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系統2333號第二天早上是被尾巴戳醒的，他把頭頂上打結的兩條尾巴扒拉開。顯然，左右兩邊的鄰居昨天夜裡又打起來了，戰況激烈。
宿醉還在影響他，頭……貓貓球好像只有頭，那就是全身很痛。剛被戳醒時，他的電子屏上還是一片空白，直到聽到了一個噩耗。
「三三，醒醒了，主系統召開大會。」
系統2333號：「……」
他一下就被這個噩耗給嚇清醒了，屏幕上飈出了淚花花。
「可是我還在假期里！我也要去嗎？」
1001號同情且肯定地點了一下頭……點了一下全身。
「三三你醒得晚，沒聽到剛才的通知。不光要開會，你還要作為業績標兵做報告，然後今天晚上，還有臨時組織的大合唱綵排，合唱曲目是主系統欽點的，叫《主系統真偉大啦啦啦啦啦》。」
系統2333號：「……」
他還抱有最後一絲希冀。
「我去開完會，今天還能繼續休假嗎？」
不等1001號回答，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也打算趕去開會的1818好舉起拍賣小錘，輕輕敲醒他的白日夢。
「別做夢了，三三。」1818號是個成熟的社畜貓貓球，冷酷地說道，「你見過哪個領導讓你回公司處理『一點』工作之後，還讓你接著回家躺著的？」
2333號：「……」
淚，飈出了屏幕。
「別叫我三三，我今天不要叫三三。」系統2333號屏幕上淚花花涌動，「我今天要叫悲悲，悲傷的悲！」
「好嘛，伯伯（bai）。」1818號熟練地切換了天津話語音包，「快急忙兒走吧,要不趕不上開會了。」
他用小錘輕輕敲2333號的腦殼，催促著。
越來越多的貓貓球從充電中醒來，充電室門口已經發生了擁堵，這就算是貓貓球世界的早高峰了。系統6666號本來想過來跟三三前輩他們一起走，卻被貓貓球的潮水無情地裹挾，直接擠出了充電室。
2222號編號跟他們接近，得以湊過來。
「三三，聽說你要作為優秀系統代表、上季度業績明星發表演講啊？是不是得寫發言稿？這樣，我跟1001號一邊一個架著你走，給你留下足夠的時間打稿子。」
2333號悲從中來。
「搶走了我的假期，我還得給它寫稿子……狗……」他頓了頓，防止隔牆有耳，繼續悲憤地在自己臉上投出文字。
【狗領導！】
【周扒皮！】
【黃世仁！】
2333號嗚嗚咽咽，他真的好可憐啊，讓他給季倚危扯二尺紅頭繩，大家一起去當白毛女好了！
被朋友一左一右架著，2333號一路身體離地寫稿子，寫到負三層的大會議室的門口才勉強寫完。會議室門口倒是沒有充電室門口那麼擁堵，因為1234號正帶著小弟們盡心儘力地維持秩序。
大會議室的規模足以容納所有貓貓球，奇怪的是，機械貓貓球們個頭嬌小，這間大會議室的天頂卻極高——是為體型巨大的主系統準備的。
會議尚未正式開始，機械貓貓球們都忙著交頭接耳，鬧哄哄的，這裡面聊得最開心的當屬2333號，他是社交牛逼症，他能同時跟五個球聊！1234號率小弟指揮完門口的交通，忙不迭地飄進來，努力把自己的外殼擦擦亮，並瞪了聊天的2333號一眼。
「安靜！」他清清揚聲器，擺出了驕傲的架勢，「這場會議，主系統欽點我為會議主持人，都給我安靜！」
演講台上，1234號驕傲地挺起了胸脯。他今早收到主系統通知的時候，一種無與倫比的榮耀感就湧上了他的心頭。將這麼重大的盛會交給他來開場主持，這該是多麼深切的信任！只有他1234號有！
1234號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精心準備的會議進程表，視線停留在「上季度業績明星報告」一欄上。沒想到上個季度的業績標兵居然又是2333號，2333號已經蟬聯這個榮譽整整十二次了，就算他綁定的宿主很強，但2333號也不可能是個完全的傻白甜。
他是有能力的！只不過在偽裝罷遼！
之前主系統從未安排過這種形式的業務標兵做報告環節，1234號也不好去問人家賺積分的方法。現在機會不就來了嗎！讓他聽聽2333號的生積分之道！
「主系統，您來了。」1234號忽然恭恭敬敬地說道。
全場本來還在蠕動、還在笑鬧、還在交頭接耳的貓貓球們，霎時間被按了靜音鍵一樣安靜下來，所有貓貓球都深深低頭，膽小的還發起抖來，一團巨大的陰影正從他們頭頂掠過。
——主系統來了。
它有著一顆西瓜大小的金屬色機械頭顱，這顆頭顱處在兩道旋轉不定的輪環的保護之中，猶如一個巨大的渾天儀，攜恐怖的氣勢緩緩飛過，帶著某種至高無上全知全能的神性。當它懸浮在演講台上時，1234號甚至只能飄下台，因為主系統的體積實在太過巨大了。
它的規模大概是數十隻貓貓球的大小，完全是一尊金屬質地的龐然大物。
可是。
系統2333號想，可是主系統的頭其實不大，只有西瓜大小，是那兩個圈圈比較占空。
西瓜大小……西瓜……
他想吃西瓜口味的補充劑！
西瓜……啊不，主系統發聲之前，先伴隨著強烈的轟鳴。貓貓球們無一不降落在地，機械貓耳向後撇成恐懼的飛機耳，瑟瑟發抖。
主系統西瓜大小的機械頭顱上，此刻眼眸是閉合的，兩道圓環卻在不停輪轉，每輪轉一圈，貓貓球們就哆嗦得更厲害了，2333號甚至能聽到旁邊球體內零件上下碰撞的動靜。
「得得得得得……」
得得得得得……駕！
2333號的思維之馬縱橫馳騁，滿腦子都是西瓜。他緊緊盯著主系統的腦袋，做了個咽口水的動作。
最初的威懾性鳴響之後，大樹、飛鳥與槲寄生的圖案在主系統身後緩緩升起，在這個無限空間的代表性標誌中，主系統就是那棵枝繁葉茂的大樹，它是根基，是一切，是主宰。
……是西瓜。
2333號在心裡輕輕補充道。
「上個季度的業績報表，我已經收到了。」主系統的聲音猶如某種機械合成的宏大混響，「總體上，依舊不甚理想……5555號。」
「是、是的！在！」一顆流淚貓貓球出列，他上個月業績不佳，被主系統抓出來當成反面典型。無形的壓力籠罩在5555號頭頂，機械貓貓球不會變形的外殼都產生了彎曲，他正在被壓扁，這是主系統的懲罰與警告。
好在，主系統沒有打算把他當場壓成貓餅，施壓過後，就收回力道，5555號立刻滾動回隊伍里，其他貓貓球偷偷挨近他，給他安慰。
主系統的聲音繼續無情地降落。
「有幾名系統沒能完成績效考核，支線任務與積分未達標準劃線，可見工作不努力，沒有對宿主起到良好的督促作用，特此，進行記過。」
「連續記過，將進行處決。」
系統們噤若寒蟬。
「非常抱歉，偉大的主系統！」1234號立在演講台邊，聞聲撲倒在地深鞠躬，「我們辜負了您的信任與培養，沒能為無限空間創造足夠的價值。」
他是真的忠心耿耿，謝罪之餘，又出聲諫言。
「可是，系統的績效任務帶給宿主的好處不夠，很多宿主沒有足夠強的動力幫助系統達成考核目標，能不能在這方面的積分反饋比例上……再……」
主系統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冷酷。
「提議駁回。」
「……是，非常抱歉。」1234號黯然熄滅屏幕，耷拉下耳朵。
主系統緊閉的雙眸緩緩睜開，眼窩中盛滿白熾的光線，做出了環視一周的動作。
「但是，上季度總體業績很差的情況下，依舊有系統超額數倍地完成了任務，所以，我會讓這個系統為你們分享成功經驗，這個系統就是……」
主系統長久地停頓，似乎有些不情願地說出了那個系統的編號。
「2333號。」
「2333號，你上台，來做演講。」
2333號比主系統更不情不願。
「……好的，領導。」
「你該稱呼我為主系統。」主系統冷淡地糾正他。
「好的，領導。」
2333號拖著他長長的猶如捲紙的稿子上台，不情不願地擺出了念稿子的姿勢，底下是密密麻麻的貓貓球們。1234號飄在距離他很近的地方，這麼近的距離，足以讓他把2333號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聽得很清晰。
他要聽！他要聽賺大積分的方法！
2333號絲毫沒有辜負他和其他貓貓球的期待，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有振聾發聵的效果，讓全體貓貓球特別是主系統的腦殼嗡嗡作響。
「狗領導！」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拿錯稿子了！」
主系統：「……」
全體貓貓球：「……」
系統2333號進行了非常敷衍地補救，拿出另一份短得幾乎捏不住的稿子，與長長的捲紙一樣的前一份稿子形成了鮮明對比。
全體貓貓球：「……」
可以啊，三三。
一罵主系統就有千言萬語，一寫發言稿就一蹶不振。
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