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換了新稿子之後，2333號眼看著更加不情不願了。他站在演講台上，清了清揚聲器，一低頭躲過主系統轉過來的一枚圓環，又跳起來躲避另一個，虛假而做作地朗誦起來。

「金秋送爽，丹桂飄香，在這個陽光燦爛的日子裡，我，系統2333號，非常榮幸能與大家分享我的成功經驗……」

念完這一句之後，系統2333號短短的演講稿就消耗殆盡了。他瀟洒地把用完的演講稿一拋，直接脫稿，自由演講！

哇——

底下的貓貓球們就算畏懼主系統，見到2333號如此瀟洒的做派，也紛紛發出了驚嘆聲。

三三！好帥一球！一如既往的帥！

系統2333號狀態上來了，他本來就是顆社牛貓貓球，圓滾滾的小身體往前一蹬，身形傾斜，就著這個瀟洒帥氣的姿勢，尖尖的機械貓耳支棱到最高點，毫不藏私地開始講經驗。

從怎麼在自由集市撿垃圾，怎麼在拿到一個基礎世界后做解析，怎麼幫助宿主挖掘小世界中的隱藏線路……主系統帶來的凝滯氣氛此刻已經蕩然無存，演講台下貓貓頭蠕動，還經常舉起尾巴向2333號提問題。

1234號屏氣凝神，他已經聽到商城這一塊的內容了，2333號究竟是如何靠商城賺取這麼多積分的，他非常非常想知道！

「就說商城這部分，我與宿主據理力爭，最終定下了十五折的最大折扣……」

五折！五折的折扣力度，2333號竟然還能賺這麼多積分！太強了！怎麼做到的！

……等等。

多少折？他說多少折？

「十五折，你的良心不會痛嗎，你的宿主不會造反嗎？」1234號舉起尾巴，木木地問道。

「是啊，他差點跟我造反。」2333號滿屏的戚戚然。1234號緩緩放鬆下來，這對於他來說才是正常的，十五折那已經不是折扣，而是漲價了，宿主能不鬧嗎！

「可是，」系統2333號悲痛欲絕，「可是如果按照季倚危的要求，商城全部打十八折，我的良心就太痛了，最終我們雙方都做了一些妥協……」

講個笑話。

《妥協》

全體系統：「……」

就沒見過這樣的系統和宿主，彷彿身份反了一樣，系統在拚命給商城降價，宿主在拚命要求商城提價。

看來2333號的成功經驗有一部分是不可複製的，他的宿主季倚危不僅能力卓絕，還非常疼愛2333號，每次都是數倍地完成任務，回回都考慮2333號的提成，把2333號養得油光水滑，積分數突破天際。

2333號還喜歡攢著積分不花，也不升級系統等級，賬戶上堆積著數量恐怖的積分。

系統2333號講完了他的成功學，全場先是安靜了一會兒，一顆貓貓球開始緩緩鼓掌，不多時就掌聲雷動。

好喜歡三三！講得真有趣！前蹬姿勢也超帥的！

……等等，他蹬的是什麼？

主系統的圓環已經很久不轉了，西瓜大小的金屬頭顱緩緩向下，靜靜注視著蹬著它兩個大圓環不放的2333號。

2333號：「……嘿嘿！」

他一點都沒有踩了領導腳的尷尬，把自己衛生紙一樣的稿子一卷，大聲彙報道。

「領導，我講完啦！我下去啦！」

「……你該稱呼我為主系統。」

「好的，領導！」

掌聲再度響起，2333號臉著地深深鞠了個躬，飄浮下台。他還沒回到隊伍中自己原本的位置，就聽到演講台上代為主持的1234號恭恭敬敬地說道。

「會議進行下一個部分，請偉大的主系統為我們講話。」

哦，他的天哪，最無聊的部分來了。

2333號左右看了看，四周的貓貓球都排得整整齊齊，機械耳朵支棱著，等著主系統講話。在這些林立的貓耳朵里，只有2333號反其道而行之，他的耳朵不是立起來，而是……

向前，平平地扣在了他的腦袋上。

系統2333號不想聽主系統訓話，他選擇——

關閉我的小耳朵。

主系統的圓環沒有障礙，重新威嚴地輪轉，開始長長的講話，主題就是剎住無限空間最近的躁動風氣和不服從之風。一邊講，它盛著白熾光芒的眼眸一邊環視四周，監察著、審視著全場的貓貓球。

主系統一眼就發現了這隻貓貓堆里的小海豹，它看著2333號，眼神幽深。

一般而言，作為無限空間的主宰與最高統治者，它應當喜歡2333號的，因為2333號確實為它帶來了豐厚的效益。在2333號的陪伴下，其他無限空間都沒能留住的季倚危也乖乖在它旗下打工，為它創造價值。

可是……

主系統也深知，系統2333號在整個無限空間里的喵望，以及他對季倚危的巨大影響力。2333號還從不會被它安排的種種加強精神控制的手段壓倒，帶著周圍的貓貓球，永遠開開心心歡天喜地的。

不和諧的過分活潑的音符。

讓它看了厭煩。

「系統2333號。」主系統冷冷問道，「你的耳朵怎麼了？」

「啊？」2333號先是呆了一下，他關閉著小耳朵，沒聽到主系統在問什麼，不過簡單推斷一下也能大概知道，於是他歡快地答道。

「昨天拔充電線的時候太急，有點壞掉了，還沒來得及去維修呢。」

為了證明他自己的話，2333號還把關閉的小耳朵打開，壞掉的左耳朵里，火花猛地向外噴射，射程之遠，甚至跨越小半個場地差點濺到主系統身上。主系統瞬間往後一退，兩道圓環向前掩護自己，很快，它發現這些火花並沒有威脅，才緩緩恢復成原本的姿勢。

系統2333號耳朵里噴射出的火花，像新年時燃放的禮花那樣亮晶晶的，一點也不燙，好多貓貓球蠕動著想探頭去碰碰，卻被主系統冰冷的一聲給嚇住了。

「系統2333號。」主系統說道，「出去。」

是讓他離開會議場地的意思。

主系統知道這些機械貓貓球們情感豐富，有人的愛恨情緒，也自然能感受到委屈以及……羞辱。

剛才還有些躁動的貓貓球們瞬間安靜下來，戰戰兢兢。與2333號相熟的系統，比如1001號和2222號，此刻都難掩擔心地望向2333號的方向，對主系統愈發深惡痛絕。

——這個巨大而無情的機械體，實在太知道如何掌控貓貓球們的情緒了。

——俗稱很會PUA。

演講台邊上的1234號更是急得不行，他代入一下自己，如果偉大的主系統對他這樣疾言厲色地說「出去」，他恐怕會當場哭出來……2333號不會哭出來吧！

系統2333號果然愣了一會兒，然後……狂喜！

「那我出去了！我出去了！」

他忙不迭地往外飄，生怕晚一秒鐘主系統就讓他重新留下一樣。不光這樣，他還像獲勝的奧運健兒一樣身披火花繞場一周，壓低聲音，快樂又殷切地詢問認識的貓貓球們。

「……你們想吃什麼，我提前幫你們去食堂打飯。」

本來很擔心他的其他貓貓球：「……」

擔憂的心情立刻變得鑼鼓喧天起來！

「我、我想吃魚香肉絲口味的補充劑！謝謝三三！」

「還有我！麻煩幫我打個西紅柿雞蛋的吧，配米飯口味的！謝謝爸爸！」

2222號都快急死了，他發現自己距離比較遠，跳起來向2333號招呼。

「別忘了我！我吃包子！兩個素的兩個葷的！配個小米粥！」

「三三幫我看看有沒有餃子，沒有就蛋炒飯。」

就在主系統眼皮底下，一大鍋貓貓球們短暫沸騰了一會兒，重歸安靜。系統2333號一一記下每個同事的打飯需求，迅速跑了。

要是等大部隊開完會再去打飯，那可有的擠了，他現在提前過去還能直接佔個位置。

好耶！領導開會我不開，領導餓著我吃飯！

主系統：「……」

甘甜的心情突然變得苦澀.jpg

2333號真是油鹽不進響噹噹一粒銅豌豆，他完全不會沮喪和傷心的嗎？這該怎麼PUA啊！

無法被PUA的快樂2333號精心選擇了一張大桌子，給每個貓貓球朋友都打了飯保好溫，笑眯眯地對著一大桌補充劑。會議果然拖到中午才結束，2333號一抬頭，兩個編號重疊的朋友當先一步殺到，居然比食堂打飯大軍還快！

「三三！」

「三三前輩！」

「沒事吧？主……它太過分了！」2222號為球比較沙雕，卻也不是沒有腦子。提起「主系統」這個稱謂可能會被發覺，乾脆就直接代稱。

系統2333號眨巴了一下眼睛。

「我沒事啊，能有什麼事。」他笑著，「它不喜歡我，我也討厭它呀。」

他甚至把尾巴攏到胸前，虔誠祈禱。

「希望下次它還讓我早退，還有下下次，還有下下下次……」

三三前輩強大的心靈讓6666號感到十分震撼，作為一個新手系統，他也要努力學習三三前輩這種精神才行！

「它最多對三三做到這種程度，至於更多的，其實就無能為力了。」

1001號和1818號也飄過來，落在座位上，面前正好是他們點好的飯。見6666號有些不明白，這段時間的相處中算是了解了這個真誠質樸的新人系統，1001號也不藏話了，索性解釋道。

「因為三三的宿主季倚危能力卓絕，卻性情詭異，不接受其他任何系統。只要主系統還想用他，就絕對無法對三三做得太過分。」

6666號想起來了，三三前輩的宿主，就是那個特別厲害的、一口氣把306號禁區全炸上天的季先生。

原來如此……可是季先生看著溫柔可親，竟然能得到「性情詭異」這種評價嗎？

「溫柔可親？三三不在的時候你再看他，希望還能保持這個評價。」2222號滿屏皺巴巴，舉起尾巴做嚇唬狀，「嗷嗚，嚇死你！」

6666號嚇得往後一縮，整桌的貓貓球都笑了，2333號笑得尤其開心。

其實也沒有啦！

季倚危人超好的！

***

「……誰說的季倚危人超好？」鄭喜悲整個人顫抖，他試圖糾正新人恐怖的錯誤觀念，「他要是人超好，那全世界都是菩薩！」

江濯撓了撓頭，可是他的感覺確實是這樣。他看向眼前的鄭喜悲，以及一直沒說話的盛頌時。

青年取下銀框的平光鏡擦拭，讓自己的心情一點點緩和。他們目前就隔著一條街道觀察季倚危，季倚危坐在街頭餐廳的大陽傘底下，看上去坐姿閑適，只是心情恐怕惡劣極了。

他根本不想在這個時候與季倚危談話，可是【大湖】實在太過重要，未免夜長夢多，他必須先佔據聯合攻略的名額。

他甚至召來新人江濯，作為一個能搭上話的借口。就算這樣，這場談判的成功率恐怕也不足一成。

盛頌時滿心愁緒，耳邊是鄭喜悲和江濯的說話聲。

「季先生看起來……心情還行？」

「來來來，看著他面前的小蛋糕，把剛才的話再重複一遍。」

順著鄭喜悲的指示，江濯看到了季倚危面前那塊被戳得稀巴爛的悲慘小蛋糕。

江濯：「……」

突然害怕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