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元宵

第十八章 元宵

王夫人面色一陣紅白,湘雲忽然笑道:「如今我也算是白吃白喝的了,也白住在這裡,若林姐姐拿銀子,那我也得自個兒拿銀子了,老祖宗什麼時候也替著我出了銀子呢?」王夫人見湘雲也這樣說,自然就明白若果然是這樣,那寶釵和寶琴的也要和黛玉一般了,於是忙笑道:「這怎麼能叫史大姑娘自己出銀子?萬萬不能了的。」

湘雲笑道:「林姐姐是正經賈家姑太太的女兒,是老祖宗的親外孫女,尚且要自己出銀子吃用,我是老祖宗的侄孫女,比林姐姐還遠了一些,怎麼著也該拿了銀子才是?難不成竟是親疏不分,只看人入眼不入眼了?這倒是奇怪了的,素日里太太也是疼姐姐的,連姐姐的用藥也是十分關心的,怎麼今兒個偏因別人給了林姐姐幾個丫頭就弄出這些事來?還是因林姐姐今日說話厲害了一些了?別人愛送林姐姐幾個丫頭使喚,那也是別人的一片心意,我瞧著人家還是捨不得自家妹子使喚這裡的人,所以說給林姐姐,好堵別人的嘴罷了。」

王夫人面色一頓,只得道:「不過就是白問問罷了,哪裡能真叫大姑娘拿銀子呢?大姑娘出去養了一遭兒,說話倒確是厲害了。怎麼說也都是一家子親骨肉呢。」說著給鳳姐兒使了個眼色,鳳姐兒明白,把手裡的金票又塞回了黛玉手中,笑道:「瞧瞧,太太不過是開個玩笑,逗老祖宗一樂罷了,偏又妹妹當真了。這金子妹妹收回去,若不肯收回也好,給我填箱子罷。」黛玉明白,自收了回去。

探春一雙神采飛揚的眸子始終注視著在座的每一個人,也始終注意著寶釵依舊的坦然自若,心中隱約確定了一些事情。正在這時,忽然聽到有人進來道:「明兒元宵,北靜太妃要親自過來拜訪老太太和太太們呢!已遣人投了帖子來了。」賈母和黛玉聽了一愣,王夫人和薛姨媽寶釵面色各異,卻也都知道次日的元宵非同一般了。王夫人是憂,但薛姨媽母女兩個是喜,總以為就是北靜太妃是瞧中了寶釵,所以明天過來明著是元宵,暗著是提這件事。

黛玉為此直是心中七上八下的,只恐自己入了北靜太妃的眼,因此去看了妙玉一遭兒,也是心神不寧。果然次日元宵宴上北靜太妃就來了,因提出要見姑娘們,賈母心中雖不願意,但是也只得叫鳳姐兒把姑娘們叫來。一時黛玉寶釵姐妹等都來了,西門雪更是一朵火焰似的,挽著黛玉的手臂不放,待得給北靜太妃行禮時,黛玉因給西門雪挽住,惟獨西門雪與黛玉未曾行禮,眾人自是一陣側目。

北靜太妃見到西門雪,不由得神色一怔,隨即臉上露出了喜歡之色,讓薛姨媽母母女和王夫人臉上都露出驚異之色,她們自是沒想到北靜太妃竟似認得了西門雪。只見北靜太妃竟步下了位子,恭恭敬敬地笑道:「給殿下請安。竟不知道殿下不在宮中,卻到了這裡來。」西門雪坦然受禮,口中只笑道:「太妃只光忙著王爺娶新王妃的事情了,也好久沒進宮了罷?所以不知道我在外面。」黛玉驚奇地看著西門雪,也未曾料到西門雪竟是皇室的公主身份。

見北靜太妃尚且要給西門雪見禮,賈母王夫人等都慌了,忙上前見禮。西門雪伸手扶起了賈母,笑道:「我不過就是跟姐姐來一起住的,大家不必拘禮了。」然後挽著黛玉坐到正上座,北靜太妃自是坐了下座。黛玉輕道:「你怎麼竟是公主了?」西門雪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扮了個鬼臉,笑道:「從小兒的時候,太后就硬是認了我做女兒,我就得了一個什麼德馨長公主的封號,所以也就到如今了。姐姐,你可別把我當什麼公主來看,我還是你的雪兒妹妹。」北靜太妃細細打量了黛玉一番,也笑道:「別看殿下年紀小,人可機靈著呢,太後娘娘很疼,竟比正經的公主還要尊貴著的。」

黛玉輕輕一笑,西門雪笑對北靜太妃道:「前兒里我在外面遊盪了好些時候,聽說了不少有趣的事兒呢。怎麼,太妃瞧中了誰了?巴巴地來這裡見姑娘們?」北靜太妃又打量了黛玉幾眼,才笑道:「哪裡有我瞧中的誰呢!怎麼說,也是要看我們王爺的心意,殿下又不是不知道,我們王爺那個天生的牛心古怪,便是我瞧中了誰,他不願意,我也不能同意。今兒來,不過就是聽說那日丟了的姑娘昨兒回來了,我來瞧一瞧是否姑娘無恙。這幾位姑娘確是個個極好,那位薛姑娘,那日見了最是出色。今兒來一看,竟是見到了仙女了。」

西門雪得意洋洋地道:「我這姐姐,那是天下罕見的仙女人兒,天下里是無人能比的。想我當初見到姐姐的時候,我也只當是見到了梅花仙子呢!如今我也有個仙女姐姐了。」然後又看了看一旁站著的薛寶釵,見她穿著縷金百蝶穿花桃紅洋緞襖,大紅刻絲灰鼠披風,翡翠撒花縐綢裙,頭戴翡翠掛珠五鳳釵,越發的面如滿月猶白,眼比水杏還青。

西門雪看了好一會,才疑惑地問道:「這個姐姐,似乎在哪裡見過的。」黛玉很是新奇,問道:「你怎麼能見過寶姐姐?」西門雪想了好一會才拍手笑道:「我記起來了,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去天人寺里去玩,才到了寺門口,就正好就見到這個姐姐下了轎子,要進天人寺里上香祈福,想找老頭子和尚。偏生老頭子和尚只見有緣人,只要有緣人進天人寺,所以沒讓這姐姐進去,卻有一個好象是她哥哥的人大呼小叫了一番,還鬧著說有錢就能進去,說自己家有的是銀子。我瞧著很不象話,所以叫人跟老頭子和尚說了一聲,不過是祈福,那就多賺幾個香火錢罷,所以才叫她進去了,卻也只是叫她進了偏院里的香殿上香,正殿是進不得的。」

北靜太妃是何等聰明之人,自是聽出了西門雪對薛寶釵的不滿之意,又聽得寶釵哥哥竟在天人寺前如此鬧事,心中也是不滿。只是畢竟是在賈家,也不好不給別人臉面,便笑道:「殿下常常去天人寺里玩耍,正殿可是去了的?」西門雪扁了扁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老頭子和尚最是古怪的了,雖然天人寺以前很小,最後又是哥哥出錢擴建了的,我也算是半個主子了,但是正殿卻是誰也不能進的。老頭子和尚死不讓任何人進,只說這正殿供奉的是仙人之位,不能染人間煙火之氣,硬是不叫我進的。」

黛玉只聽得呆了一會,半日才道:「我卻是進去過的。」西門雪眼睛登時亮晶晶的,拉著黛玉的手問道:「姐姐進過正殿?老頭子肯讓姐姐進去?」黛玉點頭,道:「那日見過你之後,在用齋之前,茫茫大師定要我進正殿供奉親手從梅花上收的雪水一盞,綠萼梅花二枝。我只見正殿里供奉的只是一軸畫像,畫的只是一株青翠的小草。畫像前是百盞琉璃玉杯,盛著均是甘露之水。」

西門雪詫異道:「不是仙人?只是一株小草?那老頭子怎麼天天在我耳朵邊嘮叨是仙人之位?明兒我罵他去,居然騙我。」然後又眉開眼笑起來,道:「既然老頭子和尚肯讓姐姐進正殿里,下次我去了,他定然也是許我進去了。」黛玉面色有些歉意,道:「茫茫大師說了,天底之下,僅有寥寥數人可進出正殿,其中沒有公主殿下。」

西門雪登時跳了起來,叫道:「老頭子居然說這話?明天我就去拆了他這破寺!」黛玉見她失態,心知這是她素來的性子,只是抿著嘴笑。西門雪狐疑地道:「姐姐笑什麼?」黛玉抿嘴道:「我可沒有笑,只是想起了西門公子說的話來。」西門雪拉著黛玉手問道:「臭哥哥說了我什麼壞話?」黛玉並不言語。

西門雪眼光轉了幾轉,拉著黛玉的手起來,笑道:「你們就自在吃酒罷,我跟姐姐有私房話是要說的。」各人忍住笑,恭送公主殿下。西門雪拉著黛玉直奔瀟湘館,到了卧室坐下,趕緊問道:「好姐姐,你快告訴我,臭哥哥說了我什麼話?」黛玉卻不回答,只反問道:「先前你怎麼不告訴我你竟是公主殿下?」

西門雪嘟囔道:「我怕姐姐不跟我玩耍了嘛!況且我本來就不是什麼真正的鳳凰,真正的公主,不過就是一個虛名罷了。再說了,姐姐又是規矩森嚴的大家子里教養出來的,保不住只講禮數不跟我玩了。姐姐是哥哥心坎子尖上的人,一應大小伏侍都是無微不至,若是給我的公主身份驚嚇了一下,哥哥肯定要揭了我的皮,以後更不叫我出來玩了。」

聽到西門雪說自己是西門狂心坎子尖上的人,黛玉不禁面上一紅,有些羞澀,卻也有些不知所措,這也是她知道西門狂心意之後執意要回來的原因。她心裡眼裡就只有一個寶玉,並不想再牽扯上別的情孽糾纏,她的一顆心裡,已經裝滿了寶玉的影子,再也容不下別人了。

西門雪見狀,拉著黛玉的手,道:「姐姐,我和哥哥是大漠上的兒女,一向就是想什麼說什麼,哥哥待姐姐之心,不必我說,只要姐姐去看,也知道是何等用心的了。姐姐沒有到過我們大漠,沒有見過我們大漠的風光,否則姐姐的心性目光不會被這小小的一塊地兒給拘束起來了,要處處循規蹈矩。外面的天地是大的,若姐姐能出去,就會發現外面的嬌嬈的了。」

黛玉溫潤的眸子里流露出羨慕的光彩,嘆了一口氣,道:「妹妹雖只來了一日,卻也看得清楚明白,我已有寶玉,不能容下別人了。我一生要的就是這一段情,就是這一段堅貞。」西門雪嗤笑了幾聲,道:「這個賈寶玉有什麼好的?昨兒里見了,不過就是一副皮囊好些,有些才氣罷了。他這才氣卻也是比不得姐姐,也比不得眾家姐妹們的。就是皮囊氣派,也比不得北靜王。更別說他這性子了,姐姐要的是堅貞如一,姐姐也知道他這個花花腸子似的,一會這個妹妹跟前說笑兩句,一會那個姐姐面前要胭脂吃,哪裡還像是個男人呢!我也聽說了一些事,若是我,給我一千個一萬個我也不要。」

黛玉心中一痛,也給她說中了自己的心事,沒有人眼裡是容的下沙子的。自己要的是堅貞如一,要的是情衷一處,寶玉的多情,寶玉的博愛,始終是自己的一塊心病。滿園子里的大小丫頭,多少心思都是自己明白的,只是畢竟自己無依無靠,即使尖酸刻薄了幾句寶玉,滿腔子的醋意,他也聽了只當是耳旁風罷了。西門雪拈了一塊新做上來的點心吃,道:「我們大漠的兒女,大多都是一生一世只要一個堅貞如一的伴侶,就像是我們大漠上傲視天下的大雕,如果伴侶死了,那麼剩下的一個也會殉情而死,不負情衷。」黛玉輕輕喃道:「一生一世只有一個伴侶?」那是什麼樣的情懷,什麼樣的水土能養出那樣情衷一處的兒女?也是自己連想也不敢想的。

西門雪道:「是啊!所以我就最討厭你們這些京城裡的有錢人家,好端端的作什麼是三妻四妾?每日里爭風吃醋鬧得全家不安寧。要是我的話,我定然要嫁一個心裡眼裡只有一個我,再也看不到別的女子一眼的男人做駙馬。」頓了一頓,接著對林黛玉說道:「所以我說,那個花花腸子的賈寶玉配不上姐姐,姐姐又何苦把一顆心兒圍著他轉?他沒有擔當,也無法護著姐姐,也不能給姐姐想要的一切,又有那樣的娘,天天里又是那個樣兒,姐姐何必苦了自己呢?要是姐姐願意,走出了這個籠子似的地方,就能知道不知道有多少人個個都勝過這個賈寶玉。其實也不用遠比,就拿我那臭哥哥和北靜王爺來說,也無一不勝過賈寶玉的。」

黛玉輕嘆道:「這是我連想也不敢想了的。太太素日里名聲和厚,卻也是容不下趙姨娘母子三人,不然豈會容那麼許多人來看不起壓制著環兒?更對從來不多言多語的周姨娘多看一眼,想必她心裡其實也是很苦的罷?鳳姐姐更是一個出了名的醋罈子,想必這天下女人的嫉妒心是一樣的,都是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的罷?只不過是太太是暗,而鳳姐姐是明罷了。」

聽著黛玉輕輕的嘆息聲,西門雪挽住她手道:「所以說,姐姐,你就睜開你一雙美麗得像秋水的眼睛,好好地替自己挑一個終身的依靠。這賈寶玉雖說有才氣,也有皮囊,但卻是懦弱也沒擔當,要這樣的人作什麼?可不能是天天吟詩作對罷?出了這園子,這個家,姐姐你說他這麼個人能作什麼呢?能養活自己么?素日里除了這些詩書胭脂花粉,他還懂得一些什麼?能給姐姐撐起一片安穩的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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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外續之囚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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