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有喜

姐妹幾個正在說笑，雨聲因送才從街上買的各色輕巧小玩意來，便也一處說話閑聊，正聊著，就聽到有人通報道：「王夫人來了。」黛玉等都是一愣，鳳姐兒冷笑道：「好得很，我也正想著她來呢！」賈母瞅了鳳姐兒一眼，笑道：「你這麼一副性子也該改了一改了，不然將來吃虧的還是你呢！」鳳姐兒道：「素日里我也罷了，做了那麼些事，得人恨也不冤，只恨著他們那樣算計著這些花朵兒似的姑娘們。如今里只怕又是來接三妹妹走的呢！」

探春道：「鳳姐姐你也彆氣，各人有各人的緣法，焉知將來就沒了他們下場的？」便向來通報的丫頭道：「請二太太進來罷。」那丫頭抿嘴一笑，便出去掀了帘子，王夫人仍是一副端雅裝扮地進來了，見到黛玉一副少婦的打扮，不由得一呆，卻到了賈母跟前請了安，就道：「各色東西都已經齊備好了，只等著接咱們的三姑娘回家等著出閣呢！」

賈母面色一冷，哼了一聲沒說話，黛玉越發覺得有些懶懶的，因此就靠著湘雲坐在炕上，湘雲笑道：「姐姐這樣懶懶的，我瞧著氣色也不大甚好，早該請王爺替著把脈才是。」聽到「王爺」二字，王夫人立即一愣，多看了黛玉幾眼，見她越發形容出眾，風流婉轉，竟比當年的賈敏更顯得嬌貴一些，又見她服采雖多素雅，但卻無一不是質料高貴，綉工精緻，心中轉念一想，就知道黛玉必定嫁了極貴重之人。

黛玉懶懶地掠了一下鬢髮，往炕上又挪了一挪，有些昏昏欲睡起來，嘴上卻笑道：「妹妹也知道，我這身子早已大好了的，橫豎也沒什麼要緊的了，偏好端端的，你們一個個凈把我當個藥罐子來試藥似的，我才不叫舅舅來把脈呢，就是沒病，他們也弄出好些說法來說有病。我也不過就是懶了一些，有些想睡了罷了。」

雨聲也不避諱王夫人正站在賈母跟前，便走了過來，笑道：「我替姐姐把一把脈，好歹留心一些罷了，不然明兒里姐夫親自來叫師父來把脈，那可就不是什麼小事了。」黛玉睜開半眯著的眼，笑道：「也罷，好兄弟，替我把了脈，沒事就說沒事，可別像舅舅那樣沒事也說有事。」說著伸出了手來。

林雨聲把了半日，突然嘴角含笑，喜容滿面，笑向鳳姐兒道：「鳳姐姐可要趕緊等著找姐夫要喜錢了！」眾人都是一呆，黛玉也是一呆，賈母喜道：「你是說你姐姐有了喜了？」林雨聲笑道：「主管妊娠的脈象十分清楚，給外祖母道喜了，給姐姐道喜了。」黛玉聽了，雙手不自覺地撫向小腹，滿眼裡的驚詫，還沒回過神來。

湘雲笑道：「好得很，我有了小侄子啦！」趕緊叫魅影兒道：「魅影兒，你主子在哪裡？快去報喜去，正經你主子賞賜了一些什麼，可記得我也要一份。」魅影兒也驚得呆了半日，方要去時，月影兒卻已先跑了出去，聲音留了下來道：「我去給主人賀喜去！」恨得魅影兒只看著她背影說道：「這蹄子怎麼跑得比我還快？」

賈母更是喜悅無比，一疊聲叫鴛鴦好生打賞所有寧府下人，一面叫鳳姐兒拿大紅的緞子綾子給黛玉貼身的丫頭僕婦裁衣裳，一面又對黛玉道：「如今有了哥兒，可不能跟你這幾個姐妹們淘氣了！」黛玉羞紅了臉，點了點頭。鳳姐兒笑道：「真箇是林妹妹，成親也快，懷了哥兒也快。雨聲兄弟，你姐姐這喜有多久了？」林雨聲笑道：「鳳姐姐是說我這小外甥么？看姐姐這脈象，也有二個月了。」

湘雲吐了吐舌頭，道：「成親也才二個多月，如今我小侄子也有二個月了。」說著便笑著推探春道：「三姐姐，你可只比林姐姐小了一個月不到，如今正經是你該趕緊找了三姐夫來，也給我生個小侄子。」探春羞得不成樣子，道：「你這蹄子胡說什麼呢？林姐姐，快打發人到衛家去，告訴他們一聲，咱們雲妹妹想著要早些出閣呢！」

王夫人也向黛玉道：「給大姑娘道喜了。如今正是喜事連連的，宮裡娘娘也有喜了，如今也正是三丫頭的喜事來了。」眾人方想起王夫人尚在，賈母淡然道：「我這三姑娘的親事，自然是有人做主的，很不必太太做主了，因此太太還是回去罷。」王夫人一愕，急忙道：「昨日已跟老太太說得極明白了，可是南安太妃認了三丫頭做女兒的。」

賈母道：「昨日說得極明白，我今日里也說得極明白，不必你們那裡操心。」王夫人更是一愕，鳳姐兒冷笑道：「我們三姑娘的名諱也是太太叫得的？真箇是不知道尊卑上下了不是？別人雖不知道，我又何嘗不明白？是那薛家的大少爺下了獄了，所以薛家急了，找門路，正好南安太妃要認三姑娘做女兒，你們就自覺更多了靠山，所以就巴巴地來操持。也不想想，三姑娘的身份，也是你們能操持了的？」

跟隨探春的侍書是極機靈的，正好也有了要事稟告，聽著這話，就上前來給探春請大禮請安，道：「稟郡主娘娘話，王爺已命替郡主的做命服的宮中太監來替郡主量尺寸，請郡主移駕。」探春暗自讚賞這丫頭，看向了黛玉和賈母，黛玉笑道：「正經你是郡主，還看著我們作什麼？」賈母也道：「是宮裡的太監來的，郡主就快去罷。」探春方告退了。

王夫人早已聽得呆了，目不轉睛地盯著探春的背影，賈母冷笑了一聲，道：「太太回去，就告訴了南安太妃，如今我們三姑娘是寧親王的乾女兒，是當今封了的德賢郡主，金冊金印俱是不缺的，將來的親事是要由寧親王爺自主的，因此別人也就免了。」王夫人心念轉得極快，心中雖不待見探春，但此事卻對薛家和自己更是有利，忙陪笑道：「如此更是大喜事了，倒是咱們三姑娘是有體面有造化的，如今也是咱們家的體面。正經更該接了三姑娘回家去，好生樂上幾天才是。」

賈母道：「罷了，我們住在這裡，遠比別處清凈得多。況且如今三姑娘是郡主，因當今旨中也叫住在這裡，還回那裡作什麼？由著你們打她的主意不成？也別當我什麼都不知道，鳳哥兒可沒說錯，如今里薛家是不成的了，虧空多著的不說，皇商的名分也免了，你們就想著靠三姑娘來，能求個恩典贖了那薛蟠出來。今兒也說明白了，橫豎我不在那裡，也由著你們自己做主，但如今我住在了我這個乾兒子的住處，你們也休想打著我這三姑娘的主意。」

王夫人陪笑道：「過了這些時候了，老太太氣也該消了，怎麼說咱們都是一家子親骨肉，自家人不幫自家人，還住在外人家裡不成？也還替著外人添體面不成？說了出去，也不是這麼一回事兒。況且咱們娘娘如今也有了身子，若是知道了自家妹子做了郡主，心中可也不知道有多高興，定然也要召郡主進宮裡說說梯己話兒呢！」

賈母冷著臉，道：「一家子親骨肉，話說得倒是很不錯，偏生你們那裡就是沒幾個人是拿著我們娘兒幾個是一家子親骨肉。一個個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的，還說什麼一家子親骨肉！如今里不說別的，林丫頭是有了喜的，她們姐妹們又是最親厚的，我們也好照應著林丫頭身子，橫豎是離不了的，太太也就只管自個兒回去罷。」

見說不動賈母，王夫人忙又向黛玉笑道：「大姑娘的出閣的喜事我們竟不知道，如今知道了，也該打發人料理著給大姑娘賀喜，可巧大姑娘又有了喜事了，正經是雙喜臨門，回咱們自家樂幾日才是好的。」黛玉心中有些失笑，不知道這王夫人如今里怎麼這麼沒眼色了？只款款笑道：「這倒是不煩勞太太了，也自有人料理的。這裡是我的娘家，我的夫家是西門家，怎麼數也是數不到賈家的，因此多謝太太一番子好意。」見各人都不待見自己，王夫人只得又陪笑說了幾句話，便告辭回去。

因林雨聲去吩咐人備一些安胎的藥物飲食，所以屋子裡就只這些女眷。湘雲只笑看著黛玉的小腹，半日才皺著眉頭道：「林姐姐這麼柳條兒似的腰肢，小娃娃藏在哪裡的？」眾人都笑了起來，惜春也好奇地趴在炕上看著黛玉，道：「林姐姐自成親了，氣色好了，心胸也寬了，還說著要去大漠玩耍，如今我瞧著定然是去不成了。」

黛玉聽了這話，道：「竟把這事忘了！」鳳姐兒笑道：「你有了孩子，自然是把這玩的事情都忘了！」然後道：「妹妹原本身子骨不甚強健，因此里，妹妹該好生調養了身子才是，來日養個白胖胖的哥兒。」黛玉點點頭，湘雲笑道：「姐姐還是生兩個小娃娃好了，一個是我小侄子，一個是我小侄女，來日姐姐和姐夫抱著誰也不必爭了。」

黛玉笑道：「我這個身子養一個也就是了，偏你就還想著兩個！若你果然是極愛的，正經回去了我就告訴衛家來迎娶。」湘雲忙擺手道：「好姐姐可千萬別，我可是要等著三姐姐出嫁了，才想著我的事情呢！」一說到探春，黛玉就向賈母道：「三妹妹好歹是趙姨娘養的，只怕如今里的事情，趙姨娘又不好過呢！」

賈母道：「你如今只一心一意養胎就是，這些個事情很不必你這孩子來操心，我心中是自有主意的。」鳳姐兒也笑道：「老祖宗說得極是，林妹妹還是一心一意養著身子才是最要緊的。如今里那環兒讀書也大有長進了，先前不是說要叫他春闈去試試么？若是有造化地高中了，姨娘也算是熬到了頭了，環兒又是個極有心計的，還叫姨娘吃了虧不成？」

黛玉聽了這話，才放下心來。因身上有些懶，便要歇息。賈母笑道：「有了身子，自然是懶了一些的，你好生去歇息了，吃飯的時候再打發人叫你起來。」黛玉聽了，方下了炕，扶著丫頭的手自到未出閣時居住的房間里歇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