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盛頌時做了一段時間的心理建設，覺得調整得差不多了，於是轉向江濯和鄭喜悲。

「喜悲，一會兒你跟著就好，輕易不要說話。」

「是，盛哥。」鄭喜悲一臉堅毅，彷彿在聆聽自己的後事。

江濯聽著他對自己人的叮囑，此刻的心情卻有些複雜。他想起系統6666號對自己的提醒，在把他送到新人宿主臨時宿舍、又處理完他的生活瑣事之後，6666號認真地告誡他。

【宿主江濯，就算在安全的主系統空間，也要小心其他宿主。近年來由於行業不太景氣，從任務世界中獲得的積分量有些下降，許多不法宿主就打起了新人的主意。】

【請宿主提高辨別能力，謹慎保護自己的人身和財產安全。】

非常認真嚴肅，非常官方，可能這就是他選定系統性格為冷靜型的結果。江濯把6666號的話都聽進去了，結合今天突然被有一面之緣的資深者約出來的事情，他心中充滿了警惕。

然而他忽然聽到盛頌時的聲音溫溫地響起。

「小江，一會兒你也不用說話，不用搭關係，我會自己來談。」

江濯腦補了很多陰謀詭計，沒料到會聽到這種話，不免有些發愣。

「想什麼呢。」鄭喜悲在旁邊笑道，「你放一萬個心，盛哥只是需要你在旁邊，好有借口跟季倚危對上話，不會讓你上去出頭的。」

在盛哥的帶領下，他們就算在暗地裡進行大計劃，也不會隨意犧牲無辜者的利益。他們的計劃就是這樣的計劃，盛哥也就是這樣的盛哥，正因為此，願意加入他們的宿主才會越來越多。

盛頌時對兩人笑著點了點頭，然後深吸一口氣，走向了季倚危所在的桌子。

「……吃著呢。」盛頌時臉上帶笑，彷彿完全沒有看到那一團稀巴爛的蛋糕，依舊用平常的語氣問候道。季倚危原本看向另一個方向，聞聲，頭一格一格地轉過來，嘴角帶著弧度，卻面無表情。

走在後面一點的鄭喜悲腿一軟，險些嚇跪。

鬼啊！！！

盛頌時心理素質十分過硬，面色如故，手臂微抬，向季倚危介紹道。

「這位是新人宿主江濯，上次被你搭救，一直想向你道謝，我偶然遇上了。正好你在這裡，也算是圓新人一個小心愿。」

季倚危丁點興趣都沒有，一格一格地把頭轉回去。

「少說廢話。」

盛頌時停頓了一下，也很乾脆，拉開旁邊的一張白色塑料椅子坐下來，緩緩開口。

「我聽說，你的系統2333號，昨天分到了高級世界【大湖】，我想向你請求……」

盛頌時略作停頓，謹慎地觀察著季倚危的表情。

「向你請求，進行聯合攻略。」

季倚危在聽到「你的系統」這個詞語時，已經是眉目和煦；聽到「2333號」這個編號后，神情舒朗；等聽到三三得到了新的高等級世界，更是一味地微笑。

什麼？盛頌時後面說的？

跟三三無關，他聽不到。

「三三真厲害，又分到了高等級世界。」他輕聲喃喃道，春風滿面，「下次得讓他幫我抽卡。」

……被無視了。

盛頌時略略皺眉，又不著痕迹地鬆開。他見季倚危神情柔和，看著心情還行，於是抱著最後一絲希冀，想再詢問一遍。

不料季倚危笑過之後，突然翻臉。

「聯合攻略？不可能。」他十指交叉，手肘抵在椅子的扶手上，這個半躺的姿勢顯得很是傲慢。但是很快，胃部的隱痛傳來，季倚危只能不著痕迹地又坐直了一些。

撐死了。

「三三辛苦分到的世界，我自己就能完成，憑什麼跟別人一起攻略。」他微微而笑，看上去神態溫和，「對了，我還要問你。昨天傍晚那個機器人，是你們派來的？」

「什麼機器人……」鄭喜悲喃喃道。

他們躲著季倚危還來不及，哪敢派什麼機器人！

盛頌時也迅速否認，他甚至敏銳地意識到了，季倚危用的是「你們」，而不是「你」。顯然，這件事情如果不及時解釋清楚，季倚危記仇的對象會包括他周邊的人。

「不論你遇到了什麼，與我們無關。」

難怪昨天晚上聽到了爆炸聲，這事根本不是他們出的手，到底是誰，居然敢派機器人去招惹季倚危。

季倚危偏頭想了想，不知不覺間，這場對話的掌控權已經在他手裡。

「那我換個問法。」

他笑意微微，吐出的話語卻讓盛頌時的眸光一下凝滯了。

「你們也知道，無限空間的真相嗎？」

【您想知道，無限空間的真相嗎？】

昨晚有心之人派來的機器人問道。

【這些人都知道無限空間的真相嗎？】

季倚危在心裡想道。

冷汗從盛頌時前額滲出，他已經竭盡全力控制自己的微表情，並自信就算在主系統面前也不會被察覺端倪，但是季倚危……像個鬼一樣。

「看來你知道。」

季倚危垂下頭，笑了幾聲。盛頌時已經緩緩站了起來，他看著低頭笑著的季倚危，神情戒備。

他聽到季倚危慢慢說道，低著頭，聲音有些失真。

「既然知道……」

「那你得死。」

談話已經完全無法進行下去了，隨著季倚危最後的那句話落下，威脅感開始蔓延，盛頌時頓時感覺自己的四肢百骸好像都浸入了冰水裡。見他動作僵硬，鄭喜悲想來扶他，他擺了擺手，居然還記得有禮地道別。

「那麼，關於聯合攻略的事情，我們改天再商討。」

季倚危仍舊坐著，手肘撐在座椅扶手上，十指交叉，靜默地看著他離開，沒有任何舉動。

但是盛頌時的心弦卻時刻緊繃，離開季倚危的視線範圍之後也不曾鬆懈。他風衣鼓起，沿著街道快速返回據點，鄭喜悲在後面居然都跟不上，連追帶喊。

「盛哥！盛哥你慢點！」

「盛哥！」

鄭喜悲好不容易才追上盛頌時，上氣不接下氣。

「盛哥，我先讓江濯回去了……不是，你這是怎麼了，走得這麼快，還不理人。」他看了一眼盛頌時的面色，被嚇住了，因為盛頌時的臉色蒼白如紙。

「盛哥，要不我們去旁邊店裡休息一下。」鄭喜悲看到了旁邊便利店裡的座位，便利店裡正好沒人，盛頌時臉色實在太差了，不如去休息一下，再吃點什麼。

「沒什麼，喜悲，我……」盛頌時慢慢說道，「我是不是還沒有交代過，萬一我出事，計劃要怎麼進行……」

來不及交代了。

【嘀嗒——】

盛頌時似乎聽到了細微的聲響，他一把就把鄭喜悲摜到身後，接著，眼前的便利店就發生了巨大的爆炸！

滾滾黑煙升起，救火的警報聲迴響。這裡是主系統空間，設施堅固且完備，宿主們又都是大風大浪里走過來的，反應速度一流，幾乎沒有什麼人受傷。

受傷最重的反而是盛頌時，以及他旁邊路過的一位被殃及的宿主。

盛頌時不顧自己滿頭的血，撥開身上的瓦礫，長久以來的正義感和使命感就讓他選擇先去攙扶受傷的宿主。

「你沒事吧？你……」

那名宿主卻抬起臉，面容上全無血跡，瞳孔縮得像針尖，神情極端狂熱。

「季先生是神，他救過我的命，所以……」

「他讓我幫他做的事，我什麼都會做！」

腹部傳來被銳器扎穿的痛感，盛頌時嘴角溢出血跡。他看清了眼前的宿主，這個宿主哪裡受過傷，分明是佯裝受傷來刺殺。也是了，以季倚危的傲慢，以及他操縱環境和人心的能力，殺他，根本不屑於波及無辜者。

【那你得死。】

因為這麼說了。

盛頌時不知道季倚危為什麼會突然翻臉，還好像早就知道無限空間的真相一樣。可是盛頌時想不通，如果季倚危早就知道了那個真相，為什麼還能保持平靜，甚至反過來……想要滅他們的口。

盛頌時此刻很清楚，在系統2333號回來上班之前，他大概都會……

朝不保夕。

季倚危還坐在老地方，保持那個看起來很牛逼的姿勢。混亂和警報聲隔著數條街道傳來，彷彿一切都跟他沒有關係。

沒辦法，他實在太撐了。

他瞅著放在眼前的稀巴爛牌小蛋糕，不，現在是他壘的三三。

是三三……

吃……吃掉……

他又奮力向小蛋糕伸出手去。

其實這麼一想，三三偶爾休幾天假，也能留給他足夠的時間。在三三休假回來前，他會把一切處理乾淨。

他說過了。

他用叉子親昵地戳著蛋糕三三的小耳朵。

誰都不能破壞他與三三的歲月靜好。

***

「略略略略……當！」

系統2333號正工作摸魚，在自己的電子屏上放《貓貓球和鼠鼠球》，旁邊的系統通過他的電子屏進行工作摸魚。

簡稱聯合摸魚。

系統2333號心中悲痛。

他果然被黑心的主系統吞掉了今天的假期！明明打算去修耳朵的！啊！

摸魚正起勁，2333號感覺自己被尾巴戳了一下，他連忙結束放映，發現是認識的貓貓球在招呼他。

「走了，三三，合唱排練。」

「哦對，你知道曲目嗎？記得下載歌詞哦。」

系統2333號：「……」

他當然知道曲目。

《主系統煩死啦哇哇哇哇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