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掌故

第十一章 掌故

「外面的情況便是如此,」小精靈樣的美貌少女雙雙圍繞在郁方儀的身側。「主人您不回去教主身邊么?他正急得團團轉呢!」

「哦,他又急什麼?」

「南郡王應許了投資擴建之事,然而具體操作,他還等著同您商量呢。」

「這種事也要同我商量,真是廢物啊廢物。」郁方儀懶洋洋地靠在榻上,誹謗著自己的夫君。

「主人啊,情教,南郡王,吳鐵漢,神霄派,究竟是什麼干係啊?為什麼親戚的親戚反而是仇人呢?」蜜語儂雲好奇問道。

「問得好。這便是人間關係。親戚的親戚,既可以是親戚,也可以是仇人,自然,更可以是陌路人。」

「主人給我們講講嘛!」

「呵呵。」郁方儀輕笑兩聲。「你們莫看情教今日不收女徒,專攻陰陽採補煉製之術,拐賣少女,逼良為娼,還多替達官貴人殺人越貨,是個沒天良也沒倫理的淫教;百年之前,創建情教的,卻是一位女子。」

「女子?」

「不錯,女子姓秦,取姓氏諧音,創立情教。這位女俠的賢婿,便是裴紫丹的師父。——在秦女俠手中,情教乃是名列俠義榜的正派門戶;而她的不肖女婿,卻是一個作姦犯科的不世天才,在他手中今日之情教才慢慢成型。不過此人過於熱衷丹藥之道,最後折損在了自己煉出的致命丸藥上,致使情教一統天下淫門賤業的大志未能實現。」

「他的夫人不管他么?」

「他夫人也是個英雌人物。自己的夫君中意陰陽採補,夜夜與玉女同歡;這位夫人就也還以顏色,四處紅杏出牆作為報復,據說她的入幕之賓其中一個,便是當時的武林第一人刀劍神君。這位刀劍神君,相傳便是今任南郡王的祖父。」

「啊?怎麼會這樣?聽得我頭昏。」小妖精自然難通人世冷暖。

「因了這層關係,裴紫丹的弟弟裴紫玉,與現任南郡王同拜刀劍神君的另一個徒弟為師學習養生之術,兩人十分親厚,南郡王待他常以兄長之禮。然而裴紫玉死後,情教同南郡王府的關係,就日漸疏遠了。」

「……慢點哦,那個什麼刀劍神君,究竟有幾個兒子?幾個老婆?誰是那位情教夫人的孩子啊?」

「據傳長子是他和當年一位庶出公主**所生,即是已故的老郡王——老郡王三十多歲就死了,現今的南郡王被抱入宮中作為先帝義子撫養。這其中的關係是一團亂麻,我也不知道哪個情報是對,哪個情報是錯。當年人皆入土,真相恐怕無人能夠明了。」

「什麼叫做**?」

郁方儀開始頭痛起來。「這個又要說到刀劍神君的身世。據說他是開國皇帝所立第一任太子的後裔……要命,這都已經上溯到什麼時候了?你們兩個不要問了好不好,聽我說眼前的。」

「好好,主人說,主人說。」——反正說了不說都是一樣不懂。蜜語偷偷瞟儂雲一眼,打了一個呵欠。

「刀劍神君的私生子雖多,正式承認的卻只有他晚年的獨生子一個。此人娶了當年先帝最為寵愛的妃子長安夫人的小妹妹簡金陵。對了,長安夫人的另一個妹妹,便是你們前世主人沈仙刀的生母。」

「啊!終於連到我們身上了!」兩個小丫頭精神一振。

「有傳裴紫丹也是刀劍的私生子,不過我問過他,他說不是。總之,情教向來走上層路線,與南郡王府也是,與吳鐵漢也是。」

「哦,那個冷冰冰的傢伙么?說說他看。」小妖精們顯然也如人世少女般,對帥哥感到十分興趣。

「吳鐵漢是裴紫丹的忘年交,曾經在官場上幫過裴紫丹大忙,而裴紫丹則救過他的性命。不過我十分懷疑,他接近裴紫丹乃是奉有朝廷密令,其實是對情教的煉藥秘方有所圖謀。那些秘方乃是情教的真正重寶,廖星微雖然對我言聽計從,卻也未曾向我透露過秘方所在。若非各地煉藥事業有條不紊地繼續鋪展,我還真懷疑他手中有沒有那些秘方。」

「裴教主死的時候,我們不都在旁邊嗎?他什麼也沒說啊。」

「秘方不是由教主個人掌控的。據我推測,應該有另一個機制,一旦教主換任,便立即啟動。不過現今我仍然是一無所知。」

「那那個神霄派呢?他們不是公主的屬下么?情教既然走上層路線,為什麼要同神霄派勢同水火啊?」

郁方儀苦笑。「你去問問江湖中有幾人知道神霄娘娘便是當朝公主的?情教同神霄派的敵對,不在於恩怨,而在於態度。神霄派厭憎男人,情教則踐踏女子。神霄派不知道接過多少起恩怨是出自情教的傑作了。甚至當年引至連小開被滅門的柳心心一案,其實也與當年裴紫玉的居中挑唆不無關係。當時柳心心所在的青樓是雷惠的產業,裴紫玉覬覦她的艷名,所以攛掇連遠山設局娶她,好趁她不願之時將她挖角到閑香閣來。誰料她性烈至此,竟然選擇自縊……」

「雷惠又是誰?」

「兩個小祖宗,我真是輸與你們了。再下去,近百年間的江湖事都要被你們問了個底朝天了。雷惠是任伯川的紅顏知己,卻也是這世間最為成功的皮條客。她有『通天情人』之稱,是當年的武林第一美人。她做的最成功的一筆生意,就是將當年的武林第二美人商琳君介紹給了當今聖上作了妃子。因為此事,商琳君的弟弟,四大公子之一的商偎紅對雷惠深惡痛絕,卻也無可奈何。」

「主人怎麼會知道那麼多好聽的故事啊?」蜜語羨慕得眼睛亮閃閃地,「真好玩。」

「我不是廖星微,蠢到守着一個舵中舵而終日無所事事,不去鑽研情教積累下來的無數資料。不過舵中舵究竟只是對情教相關的人事研究比較透徹而已。要說真正的武林掌故通天徹地,還要數天書館斯家。」

「天書館斯家又是什麼啊?」

……

「這裏便是斯家的密庫了。」斯絲三轉兩繞,將連小開與平無奇帶進了一個早已歇業的小書店。「本地堪輿,風土人情,縣誌鄉志,無所不包。武林朋友出三十兩黃金,便可在此研究一個時辰。」

「聽到沒,給人家三十兩黃金。」平無奇推了連小開一把。

連小開面不改色。「先欠著。」大刺刺地提氣越過院牆,搜書去也。

「這裏是客棧。」平無奇用紅筆在地圖上勾了一個圈。「李顯臣從南面進城,走得是這一路,顯然都未現袁圓蹤跡。」再用黑筆劃出一條通道。「而根據掌柜所言,袁圓是往東面走去。」再用紅筆攔出一片區域。「這便是我們所要重點追尋的去路。」

「好,我立即通知本派在此處的暗樁,要他們收網,全力尋找。」

「似乎追捕你的人已來了呢。」吳鐵漢朝窗下看。李顯臣的人馬正呼呼喝喝地走過。

袁圓的心跳起來。

這是否意味着,她的機會來了?

她寧願落到李顯臣的手中,也不願意和吳鐵漢相處。

李顯臣只能傷她的身體,吳鐵漢卻似能看穿她的心。

她不要。她寧願萬死,也不想心底的東西被人輕易窺視、踐踏。

「你在想怎麼引起他們的注意,好落到他們手上去?」吳鐵漢俯身,看着袁圓的眼睛。

袁圓咬牙。心動不如行動,她啪地一指朝着吳鐵漢的咽喉抓去。

玉痕。

神霄派女史的最後保命絕招,玉痕。

吳鐵漢輕輕鬆鬆地伸手擋住她的攻擊。

袁圓用力下抓。

不求奏效,只求劃破他的皮膚。只要一點,一點點,便可以救到她自己。

為何卻抓不下去?

袁圓大驚。

吳鐵漢大笑。

「你不必白費心機了,我手上的人皮手套可隔水火,你說你能否抓得破?」

袁圓憤怒地看着眼前之人。

「吳鐵漢你有朋友嗎?」她忿忿然問。

「怎麼問這個?」

「你這種永遠留着一個心思防人的人,我賭你一個朋友也不會有!」

吳鐵漢被逗得忍俊不禁。「若無一個心思防人,連自己的命也保不住,談何交朋友?——是啊,我沒有朋友。袁女史,你有嗎?」

「我……」這回袁圓就算強詞奪理也無話可說了。

她哪來的朋友。連小開嗎?神霄山上的姊妹嗎?剛剛結識卻懷恨在心的斯絲嗎?

她何曾有朋友。

「稟告大人,您邀約的人已經到了。」小馬秉承乃主風範,見着袁圓竟笑着點了點頭,似熟人一樣。

「請他們進來。」吳鐵漢一毀袍袖便點了袁圓穴道。「將她帶到簾幕之後藏起來。」

袁圓嘆口氣,終於結束這場鬧劇。

又很是疑惑。吳鐵漢約了什麼人在此?將她藏在簾幕後邊,難道是故意給她機會,聽聽這場會面?

步伐聲從樓下傳來。

袁圓的判斷中,應該是兩個人,一個男人,一個女人。

兩人都身懷武功,一個輕功略強。

「上官御筆,端木素箋見過吳大人。」

袁圓心頭一跳。

原來是他們。竟是他們。

滴血。

同情教齊名的殺手組織滴血。

滴血最為著名的殺手,有「天地日月」,「亭台樓閣」,「唱念作打」,「筆墨紙硯」等等。

上官御筆,端木素箋夫婦,便是「筆墨紙硯」中的「筆」和「紙」。

至於「墨」和「硯」,司徒翠硯與令狐紫墨夫婦,已經雙雙不在人世。

滴血活動範圍向來在中原腹地,甚至川蜀一帶,為何會出現在情教佔據絕對優勢的江南?

還來此約見吳鐵漢?

「兩位請坐。」

袁圓撇了撇嘴。原來豐盛的菜肴也不是專為了她一個而設。

「愚夫婦並非為了吃飯而來,吳大人明鑒。」說話的女子吐字冷硬,想是一位不讓鬚眉的巾幗。

「兩位莫急。吳某既然通知兩位有了消息,便是實打實地有了消息。」

袁圓一聽就知道吳鐵漢又在玩吊人胃口那一套,只是不知道吳鐵漢掌握了何等令人急迫的消息。

那個上官御筆比袁圓還急。「我兄弟和弟妹究竟如何死的?你說你查出來了,還不快說?」話語之間,大為暴躁。

「御筆,莫對吳大人無禮!」那婦人喝住自己丈夫。「吳大人,您是有名的青天,我們是暗地裏見不得人的殺手。然而人皆有兄弟朋友,」她出言凄切,「當年我與外子聽聞翠硯死訊,匆匆從關外趕回,未料到連紫墨也……吳大人,求您開恩,將殺死他們的兇手告知,愚夫婦雖然不才,也願為大人作牛作馬,但憑驅使!」

袁圓張了張口,很想告訴他們,殺他們的是英敏,已經被連小開誅殺的英敏。

可是吳鐵漢卻悠悠地開了口。

「我說出來,你們要答應我莫絕望,卻也莫孤注一擲,飛蛾撲火。」

「吳大人!」

撲通之聲,想必是這對重情誼的夫婦雙膝跪地。

「莫要如此。我告訴你們便是。」吳鐵漢醞釀半日,終於緩緩吐出一個名字。「——連小開。」

楚雲幾乎想以頭撞牆。

簡直是顛倒黑白!

然而她又有什麼辦法?

屋外那兩人,男的喉中出混濁的吼聲,女的也是呼吸急促。

連小開是武林中人盡皆知的魔頭,死神,殺人無數;吳鐵漢則是以查案聞名的青天老爺——筆紙夫婦連細節都不問,便接受了這個結論。

袁圓知曉連小開並不在乎結仇尋仇,然而結下明明無端的仇恨,如何不令人心中添堵?袁圓忽然開始明白吳鐵漢被自己冤枉時候的心情。

「你們想殺連小開報仇?」吳鐵漢一副明顯的譏諷之意。

隔了很久,上官御筆才答道,「我們殺不了他。」

「不錯。你們殺不了。不過,朝廷卻要他的命!」

袁圓暗嘆。不必看,她也幾乎能感覺到筆紙夫婦眼中射出來的寒芒,興奮,渴望,混為一體。

「吳大人請指示!」再愚鈍的人到此時也明白吳鐵漢的意思了。

只可惜,就算明明白白吳鐵漢別有目的,也沒人會懷疑自己的仇家根本不是連小開。

連小開-殺人,這對名相搭配實在太過牢固了。

「三個月後,」吳鐵漢呷了一口酒,「我將會和連小開在京師決戰。此前吳某有些想法佈置,還望同滴血各位同仇敵愾。」

「但憑吳大人差遣!」

吳鐵漢就那麼輕輕巧巧幾句話,就為連小開結下了一個大仇家。

袁圓忽然開始相信,吳鐵漢所說的至少五種對付連小開的方式,並非虛言。

滴血是為了錢便可賣命的組織。然而滴血內部之情誼深厚,乃是武林任何一個門派都難以比擬——為了錢出手,和為了情誼出手,所能逼出的潛力,不可同日而語。

滴血……袁圓記起在資料中曾提及當年莫易沈月關與情教一戰,其中也有六十名滴血參戰,結果是看情勢不妙,餘下十數人放棄花紅潛回蜀地休養,其餘人等全部死在了莫沈二人手下。

連小開能同前輩一樣,同時應付情教與滴血的聯手攻勢么?

再加上一個比油還滑,比針還精的吳鐵漢呢?

袁圓越想越亂。

關心則亂。

「殺手榜上,滴血的單兵作戰能力乃是數一數二,而團隊作戰能力則不及北方沙漠上的『黑殺』。」筆紙夫婦走後,吳鐵漢將袁圓又拽了出來陪他一人慢慢用餐,邊用餐還邊給她分析情勢。「上官御筆夫婦的武功在滴血中並不算太過突出,卻是滴血組織內部負責擴展北方業務的骨幹,有他們出馬,甚至『天地日月』也有可能被請動出山。」

「那又如何?」袁圓氣得想踢死吳鐵漢。「誰也不是小開的對手!」

「叫得真是親熱。」吳鐵漢拈了一筷子鱸魚,魚肉雪白細膩。「連小開的性命自有天來做主,你不必那麼緊張。現在我們可以說正事了。」

袁圓瞪大眼睛。「這麼半日,難道你說的都是屁事?」

「女孩子何必那麼粗魯。——我要你去幫我對付南郡王。」

袁圓翻翻白眼。「笑話。我為何要幫你?」

「因為你若不幫我,我就殺了你。我知道你不怕死。不過,你怕不怕自己成為制掣連小開的負累呢?」

「你——」

袁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還能說出什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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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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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掌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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