麻煩仙尊留在此處為質了。否則青城派會當如何,你心裡清楚。」

把仙界劍尊扣押在魔教不放人,聽起來荒唐。

況且誰知道沈念什麼時候克服心理障礙,在此之前,魔尊想要為自己的美人報仇,必然是鋒芒相對,多加欺折。

這也就只有顧識殊能做得出來。

而傅停雪居然敢答應。

「魔尊莫要言而無信就是。」

他垂下眼睛看著自己的手,手中的劍尚未收起,卻已成階下之囚。

差不多了。

顧識殊抬眼看向沈念,方才種種在氣運之子看來皆是為他而作,除了沒有想到最後這個傅停雪也留下的結果,一切倒真的得償所願。他面上忍不住展露欣喜和依賴之色。

卻見魔尊捏破一決,召來下屬。

「先送他回去,」顧識殊指指沈念,「今日之事,你受驚了,好好歇息便是。」

*

今日之事如過山車一般,對他來說倒是收穫頗豐,沈念心滿意足,雀躍地向外走去,卻在看見那個下屬的臉時微微一僵。

怎……怎麼還是方才替他擔責的侍衛。

對方的眼神再不復曾經的熱烈痴狂,觸之只覺得渾身冰冷。他此時對沈念的態度公事公辦,不參雜一點感情。與原本對照起來,沈念覺得極其不適應。

一路走到客居之處,他忍不住試著對這個侍衛展露出和原先一樣的微笑,對方卻連一眼都不肯多看。

「系統,」

他不由得在心中呼喚,其實自己已經明白了大半,

「我的光環,為什麼……」

「宿主,」系統的電子音一直如此,此刻聽起來卻分外冷漠,

「我早就提醒你萬人迷光環只是強制洗腦的手段,會被過於刺激的負面情緒反應打破。還好,這次你至少保住了在魔尊心中的形象。」

沈念心中莫名發虛,他確實沒怎麼認真研究自己種種道具和金手指的詳細條件,系統當時和他講解時,他一直在走神。

這不就像是網站的安全條例一樣,只要拉到最下面點擊已閱就好了嗎?

應該……除了這次,應該不會再出問題吧。

*

沈念一走,顧識殊就忍不住走向了傅停雪,在離對方三尺遠的地方停住。

「魔尊不是要囚我么?」

傅停雪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眼中光華流轉,卻是一點似嗔非嗔。

顧識殊張了張嘴,卻開始對方才的行為舉止感到尷尬。

傅停雪看方才的他,不會像是他看黑書中自己那般感受吧?

他看起來一定很像失了智。

一向傲慢睥睨的魔尊一句話硬生生噎了半天,話鋒一轉,反而開始沒話找話:

「你怎麼進來的,用了劍?」

「沒有殺,」

仙人矜持地橫過劍來,給他看劍上的痕迹——沒有一點痕迹,

「都用鈍的那側敲昏了。」

傅停雪的劍在仙魔之戰後就成為了一柄殘劍,只有一側鋒刃仍舊尖利,另一側雖然重新被磨平,鋒刃處卻還似當年被毀絕時那樣崎嶇不平。這是仙劍罹難,無法挽回。

他卻還是照常使用。

他那樣的人,只用開了一側刃的劍,已經足夠,反而平添一絲慈悲。

從此,他的清霜劍不只是一柄殺劍,還是一柄赦劍。

顧識殊盯著劍鋒看了半響,才轉過視線,

「我跟你解釋一下現在的狀況……」

*

世人都道顧識殊和傅停雪決裂以後,勢同水火,相互對立,彼此不容。

當年之事過於複雜……雖然有一部分是真的,但沒到這個程度。

顧識殊心想,他們是斷交了,但勉強也能算個體面的和平分手。

而且,數百年過去了,他沒有忘記當年和自己約定好的特殊的傳遞信息的方式,比如那個在演戲之前悄無聲息比好的手勢。

沒事的。

配合我。

默契十足。一如既往。

傅停雪的到來是意料之外。

但若是合作,他會是自己最好的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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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他不想被救贖[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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