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第177章

古川久彌沙被帶進審訊室前就已經將身體的痛覺感知部分調到了最低檔,痛覺的屏蔽導致了整個人的感官都變得有些遲鈍,直到她被按在行刑椅上,手腕上的束縛帶被扣到最後一格,已經緊到連她這樣的遲鈍感官都有感覺時,她才微微低頭。

她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束縛帶,又抬頭看了一眼正在給自己綁縛的人,突然笑了一聲。

「我記得你的這張臉,你經常跟在皮斯克旁邊,但很遺憾,你在組織中的地位還沒有重要到檔案有幸能呈到我面前來過一次,所以,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那個在她眼裡無名無姓的成員顯然被她激怒了,他更緊地扣住了她的四肢,然後走到了她的身後,給她套上了脖頸處的束縛帶。

他拉進皮質扣帶時的力道將古川久彌沙勒得狠狠一嗆,嗓子有些不太舒服,乾咳了兩聲,心裡卻差點笑出來。

——皮斯克手底下要真的都是這種隨隨便便一句激將法就能激怒的蠢貨,那這次他們簡直勝券在握。

她向後仰了仰脖子,刻意將嗓子壓得啞了點,「如果在『審』出點什麼結果前就把我勒死了,你猜會是誰的責任?」

那人不說話,古川久彌沙艱難地動了動脖子,看向了坐在刑室角落中,一直在等她被綁好后親自動手的琴酒。

「琴酒,你覺得呢?」

古川久彌沙從來沒覺得琴酒的名字這麼管用,她只是提了一句,對方便已經將她的脖子鬆開,改換到了合適的鬆緊程度。

古川久彌沙不再開口,只是垂眸將眼底的笑意掩下。

——蠢貨。

將她完全綁好后,那個人沒有再等到琴酒的吩咐,便規規矩矩地走出了刑室,將整個房間交給了掌控一切的琴酒。

古川久彌沙看著坐在刑室中都仍然在抽煙的琴酒,她有些不耐煩地皺了皺眉。

「速戰速決,琴酒。四肢被長時間地捆縛會導致缺乏血液供養,最終造成不可逆的損傷,還是說,你就這麼希望我出去后變成一個廢物?」

琴酒將手中的眼底扔到地上,踩住,狠狠碾滅。

他走到她面前,平靜而剋制的臉上沒有波瀾:「沒有人會覺得自己進了這間房間后,還能活著出去。」

古川久彌沙無動於衷:「沒關係,我可以做第一個。」

說著她勾了勾唇,「在那之前,你還有一點時間來思考該怎麼補償我。」

琴酒笑了一聲,走到了整個房間內唯一的一張長桌前,伸手拉開了抽屜,古川久彌沙掃了一眼,都是一些常用的刑具。

琴酒包裹在黑色手套中的指尖滑過那些令人生畏的刑具,最後停在了旁邊的一個小盒子上。

他拿出盒子,「啪嗒」一聲打開,從裡面取出一支針劑。

他走了回來,將針頭處的保護罩拔開,「啵」地一聲輕響,迴響在寂靜的室內。

這樣慢條斯理的動作對於普通受刑人而言,或許本身就是一種變相的折磨——將臨刑前的恐懼放到最大,是逐步擊潰對方心理防線的一點。

但古川久彌沙對此只想說:……搞快點,她裝得很累的。

「認得這支針劑嗎?納塔菲。」琴酒的聲音有些異樣的柔和——在此時此地聽來,卻像是催命的符咒了。

古川久彌沙面無表情:「是我在傳統□□基醯胺的基礎上研製出來的新型藥品,作用於人體的時候,能夠進一步放大人體的感官,將其轉化為疼痛神經元傳回腦中,卻又不像傳統□□基醯胺會讓人神智不清,只會越發清醒,從而痛苦更甚。」

她微微勾唇,「出乎我的意料呢,琴酒——原來你在對待女性的刑訊上這麼紳士?」

雖然現在已經是二十一世紀的法治社會年代,但她從來不覺得組織是個遵紀守法的地方。

畢竟昨天她才親眼見過那名公安聯絡員最後的下場。

她不遺餘力地通過言語的手段去影響琴酒。

「這究竟是上頭給你下的令,還是你自己的……」她緊緊凝著琴酒的雙目,「……私心?」

其實在琴酒拿出這支針劑前,古川久彌沙還沒法完全確定這一世的琴酒對她是什麼心思。

但在看到他取出了針劑之後,她幾乎可以確定了百分之八十。

至於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嘛……

果不其然,在聽到她說完這句話后,琴酒的手微微一頓,冷笑一聲。

「如果我一定要有什麼私心……」他伸出手,掐過她的下巴,迫使她與自己對視。

猩紅的光在綠瞳中閃過,興奮而癲狂的意味不言而喻。

「我希望你可以讓我玩得久一點,納塔菲。」

——是的,就是這樣。

瘋狂否定這份被自己界定為「可笑」和「不應該存在」的感情,才是現在這個從來沒有經歷過「愛人死亡」的琴酒該有的反應。

甚至在那之後,他會用更為惡劣的手段去「證明」這份感情的不存在。

古川久彌沙在心裡撇撇嘴,太好懂了。

*

而僅與審訊室一面鏡牆之隔的觀察室內,皮斯克看著琴酒堪稱「溫柔」的手法,有些不滿地開了口。

「琴酒在幹什麼?」

如果換做是他,根本不會和俘虜聊那麼久,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從他們的口中獲得有價值的信息,又或者……

渾濁的眼瞳中閃過一絲微光,卻被及時掩蓋下去。

皮斯克點起了進來后的第二支煙。

——屈打成招。

他的目光瞥過了鏡牆後站著的三個身影——觀察室中已經很久沒有進過這麼多人了,這讓這個狹小的房間顯得有些擁擠。

情緒波動最大的看上去是黑麥諸星大,他自從在天台上被古川久彌沙指控后,便整個人處於一種有些暴躁又憤怒的情緒之中。

相反,幾乎同時趕到現場的波本倒是十分平靜,就如同他平時在組織里表現出來的那般深藏不露。

至於蘇格蘭,他看上去似乎仍然在狀況之外,甚至有些費解眼前的情況,托著下巴沉思著這一切。

皮斯克開口了:「你們覺得呢?」

「她在挑釁琴酒對她動刑。」脫口而出的是黑麥。

皮斯克瞥了一眼鏡牆另一邊,正給古川久彌沙注射藥劑的琴酒。

「為什麼?」

「進了那間房間的卧底永遠只會有唯一的想法——早點迎接死亡的解脫,以防透露出更多關鍵線索。」

說道這裡,黑麥突然嘲諷地笑了一聲,「言語是這個女人最趁手的武器,我們都見識過她蠱惑人心的水平。」

皮斯克笑了笑,「你對她的怨氣很大。」

黑麥並不反駁:「我是通過她搭線進入的組織,而她看上去早就想好了在暴露后,通過污衊我的方法來金蟬脫殼。」

他說的是今晚在天台上,古川久彌沙脫口而出的指控。

蘇格蘭適時地開口,溫溫柔柔的聲線聽上去有些陰沉,「如果那是污衊的話,黑麥,你對我的指控又被稱為什麼?」

黑麥有些不耐煩:「我已經調出了手機通訊商的服務記錄,確實有一個來歷不明的號碼在下午給我發了那條簡訊,那是正當『指控』。」

蘇格蘭的聲音仍舊是溫柔的,卻不帶任何感情,「但我會得知那個地址,也是通過波本的簡訊。」

這一唱一和的台詞已經引到了這裡,安室透沉聲介面:「追尋這串簡訊的起點顯然毫無意義,我說是納塔菲發的,蘇格蘭說是我發的,黑麥說是蘇格蘭發的,納塔菲又說是黑麥發的——不管我們之中誰在說謊,他的最終目的都是攪亂我們的視線,將所有人都拖下水,給真正的卧底兜底。」

他的視線在審訊室內的身影上一撇,仿似毫無波瀾:「所以,情況很明了了,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現在正坐在刑椅上。」

「又或者——」皮斯克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走到了他們身後,「你們之中,有一個她的同夥。」

三人都沒有再開口。

皮斯克蒼老的聲音在觀察室中迴響:「納塔菲昨天才接觸過我和琴酒審訊公安聯絡人的現場,就算她真的是卧底,也不會愚蠢到今天還親自去往與那個已經去世的聯絡人的交易現場。」

他走近鏡牆,看著臉上開始漸漸失去血色的古川久彌沙:「所以,只有一個可能——」

*

「你在包庇誰?」

琴酒的聲音在刑室中響起。

離第一支針劑的注射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分鐘,差不多是藥效發揮最劇烈的時刻。

她對於痛覺的感知被無限放大,直至連四肢上的束縛帶都在腦內轉化為強烈的痛覺,刺激著她的大腦。

任何一點輕易的觸碰,都將在她腦內轉化為最殘酷的刑法。

古川久彌沙可以藉由系統作弊來屏蔽自己的主觀感受,但卻無法控制現實中的軀體的生理反應。

她的臉色控制不住地蒼白起來,額頭漸漸冒出冷汗,這是由於注射了過量藥劑與感知疼痛相結合的因素。

對此古川久彌沙本人倒是鬆了一口氣——畢竟軀體上的一些反應,她演技再好也很難演得萬分逼真,這倒是給她省事了。

她揣摩著藥效,漸漸放重了自己的呼吸,直至那壓抑的、深沉的疼痛隨著胸腔的起伏,漸漸傳遞到唇齒間,藉由顫抖的呼吸輕呼出口。

琴酒很有耐心地等待著她的回答,甚至好脾氣地又問了一遍:「你在包庇誰?」

古川久彌沙抬了抬眼皮,她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終於開始替自己解釋。

「……琴酒,你直接跳過了訊問我是否是卧底的過程……快進到問我……同夥了嗎?」

琴酒走上前去,伸出指尖輕輕在她的頰邊一點。

被放大了數倍的感官將之轉化為疼痛,傳遞到古川久彌沙的腦內,彷彿被人狠狠錘了一拳。

她臉上的冷汗更甚,甚至悶哼了一聲。

「如果我是卧底……昨天我才見過你們對那個聯絡員……的審訊,今天還會那樣冒冒失失地……去和已經不存在的人……接頭?」

琴酒冷笑一聲,伸手執起她的一縷長發,輕輕向外一扯。

「所以我從來沒有問你是不是卧底,納塔菲,我問的,是那個你哪怕做下這麼愚蠢的事,都要掩護的同夥。」

針扎般的痛感讓她的臉色已經蒼白如紙,緊抿的唇瓣沒入齒間,狠狠咬出了血紅色。

「但是……我連卧底都不是……該怎麼給出你想要的答案?」

*

觀察室中,波本幾乎也在同一時間開口了。

「我認為,無論納塔菲是不是卧底,她的同黨都不可能出在我們之間。」

皮斯克笑了一聲,「說說看。」

「她昨天下午得知了聯絡員暴露,在那之後好好地回到了我們的安全屋,而當天晚上,我們三個人都在房子里。」

黑麥看了他一眼,介面道:「所以,如果她的同夥是我們三個中的任何一個,她只需要跑來我們房間里說一聲,或者留下一點線索,阻止他參加今天的接頭就行——沒必要大費周章,甚至自己趟雷,落得這樣的一個下場。」

「嗤」地一聲,是火柴滑動的聲響,皮斯克點煙的聲音再度在房間中回蕩。

蒼老的聲音沉聲一笑,「如果真是這麼簡單的邏輯問題,你們覺得,為什麼自己還會在這裡?」

*

琴酒捏開她的嘴巴,露出了已經被咬得血跡斑斑的下唇,在看出了她唇邊的鮮血完全來自於忍痛的咬唇后,他滿意一笑。

「我還以為,你們公安到現在還只會用咬舌這種愚蠢的方式自盡,」他放開她的臉頰,「你很識時務,畢竟口枷的滋味不太好受。」

古川久彌沙:……在琴酒眼裡,她居然是那麼愚蠢地會自盡然後坐實自己是卧底的人嗎?

她不說話,琴酒便一個人在那裡開口。

「那個卧底傳出去的內容,大部分都與你們那棟房子里幾個人的行動內容脫不了干係——尤其是在你住進去之後,你拆掉了房子里所有的監聽設備。所以,所有行動內容,只有你們四個人知道。」

他伸出手,輕輕在她的胸口撫摸了一下。

或許在平時是會被歸為性||騷||擾的動作,但在這樣的時候,它只有一種解讀。

古川久彌沙整個人都因為這放大的痛感彈跳了一下,心口被重擊的疼痛直接讓她嗆咳出聲,本控制在顫抖範圍內的四肢都開始痙攣起來,呼吸中的呻|吟再也抑制不住。

「說說吧,你的同夥是誰?」

*

刑室內古川久彌沙因疼痛而掙扎的鐵鏈碰撞聲忠實地傳達到了鏡牆的另一頭,連帶著她忍耐至此終於控制不住的痛苦呻|吟,一聲聲地傳遞到觀察室里所有人的耳中。

在這一刻,沒有人是冷靜的。

連最該作為旁觀者的皮斯克都不能——他在興奮。

當然,那不像是琴酒那樣的瘋子嗜血般的瘋狂,而是他在興奮,自己終於可以除掉一個長久以來的眼中釘了。

——不止古川久彌沙,還有眼前站著的,三個在行動組晉陞速度極快的新星。

到了他這個年紀,組織的未來與需求已經不再是他忠心維護的一切,他需要自利。

而以古川久彌沙為主角的這一場捉鬼遊戲,正合他意。

他在乎的從來不是「鬼」本身,就算她不是卧底,又能怎麼樣呢?

他首要考慮的,從來都是自己的利益。

蘇格蘭輕輕咬了咬舌尖,通過些微的刺痛讓自己保持冷靜:「如果真是這樣,還有一種可能——納塔菲在卸掉所有竊聽器后,又在房間中裝上了她自己的,用以竊聽我們的情報。」

波本的反應也很迅速,只是語調有些緩慢,似乎有意放慢了速度——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壓抑。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她可以將我們放的所有竊聽器識別出來,說明她對這些設備非常了解,又或者,本身就有更高一籌的研究。」

皮斯克笑出了聲,「在你們三個眼皮子底下裝那麼久的竊聽器而不被發現?」

這當然不可能,所以波本和蘇格蘭那兩句話是廢話,一切都是為了最終結論做鋪墊。

虛弱又顫抖的聲音從審訊室中傳來。

「……所以,所有牽涉到他們三個……任務的人……都有嫌疑……不、不是嗎……?」

*

「計劃的第一步,通過我『目睹了審訊卻仍舊去往天台』,『所有泄露訊息都和你們三個人有關』,以及『我明明有機會卻沒有提醒你們之中任何一人』這三個離譜的破綻,把所有相關人士都拖下水。」

一天前的夜裡,古川久彌沙坐在赤井秀一的床上,和他一步步解釋自己的計劃。

「組織里的人最不缺的就是疑心,但凡這件事上有一點邏輯接不上,琴酒就不能蓋棺定論,他必須審個清楚——因為這不像之前的小打小鬧,這整件事從最開始就涉及到了四個代號成員,甚至如果真的查起來,琴酒本人都脫不開聯繫,畢竟我最近和他走得那麼近。」

赤井秀一不願意承認她的思路是可行的,但她不介意,只是自顧自地往下說。

「如果是任何一個非核心成員碰到這種事,按照琴酒或者boss的性格,他們都會選擇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但我們不同,最開始我們就把五個核心成員牽涉了進去,哪怕是琴酒或者皮斯克,也不敢隨隨便便就濫殺或者審訊那麼多核心代號成員,所以你們是安全的。」

赤井秀一看著她,她笑得真心實意,似乎真的在為此開心。

是啊,所有人都是安全的,除了她自己。

「所以這一步,我們必須把水攪渾,越渾越好,爭取把所有人都拖下水,能拖幾個是幾個——而且不能讓皮斯克發現我們在針對他,除了他和他手下以外,其他派系的,哪怕是實驗室和情報部的都要連累一遍。」

古川久彌沙向他眨眨眼,笑道,「這一步我只能給你們起個頭,剩下的能做到哪一步,就看你們的本事了。」

*

事實證明,這三個人的本事堪稱逆天——畢竟瘋子不可怕,就怕瘋子有想法。

從那晚過後,組織中就再也沒有過安寧的日子。

這場由四個瘋子起頭的現實版《狼人殺》遊戲在組織中進行得如火如荼,還是不是冷不丁夾雜一下《誰是卧底》。

起初只是他們三個人在老老實實回憶,所有在情報中泄露的計劃都涉及了哪些成員,上到任務參與者,下到哪怕只是在開會時路過會議室給他們端茶倒水的路人甲,一連串牽扯下來,名單長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級別。

再後來不知怎的,從皮斯克手底下的人開始,一個接一個地彷彿串串子一樣,開始互相攀咬起來。

名為疑心的戰火一旦燒起,便是頃刻燎原。

古川久彌沙很早前就和系統分析過,加入組織的人除了琴酒那種反社會人格的真·瘋子以外,其餘都是趨名逐利而來,而那樣的人,是不存在「絕對清白」的可能的。

組織中沒有兩袖清風的好人,追逐名利這件事本身,就是他們最大的污點。

而這場風暴起得太突然,但凡稍微有點頭腦的人都能發現不對,但一路往上追根溯源,掀起這場風暴的是與納塔菲同居的三個人,但真正將它擴散成一場災難的人,卻是皮斯克。

又或者,是他某個不知名的手下——無從考究。

*

「單憑我們三個,能做到,但耗費時間太長,這個計劃需要速戰速決。」

赤井秀一沉吟一下,「既然你的最終矛頭是皮斯克,那我們就直接一點。」

古川久彌沙眉頭一跳:「你想幹什麼?」

*

「我用我手上納塔菲的情報,換你保我這一次全身而退。」

在古川久彌沙被捕的當天晚上,赤井秀一找到了皮斯克。

皮斯克浸淫官場多載,自然不會被這麼輕易地說服,他只是笑笑,「你這是什麼話?琴酒已經下令徹底調查清楚前,沒有人會因此喪命,連納塔菲都還能再活幾天。」

赤井秀一眉峰不動:「但她死定了。」

這話在當下沒人能反駁,畢竟古川久彌沙已經被扣上了「卧底」的嫌疑送進了審訊室,沒人懷疑她還能活著出來。

就算有那麼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她是被冤枉的,只要她無法完全洗清她身上的疑點,就是必死無疑。

而還是那句話,在組織中的人,有幾個是完全清白的呢?

「而我是被她引薦進來的人,現在琴酒或者boss不對我動手是因為形勢未明,他們連納塔菲都還留著等她指認同夥,更加不會動我。」

皮斯克沒有說話,只是看著赤井秀一。

「等到她的最後一點價值被榨乾,下一個就是我了。」

同樣涉事其中的波本、蘇格蘭甚至琴酒或許都有可能全身而退,但完完全全是被納塔菲引薦進來的他,還一幅從頭到尾和她親密如此的關係,是絕對沒有存活的可能性的。

赤井秀一直接開出了自己的價碼:「你保下我,我替你除了她。」

皮斯克自然不會在人前袒露自己想要除掉納塔菲的意圖,他只是一笑:「不是我要除掉她,是組織需要除掉內鬼。」

赤井秀一「嗤」了一聲,「那你就當是我要除掉她吧。」

皮斯克這下當真有些驚訝了,「你和她有仇?」

赤井秀一的眸中閃過狠戾的光,「她一開始就在利用我——事情還不明朗嗎?他們早就計劃好了。無論她和她的同夥誰最先暴露,都是她出去送死,然後將第二個卧底的視線放到被她引薦進組織的我身上,用我給她的同夥擋槍。」

皮斯克垂了垂眼,微微一笑:「那我怎麼知道,你不是真正的那個同夥呢?」

赤井秀一答得很乾脆:「因為我站在了這裡,站在了你面前,也因為——」

他勾了勾唇,「你並不需要這個答案。」

皮斯克抽著雪茄的手微微一頓。

「組織需要除掉卧底,我們需要除掉納塔菲,這並不衝突。」

在那一刻,皮斯克覺得眼前這個名叫諸星大的年輕人果然還是過於天真了。

他很聰明,看透了他迫切除掉納塔菲的意願,也看透了他為了得到她的把柄,不會在意前來投誠的黑麥到底是紅是黑。

但他卻天真地將它點明了。

皮斯克是不會允許將自己野心點明的人活下去的。

他重新將雪茄放入口中,眯眸一笑:「那就,合作愉快。」

但不是現在。

黑麥還有用,至少在納塔菲死前,他不能死。

*

蘇格蘭和安室透這段時間自然也沒閑著。

古川久彌沙在房間里留下了一份名單,是她憑著後世的記憶,列出的一份和皮斯克背地裡私交甚好的成員的名單。

能在組織中做到七十幾歲高齡才光榮「退休」的老油條,自然有自己在組織里的獨特情報網。

那些人或許明面上和他沒有過密的私交,甚至可能還有仇怨在身,但那也只是明面上的表象。

在前幾世皮斯剋死后,他的這些暗線都被大張旗鼓地清洗了一遍,古川久彌沙輪迴幾世,早就對這份名單了如指掌。

你如今的組織,除了皮斯克自己,不會有人知道這份名單。

這其中可以做手腳的地方可太多了。

卧底潛伏碟中諜是赤井秀一擅長的手段。

而諸伏景光和降谷零兩個從以不擇手段聞名的黑心公安訓練出來的好苗子,自然有一個算一個,全部送去給人潑髒水開黑|槍。

*

古川久彌沙覺得自己在這個星期里已經快瘋了。

——當然,不是因為琴酒層出不窮的刑訊手段,而是快無聊瘋了。

自從第三天皮斯克對他用上電擊的刑罰開始,古川久彌沙就乾脆地關閉了身體感知,沉進意識的世界里,開始和系統一起浪了。

「左邊左邊左邊!那裡有敵人!!我靠我中槍了!!」古川久彌沙玩得快摔手柄了,「你不是人工智慧嗎??為什麼玩個聯機遊戲都玩不好!」

「人工智慧只擅長預判那些有規定路數的遊戲,你要是和我玩象棋圍棋跳棋之類的,我絕對爆殺你!」

古川久彌沙「呵呵」一笑,「外面這盤棋下得還不夠過癮是嗎?」

說著她按動手柄準備重開一局,突然系統開口提醒到。

「有人來了有人來了!琴酒又帶人來給你認人了!」

在她被關起來的這一個多星期里,組織里這場誰是卧底的遊戲已經進行到了白熱化的階段,從前天開始,琴酒就開始不斷帶人到她眼前去試探她的反應。

——雖然古川久彌沙早就料到了計劃進行到後期會有這一環的出現,但她沒想到會這麼快。

在她的設想里,琴酒他們至少要焦頭爛額地掙扎小半個月,才會採取這麼白痴到堪稱窮舉的方法,來試圖找出那個卧底。

看來,外面三個人的進度超乎她的想象。

至於古川久彌沙怎麼給出反應——純粹看她的心情。

如果她心情好,就替代掉現在掌控身體的那個「本能」AI,去陪他們演一場戲,多給點反應與動作,讓琴酒和坐在監視器那頭的皮斯克瞎猜去。

如果她心情不好,就放任AI繼續幹活,根據身體的「本能」來回答各種問題。

當然,前者多數情況下作用於那些皮斯克陣營中的幫手。

而今天,顯然就是古川久彌沙心情沒那麼美妙的時刻。

她擺擺手,「來就來吧,我懶得出去了,你讓AI隨便應付一下。」

「來的人是安室透。」

古川久彌沙:……

*

安室透本不想來走這一遭。

在古川久彌沙被關進審訊室的一個多星期內,除了當天晚上他們被強行叫過去一道「審訊」的那一次,他再也沒有靠近過那個地方。

他需要爭分奪秒地去執行古川久彌沙的計劃與布局,多早一分一秒完成,或許就能多給她爭取一絲生還的希望。

但這個計劃執行到現在,越是深入布局,他便越是陷入了那種無能為力的挫敗感。

這一場鬧劇進行到了現在,組織已經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沾染上絲毫嫌疑的人。

她或許能用這一場宏大的布局將所有她想消滅的人拉下水,但身為棋局的中心,那個最先釀起這場風暴的核心風眼,她已經沒有了生還的可能。

在她的計劃中,從一開始,自己就是唯一的那一顆棄子。

她的計劃徹底完成布局之日,就是她自己的死期。

——當然,或許在她看來,能用自己一個甚至連現役公安警察都不是的卒子換來這麼盛大的一場「鋤奸行動」,咬下深耕於組織這麼多年的一系黨派,已經是一個非常划算的一場交易了。

沒有人能否認這一點。

連身為一絲不苟的執行者的安室透本人都不能。

但如果一開始他沒有被蒙在鼓裡,如果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這個計劃會面臨的後果是什麼,如果他知道這一場盛大的勝利是用她的鮮血澆灌而成的……

他不會同意。

但這一切沒有如果。

*

古川久彌沙睜開眼的時候,眼前的視線已經只剩模模糊糊的一片白光了。

她不知道這是她長期意識脫離身體導致的不協調,還是皮斯克和琴酒對她的身體做了什麼,導致她如今連視力都退化成這樣。

她試圖動一動四肢,找回身體的掌控權,卻驚訝地發現自己連稍微動一動指尖好像都已經無法做到,彷彿真的切斷了一切控制身體的神經感官。

「……系統,這是bug還是琴狗對我做了什麼?」

系統:……已經叫上琴狗了嗎?

它掃描了一遍她的身體:「很遺憾地告訴你,宿主,這不是bug——但有個好消息,大部分的……咳,身體機能損傷都不是琴酒動的手,只是他看著皮斯克審訊你的時候,沒有出手阻攔而已。」

古川久彌沙:……懂了。

她咬牙切齒:「本來我覺得,這一世我既然和他無冤無仇,那就讓他自生自滅也好,不需要太執著於他的生死。」

系統聽著她語調中的寒意,不存在的羽毛都抖了兩抖:「那現在呢?」

「現在我覺得他值得梅開二度死在我的手上。」

「哦對了宿主,你現在這個身體損傷程度,不用好感度修復可能恢復不到正常人的水平,如果要用好感度修復,得加錢。」

「……加多少?」

「50點好感度。」

古川久彌沙深吸一口氣:「……挫骨揚灰吧。」

系統:???

「我是說琴酒。」

系統:……哦,那沒事了。

「那皮斯克呢?」

古川久彌沙想了想:「……我只能遺憾他不能親自死在我的手上了。」

系統:……

*

安室透在看到古川久彌沙的那一刻,竟然一瞬間沒有感覺到眼前在刑椅上坐著的,還是一個活人。

她微微垂著頭,身上看不出什麼傷口,只除了有些凌亂的衣飾與長發以外,彷彿只是睡著了一樣。

但她的胸口已經幾乎沒有了起伏。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角落中外置的監測儀,屏幕上的心跳規律已經到了人體所能極限的低值,離死亡只差半步之遙。

但在他踏入房間的那一刻,她似乎若有所感般,緊閉的雙目顫了顫,掙了開來。

安室透清楚地看到,那雙從前水波粼粼的瞳仁中,此刻已白茫一片。

她似乎也沒有習慣自己無法聚焦的視線,又用力眨了眨,在確認了自己真的已經看不見后,便沉寂了下來。

琴酒走上前去,按了一下手邊的一個小小的開關。

安室透聽到了些微的「刺啦」聲從椅上傳來,癱軟在椅子上的古川久彌沙渾身一震,似乎終於從昏迷中回了神。

安室透幾乎下意識摸上了自己腰間的配槍,那一刻,所有的理智與自制力都在他的腦中遠去,一切幾乎都在憑著本能行動——他要殺了琴酒。

「砰」地一聲,刑室的門被推開了。

一直在鏡牆后觀察的蘇格蘭眼看情況不對,直接推開門沖了進去,劇烈的聲響終於震回了安室透的神智,他持槍的手僵在了腰間,屋內所有人都看向了門口匆匆忙忙的蘇格蘭。

蘇格蘭其實也沒想到闖進來后要說什麼,只是在剛剛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再不進去阻止,安室透會開槍。

——那所有的一切就都白費了。

他清了清嗓子,扯住安室透的手把他往外拽:「急事。」

琴酒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了兩個人的不對勁,他掃了僵硬的安室透一眼:「什麼事?」

蘇格蘭沒有回答,而是握住了安室透的臂膀,死死壓抑著自己在目睹古川久彌沙現狀后的顫抖,然後看了琴酒一樣。

「你無權過問,琴酒。」

組織里的這一場曠日大戰比古川久彌沙當初的計劃還要宏大,蘇格蘭和波本甚至看準了時機將琴酒都擺了一道,借題發揮,掠了他一部分實權。

來去匆匆的兩人連刑室的門都沒來得及關,懵逼的古川久彌沙剛從恍惚中回神,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被什麼東西戳了一下,有點麻,還沒搞清楚狀況,門就又「砰」地一聲關上了。

她試圖朝門外看看,但以她現在的視力已經看不清東西了。

……發生了什麼?

琴酒的聲音在她身旁響起:「這是你這兩天難得清醒的時候,想好要交代什麼了嗎?」

這兩天古川久彌沙和系統沉迷雙人聯機遊戲,直接把身體指揮權交給了「本能」AI,所以在他們看來,都是「非清醒」的狀態。

古川久彌沙快速入戲,無力地勾了勾唇角,「……琴酒……」

她的嗓子似乎已經被徹底破壞了,再開口時只剩氣音。

古川久彌沙:……你嗎的這副身體可整整值五十點好感度呢!!

琴酒似乎反應了一會兒,才聽清她是在叫他的名字,他微微一頓,還是走到了她的面前。

古川久彌沙吃力地抬頭,沒有焦距的目光凝在了琴酒的臉上,再也沒有往日的靈動。

「……我想好,你該補償我什麼了。」

琴酒沒有想到隔了這麼久,她最後開口的還是這句話。

他見過嘴硬的卧底,也見過那些被屈打成招的蒙冤者。

但沒有一個是像她這樣,明明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卻還是信誓旦旦地篤信著自己能離開這間牢房。

她永遠不屈從於死亡。

琴酒幾乎下意識地反問道:「什麼?」

他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古川久彌沙的回答,低頭一看,她似乎又昏睡了過去。

心電圖上的起伏越來越弱,她從昨日起就一直離死亡只剩半步之遙,但就是半步,她固執地不肯踏過。

到了這個地步,皮斯克不會放過她,boss不會放過她,組織更不會放過她。

她已經邁入了她的墓地,所有的拖延也不過是死亡前的序曲。

他不止一次地想過幫她解脫。

他始終記得那一日昏暗的走廊上,她亮閃閃的目光看著他,一字一句地,甚至充滿嚮往道:「我只願意為了研究事業而獻身——但是其他死法?抱歉,我不同意。」

他們這樣的人,連選擇自己嚮往的死法都是一種奢望。

他想過幫她解脫。

在那一刻他甚至覺得,她是不是卧底已經不重要了。

在她徹底失去對這具身體的掌控前,在曾經光輝耀眼、神采奕奕的她徹底變成一具破敗的布偶,被病痛與折磨侵蝕了所有神智前,替她留住最後的尊嚴與榮光。

琴酒不知道剛剛安室透那近似拔槍的舉動是不是出於這個原因,但本能告訴他,他們是一樣的。

所以他選擇對安室透的冒犯熟視無睹,在那一刻,他奇迹般地放過了他。

他走到了昏迷的古川久彌沙面前,蹲下了身,拔出了自己腰間的手|槍。

生平第一次地,他擁住了一個人。

他的槍口對準了她的心臟,輕柔到不像琴酒的嗓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我幫你解脫。」

在他動手的前一秒,他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琴酒本不想在這種時候分心去接電話,但他認出了那是boss的手機鈴聲。

他只能收回配槍,反手拿出手機,接通了電話。

boss對這場牽涉甚廣的狼人殺行動一向十分關注,但這還是他第一次親自打電話到琴酒的手機。

琴酒甚至還沒來得及開口,對方就已經有些急迫地問:「納塔菲還活著?」

琴酒看了一眼房間里的心電圖儀器,猶豫了一下,還是「嗯」了一聲。

「放了她。」

琴酒愣住了。

大概是意識到琴酒的錯愕,boss重複了一遍,「放了她,卧底另有其人。」

琴酒不願意質疑boss,但是這件事實在聽起來有點匪夷所思:「就算是得到了新的證據,也無法證明納塔菲她……」

「這一批卧底最開始的行動在兩年前,而在那個時候,納塔菲、蘇格蘭、黑麥還有波本,甚至都還沒有加入組織。

「他們是清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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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遁后在前任們面前掉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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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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