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搜捕

第十章 搜捕

「多吃點。」吳鐵漢居然優雅地欠一欠身,給袁圓夾了一筷子菜。

袁圓一個人面對着整整一桌子山珍海味,卻一點胃口也沒有。

半個時辰前,吳鐵漢把她從小酒館帶到了本城最為豪奢的酒樓,關上雅間的門,為她叫了整整一桌子的菜,還給她要了一壇最好的酒。

原本八分醉意只剩半分的袁圓,這會是半滴酒也喝不下去了。她只得用眼角偷偷地瞟這個雅間,努力看清楚窗戶和門的位置,一面拚命期待連小開趕緊冒出來救她。

可是,客棧老闆明明見着她自己一個人沒危沒險地跑出來的,就算她不回去,連小開真的會找她,救她么?

還是剛好和那個下巴尖尖的小姑娘卿卿我我,無人打擾?

袁圓佩服自己到此刻還在想這種問題,一面佩服,一面卻仍在扭著自己的裙子,快要將平整的綠裙子扭成一條鹹菜。

「怎麼不吃呢?是不是不合胃口?」吳鐵漢未等袁圓回答,就招招手叫人來把整桌菜肴撤了下去。

袁圓還以為吃飯這一題就此帶過,沒料到很快另一桌山珍海味又端了上來。

「來,吃吃看,這次如何?」

袁圓笑得很難看,勉強拿起筷子,一樣吃了一點。

「再吃些啊——」

「我……吃不下了……」

「怎麼會呢?」吳鐵漢在笑,可是袁圓卻想哭。「一定是菜肴不合胃口。再換一桌。」

「不要換了!」袁圓鼓起勇氣打斷他。「我不想吃飯,更不想和你吃飯。你找我有什麼事?沒有別的事的話我想我還是先走了——」

她一轉身,兩把明晃晃的刀劍架在鼻尖。吳鐵漢手下的青衫鐵騎早已將這個雅間團團包圍封鎖起來。想走,不過是個玩笑罷了。

「好了好了好了。」袁圓堆笑,坐回自己的椅子上。「今天天氣不錯?這個……吳大俠你好,算起來我們也好久不見……這個,其實菜的味道都不錯,你不嘗嘗?……啊,算了,我投降。」她不知所云了半日,終於放棄。「你想把我怎麼樣?」

「不怎麼樣。」吳鐵漢收起笑容,扔給袁圓一卷布帛。「這個是你寫的吧。」

袁圓終於明白此人的容貌上有何缺點。他溫和的時候還好,一旦表情肅殺起來,便顯得眉目之間太過冷厲,給人刻薄嚴酷的感覺——也有可能,是袁圓自己心虛?

她慢慢打開布帛。其實不用看她便明白上面寫的是什麼。

「民女袁玉鳳,陝西人氏,一十八歲。行刺南郡王爺一事,確系吳鐵漢大人指使。若有虛言,袁氏祖祖輩輩永不超升,禍延父母,後嗣斷絕。」

然後是花押,手印。

「是我寫的。」袁圓閉上眼睛。「……怎麼會到了你手中?」

「我費了不少力氣才得到這個,若非如此,我還真不知道南郡王無端端向我難的緣由。」

「你自己人緣不好,招人嫌怨,干我何事?」

吳鐵漢笑道,「嘴倒是頗厲。你就不怕應誓,禍延祖先么?」

「第一,我不是袁玉鳳,甚至也根本不姓袁,那勞什子的袁氏祖先,與我何干?至於父母,我根本不知道他們在不在人世,或是究竟在世間何處。他們未養過我一日,我又何必替他們考慮?若說後嗣,我現今已經沒有生育能力,還能怎樣?」袁圓破罐子破摔地攤攤手。

「你不姓袁?你是棄嬰?」

「娘娘說當日揀到我之日,圓圓胖胖,所以取名叫做『圓圓』。下山之後,為了行走方便,我便取袁為姓。」

「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你倒真是遺世而**了。」

「你不必假惺惺強裝友善。」袁圓瞪他一眼。「我知道你在南郡王身上吃了大虧。現今你既然查實是我做的,要怎麼報復,悉聽尊便。」

「其實不必查,我一早便明白你這條漏網之魚必然有所作為。只是未料到你竟想出這個點子,去借棵如此高枝來尋我的晦氣。」

「你以為我很想去招惹李顯臣么?我所付出的代價,未必比你輕鬆多少。」袁圓垂眼,咬牙。

「你還真是很愛他。」

「什麼?你說我愛連小開?莫開玩笑了,我只是盡到同僚之分而已,哪有什麼愛不愛的!」

「我何時提起連小開的名字?」吳鐵漢笑嘻嘻地看她。

袁圓俏臉立刻飛紅。

她還未是吳鐵漢這條老狐狸的對手。

「那便怎樣?」她立即大聲嚷嚷,絲毫不讓,似乎一早忘記自己是他人階下之囚的事實。「他必會來救我——哼,你偏偏等我落單才擄我來此,難道你對他就那麼畏懼,那麼不敢正面交鋒么?我懂了,難怪你好酒好菜招待我。你是生怕得罪了他,怕他殺了你吧?」

袁圓一昧激他,吳鐵漢卻毫不生氣。「連小開的武功的確可怕,只可惜這世上的事情,未必武功高的就能成事。我至少還有五種方法可以對付他,信不信?」

「你就吹吧。稍頃他來了,我看你是否會溜的比兔子還快。」

吳鐵漢笑笑。「他一心追查沈沉下落,暫時無暇顧你。你不信便罷,他樹敵滿天下,這些法子是他的軟肋,我不用,將來也必有人用來對付他,你慢慢看下去便知——不過,今日找你來,卻並非為了連小開之事。」

「……那是為了何事?」

「自然是這封陳情書了。」吳鐵漢頗為無奈地指指她手中的布帛。「當日你傷勢嚴重,南郡王才未帶你上京面聖作證,只是取了口供。現今他既已招惹了我,又未能完勝,唯恐我報復,自然要再找你這個證人去推波助瀾一番,好徹底將我入罪永絕後患。今日若非我搶先一步,李顯臣的高手業已布下天羅地網,恐怕到時候你就沒現在這麼舒服了。」

「那又如何?我隨他作證便是。」袁圓倔強。

吳鐵漢嗤笑。「隨手寫個東西容易,真要在君前對質,你以為你隨便撒的謊能圓過天去?你在何時認識的我?如何受命?有何憑證?怎樣與我聯絡?屬於我麾下哪支隊伍的編製?這些東西你都能胡謅出來?」

「我……難道你抓我,竟還是為了我好么?」

「當然啦。」吳鐵漢很是陽光地笑了。此事袁圓現他的缺點已經不翼而飛,一點冷酷的樣子也沒有了。

只是袁圓更清楚的是,要是眼前此人可以相信,那豬也會飛了。

明珠散著光華,卻未能夠將通道照得通明。

眼前的寶藏完全不是連小開想像中的樣子。不開闊,不明亮,狹窄的路,頂天立地的柜子,難懂而繁複的編號和說明,令人憋悶的空氣。

雖然同為地下建築,真正的寶藏與天光流水閣那處完全不同。神仙寶藏設計得十分簡陋,通風設施也很成問題,然而卻比外圍地下樓閣要隱蔽數倍。連小開終於想起頭上這塊空地之前是什麼了——九宮合道。要入神仙洞府必然要先破此陣,又有誰會想到真正的寶藏就在此陣地下?而寶藏的盡頭,是一間斯絲盡全力也不能打開的密室,估計那裏才是沈府中人進出寶藏的真正通路。

「我有點不舒服……」因為通道的狹窄,斯絲不得不靠在連小開的身上。「好像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我們入得太深了。」連小開點頭。「往回走吧,接近入口便會好的。」

既然寶藏秘密已破,便沒必要急於一時。現今還是找到平無奇比較緊要。

「等一下……有聲音。」連小開頓住腳步。

斯絲細細的牙齒咬着下唇。「這麼大聲……我也聽到了。」

那間破不開的密室中傳出一聲頗為響亮的砸牆之聲。

「會是誰啊?」斯絲退了兩步。

連小開感覺到她的害怕,伸手攬緊她的肩頭。「別出聲。」兩人迅速轉入右邊的岔路,靜觀其變。

嘎卡一聲,那扇門被彈開的聲音。

斯絲皺眉尋思片刻,忽而恍然大悟,終於憑着聲音推斷出了此門的開啟原理。

她並未準備大呼小叫,不過連小開已經覺察到她的變化,大手覆上來捂住她的口鼻。

腳步聲慢慢傳來,連小開提氣凝神,做好了出手一擊的打算。

腳步聲越來越近。

終於到了連小開和斯絲的身前。

那人再過來一步,便和他們正對照面了。

連小開一掌勁力尚未來得及吐出,便眼在手先地看清楚對方的樣子,很是鬱悶地將勁力回收,震得自己退了半步。

「小開?你怎麼會在這裏?」

「平大哥,怎麼是你?」

兩人齊齊問。

「一隻羊帶我找到這裏。」連小開也不知道這麼解釋能否奏效。反正平無奇是露出了頗為奇怪的表情。

「這裏就是玉刃告訴我開啟方法的寶藏……可是,說來話長。」平無奇苦笑。「為何我每次見你,你都帶着一個新的女伴?」

「啊……這是斯絲。」連小開忙向平無奇介紹。豈料大手一松,斯絲竟然軟軟倒了下去。

「她暈倒了……想必是不能呼吸所致……」連小開頗為尷尬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我們上去再說。」

「你我走後,吳鐵漢仔細搜查了此處,早已現了寶藏入口。」

連小開只能苦笑。他們自以為已經很是縝密的謀划,在吳鐵漢的面前簡直就像小孩子過家家。那個可怕的男人,似乎永遠都不會漏過任何人,任何事,任何細節。

「然後他擄了我爹和小沉之後,一度曾將人藏在此處。」

「下面如此憋悶,如何能藏得住人?」

「從暗門那端的密室開始便有十分良好的通風設施。那個密室很是寬敞,頭頂上便是沈仙刀當年的卧室,另一端則直接連着天光流水閣,就是那時你我所見的沈仙刀閉關之處,門外是九宮守心之陣。然而這密室所通的三處門戶,都是用最為精密的機關設計而成,常人絕對無法開啟。」

「我知道,是『九星連珠』。」斯絲不知何時已經醒來,加入到了討論之中。

「……你怎會知道?」平無奇甚是訝異。

「你開門之時,我聽到接連九聲輕響,便猜測定是傳說中昔年魯聖人臨終之作,九星連珠了。」

「不錯,就是九星連珠。同沈府九宮合道、九宮守心等機關一樣,都是魯聖人所制。若想破解此鎖,必須牢記八十一個九位數字,實非常人可為。」

「既然如此嚴密,想必是為了保護此處寶藏。可是又如何會被吳鐵漢與斯絲先後破解?」

「那是因為九宮合道已經被你燒毀。如果九宮合道尚在,此處便是人類思維中的盲點,搜遍整個洞府都不會起疑,反而會在有跡可尋的天光流水閣,甚至沈仙刀的寢室兩處耗費全部心思。事實上,這面的入口,必須要在九宮合道全部毀滅之後才會露出,就算沈家人也從未用過,算是神仙寶藏最後的退路了。」

「那吳鐵漢如何將人藏入密室的?」

平無奇聳聳肩。「上次我入去之後,忘記關門。」

連小開只好兩眼直直瞪着他,無言以對。

「那你又如何知道伯父和令郎曾被藏在其中的?」斯絲問,用詞頗為文雅。

「因為這個。」平無奇遞過去一張紙條,上面一手清秀有力的字體——

——「能找到此,已算飛躍。晚到一步,人去樓空,慢走不送。」

沒有署名。自然是知名不具了。

三人沉默半日。

「小開,此人太過可怕,你實在應該早早殺了他的。」

「不遲這三個月。」連小開握拳,眼中射出渴望的光芒。

他第一次,這麼想殺一個人。

不是為了報仇,不是為了利益,只是為了殺。

這是真正純粹的殺意。

「我總歸會殺了他。」連小開淡淡的語氣中透出堅定。「我們先回去吧。」

斯絲去打點平無奇的客房,忙上忙下,不忘記先為連平二人泡一壺熱茶。

平無奇看看連小開滿意地啜飲的樣子,不禁笑道,「這一個比上一個好。」

「哦,你也這麼覺得?」

「她令人感覺舒服,沒有壓力。——不過,其實袁圓也不錯。她是真的關心你,為你可以付出一切。」

「她是為了她自己。」連小開面無表情。

「有所執著,才會有所作為。袁圓很真,就算是為了自己,又有何不可?如果為了他人奮不顧身可以獲得原諒,為了自己又為何要受到詬責呢?」

「不是詬責,只是——」連小開頓了一頓,才說出來。「也許在我心目當中,好女子都應如楚雲一般吧。」

「你是否喜歡斯絲啊?」平無奇忽然冒出來一句。

「怎麼會?!」連小開差點被茶嗆到。

「隨便說說而已啦。」平無奇拍拍兄弟的脊背。

——其實是因為,你已經很久沒有能夠對着一個女人微笑,很久沒有放鬆心情來提起那個令你刻骨的名字,很久沒有對除了我之外的人放開心門了。

這些話平無奇沒有說,也不準備說出來。

連小開能夠振作精神,是件好事。

只是,袁圓要怎麼辦呢?

她是真的愛連小開吧。

嗯……她在哪裏?

「袁圓人呢?」

「掌柜說她獨自跑出去了。」連小開不以為意。

「會不會有什麼危險?快入夜了。」

「她既然敢往外跑,有什麼危險也都要學會自己應付。」

「她是你老婆。」

「不是老婆,是妻子。」連小開糾正道。「——好吧,我去看看。」想起被從郡王別業中救回來的那一夜袁圓那歇斯底里的哭泣,想起她為了自己所做的一切,連小開不得不起身。「真是會給人添麻煩的女人啊!」

「想走?沒那麼容易!」

剛要出門,連小開便撞上一個陰森森的聲音。

不男不女的腔調加上肥胖的身子。

李顯臣。

「大夥兒聽着,南郡王府搜捕欽犯,從現在開始此間客棧許進不許出,直到搜到欽犯為止!」李顯臣揚著一張女子的畫像,帶着大批官兵,秉著燭火,來勢洶洶。

連小開雖然不喜歡袁圓,卻不得不承認,畫像難以表達出袁圓的神氣樣貌,失色許多。

「你是什麼人?」李顯臣一回頭,看見了頗為眼熟的連小開。

連小開當日和平無奇抓了此人的姘頭去救出袁圓之時,乃是用油彩簡單易容。他忖道李顯臣想必已經不認得自己的面容,便趕緊佝僂下身形,咳嗽兩聲,裝作害怕地退了幾步。「小人是賣藝的,與師兄師妹路過此地,絕無作姦犯科之事,還請這位大爺明察。」

樓上的平無奇與斯絲正探出頭來,看見連小開卑微的樣子不禁失笑,李顯臣的眼光一抬,兩人趕緊作出惶恐的模樣來配合。

李顯臣想了一想,將畫像豎在了連小開面前。「可曾見過此人?」

連小開抬頭看了看平無奇,成功接到平無奇鼓勵的眼神,於是大著膽子開扯。「啊,不就是她嗎?回稟大爺,此人叫做阿鳳,原本就住在我們隔壁房,也是個跑江湖的,還與我們幾個相談甚歡。對了,她本來說了今兒個請我們吃晚飯的,卻到這會還沒回來,小人正想出門去尋尋看呢——才問了掌柜,是不是呀,掌柜的?」

掌柜的自然沒有理由不點頭。

李顯臣狐疑地看了一圈,仍是指揮數十官兵將小小客棧上上下下搜了兩遍,自然是一無所獲。,不得不信了連小開的說辭。

「走!」

「看來袁圓有麻煩了。」李顯臣一走,平無奇便示意斯絲收拾東西,三人以最快時間結帳離開了客棧。掌柜也看出些許端倪,一邊接過銀子,一邊兩手顫抖。

三人剛走,李顯臣的大隊人馬便惡狠狠地折了回來。

「原來是他們——必定是他們!」晚了一步的李顯臣轟隆一聲,將小客棧的櫃枱砸了個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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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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