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遇舊人細詢前事 進曲府暢敘親情

第二回 遇舊人細詢前事 進曲府暢敘親情

卻說凌風正站在院子裏四處打量,只聽小豐在身後說道:「少爺,先吃飯吧。」然後引著凌風來到東廂房,房內左側放置一個小小的四方桌,桌邊漆皮斑駁,桌面放着一碗粥,兩張餅子,一碟子鹹菜。

凌風也不客氣,坐在凳上拿起餅子瞧了瞧,張嘴咬了一口,與後世差距甚大,就真是一個白餅子,一點滋味沒有,微微皺了皺眉,對小豐說:「你不吃嗎?」小豐說道:「這是給少爺您買的,我吃昨日剩的就行。」說着拿起房邊柜子裏一個黑餅子就嚼了起來。

凌風指指凳子讓小豐坐下,然後拿過小豐的餅子和自己的比了比。小豐笑笑說道:「少爺的是白面做的,我的是高粱的。」凌風掰了一塊兒高粱餅放進嘴裏嚼了嚼,乾巴巴的有點苦澀,就把另一個白餅子遞給小豐說:「吃這個!」小豐愣了一下,又看了一下凌風不容置疑的神色,接過白餅子,低頭啃了起來,眼角竟有些濕潤。

凌風見餅子有些硬,就把餅子掰碎了放在粥里,就著鹹菜,也不管什麼味道了,迅速吃完了飯,就站起身走了出去,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怎麼樣。小豐也緊跟着出來。

凌風走出家門,門前一條大土路,兩邊零零散散的有一些磚土房,路邊栽種一些楊樹、柳樹、槐樹、梧桐樹等,顯得甚是蕭條。在小豐的指引下,凌風沿着路向東走去,漸漸到了鎮中心,行人也漸漸多了起來,路邊三三兩兩的站着一些人,或是交談、或是閑逛,大多穿着粗布麻衣,頭上用類似樹枝一樣的木柄挽起亂糟糟的頭髮,偶有一些女子穿着亮麗色的衣服都能引起行人的側目。有臨街的房子,挑起一簾就是一間雜貨店,間或有一些酒館、茶肆之類。

因凌風穿了一襲紅衣,身材高挑,麵皮白凈,吸引了大多數人的目光,有認識的,小聲的對身邊的人說着什麼,凌風並不在意,施施然走了過去,並不斷的觀察著這些人。

只聽有人說道:「這不是凌大公子嗎?好些日子沒見了!」凌風循聲望去,見是一家肉鋪門前站着的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男子,身穿褐衣皂褲紫靴,頭上裹個頭巾,一枝灰色簪子斜斜插在上面,方臉闊額,面色亦是白凈,右額上長一點黑痣,兩撇八字鬍隨風微微擺動,似笑非笑的盯着凌風,讓人有上去打他一頓的衝動。

凌風當然不認識此人,本想耐著性子上前攀談一下,卻被小豐拖着胳膊道:「咱們走,別理他。」那男子並不在意,只是哈哈一笑,說道:「方便的話,凌大公子還是多去家裏走走!」

凌風不明所以,待走得遠一些,才問道:「他是誰?」小豐恨恨的說:「曲府里的狗腿子,狗仗人勢!」這時兩人正走到一所大宅前,門前立一對大石獅子,上寫兩個大字「曲府」,門前掛着一幅黑底金字對聯:

祖功宗德流芳遠,子孝孫賢世澤長。

凌風用手一指問道:「就是這家的?」小豐這時也立住了腳,獃獃的看了曲府一眼,說道:「少爺,您真的忘記了?這裏曾是您的家呀,只要少爺好好讀書,我相信總有一天我們能重新奪回來的?」凌風一聽,頓時來了精神,問道:「那現在為什麼變成了曲府?」小豐又看了凌風一眼,不似作偽,真的相信他是真的失憶了,說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等回去我詳細給您說。」說着就要拖着凌風離開。

此時只聽「吱」的一聲,曲府大門開了一條縫,一個女子邁步走了出來,年紀十七八歲,頭挽雙丫髻,一襲青衣,足穿一雙繡花布鞋,手中提着一個竹籃,眉蹙含情,眼動流波。她一抬頭,正與凌風四目相對,不僅怔了一下,又趕緊低下頭,只用眼光偷偷一瞥,心念忽轉,禁不住又抬眼看來,待看到小豐正站在凌風旁邊,確認無疑,急移蓮步,說道:「少爺,是您嗎?您怎麼樣了?」女子說話急促,似乎要掉下淚來。

凌風正不知如何回答,一聲咳嗽傳來,接着有人說道:「喲,故人相見,執手淚眼呀!」凌風抬頭一看,正是剛才肉鋪門前說話之人。女子因着急抓住了凌風的手,此時粉面含羞,趕緊鬆開,跺跺腳,扭頭跑回曲府門內。小豐哼了一聲,不由分說,拉着凌風就走。那男子本待說話,見凌風兩人走得甚快,只得作罷,迴轉曲府去了。

小豐拉着凌風走到一處僻靜之所,仍是氣呼呼的,凌風正聲道:「小豐,有些事我記不大清楚了,你告訴我這裏面的前因後果,這兩個人是誰?」小豐喘了口氣道:「少爺,您怎麼能忘記呢,曲府就是咱們原來的家,咱們家祖上當過侯爺的,至老爺這一代因小人污告罷官在家,但仍是遠近聞名的富家翁,青峰鎮半條大街都是咱們家的,只可惜三年多前一場蝗災導致近百里內顆粒無收,又偏是那年元宵節看燈期間,少爺被一夥賊寇所綁,要糧一千擔,銀五千兩,您是家中獨子,老爺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救您呀,但急忙間哪裏湊夠五千兩白銀,就向曲直這個老兒以府邸為質借銀三千五百兩,把您救出虎口之後,沒想到發生了瘟疫,家中人口相繼因病去世,無錢還債,曲直這老兒就趁勢佔了咱的宅院,只留下祖宅一所小院子供咱們居住。」

凌風問道:「曲直原來是什麼人?」「他,就是一個無賴。」小豐接着說道:「聽來福爺說,他當初就是咱府中一個閑漢,不知怎麼就勾搭了咱們府上凌月小姐,也是您的堂姑姑,就被老爺狠狠打了一頓趕出家門,沒想到凌月小姐也不見了,四年前他帶着凌月小姐回家省親,才知道他當時一氣之下參了軍,在對抗北羌的戰爭中立下戰功,升任蕩寇將軍,被當今聖上賜爵武安伯,現在衣錦還鄉,老爺才認下這門親戚,沒想到卻鳩佔鵲巢,將咱們家產業盡數收入囊中,雖然您那堂姑姑還念舊情,常來接濟,但來福爺卻不願再與他們來往,天天念叨著少爺重振家業呢。」

「剛才那兩個人是?」凌風接着問道。「那個女子原叫做綠珠,自幼服侍您,後來一併納入現在的曲府了,改叫做嬋兒,還有一個叫娟兒,都是原來府上不忘舊情的,現在均在曲府老夫人也就是您的堂姑姑跟前使喚。那個狗腳子叫做林濤,原來是曲直的一個馬弁,現在是曲府里的一個管家,專管府內經營採辦等事宜,最是奸滑的。」

二人正在這裏議論,冷不丁聽到身後有人說道:「公子原來在這裏,曲夫人請您過去一敘。」二人回頭一看,正是那個叫嬋兒的。原來嬋兒回府後,直奔後堂,將遇見凌風一事告知曲夫人,曲夫人原有近一年未曾見過凌風,今聽說凌風穿戴整齊從門前經過,就急令嬋兒邀凌風到府里細問近況。

小豐並不說話,只看向凌風,凌風再細看了一下嬋兒,竟有些似曾相識之感,溫言說道:「那我們就去拜見一下曲夫人。」一句話,又說得嬋兒眼睛紅紅的,輕輕走到凌風身旁,扽了扽他的衣袖,說道:「走吧。」

路上,小豐悄悄的給嬋兒使個眼色,靠在嬋兒身邊輕言凌風近況,說道:「今日少爺已大好了,只是以前的事有些記不得了。」凌風並不在意,只在前邊走着,不一會兒,就到了曲府門前。

兩個小廝早已打開曲府大門,凌風目不斜視,穩步走了進去,轉過一個影壁,裏面曲徑迴廊,正面五間重檐正房,上書「靜緣」二字,兩邊廊柱上分寫着一幅對聯,首是:

柳梳閑月,舊夢蘭橋此處;風撫平湖,碧水清溪當時。

房前有一條甬道通向房后兩邊,凌風只略一遲疑,繼續通過正房向前走去,嬋兒趕緊向前引導,通過房後門向右一拐,繼續沿着溪邊一條小徑向前走去,不過一射之地,又是一個小院,門上寫着「素心齋」三字,門前站着兩個丫鬟,其中一個趕緊迎上來,笑說道:「凌公子,您終於來了,曲夫人正念叨您呢?」另一個則跑進去報道:「曲夫人,凌公子來了!」嬋兒向迎上來的丫鬟使個眼色,拉在一旁,對凌公子說道:「這是娟兒,也是以前凌府里的。」

凌風並不知這裏禮節,只點點頭,微微一笑,跟着他們進入院內。只見院內天井中間種有幾株石榴樹,旁邊放置一個大水缸,三間正房,東西兩間廂房,門前各掛有一盞紅燈籠。此時早有一個丫鬟將門簾掀開,只見裏面走出一位夫人,頭戴珠環,身穿翠袍,看年紀不過四十上下,雖雍容華貴,但已霜染雙鬃,眉間自有一股憂鬱之色。

此時她正站在正屋台階上仔細打量著凌風,凌風拱一拱手,說道:「不知曲夫人找我何事?」這曲夫人只道凌風尚有怨氣,並不介懷,招招手道:「過來,讓姑姑好好看看你。」

身後嬋兒推著凌風進了屋,另有一丫鬟引著小豐去了客房。待凌風進了屋,曲夫人拉着他的手又仔細打量了一回,引他進了東間小廳坐下,才說道:「和你父親真像,我和你父親是未出五服的兄妹,自小跟你父親一塊長大,雖說中間有些誤會,但咱們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哪,況且那都是過去的事了,這幾年家裏出了那麼多事,我心中很是不安,思前想後,總要將你接來才是,但你時好時壞,一時也耽擱了,現在看見你好了,恢復了不少精氣神,我心中很是高興。」凌風也見她不似作偽,笑了笑說道:「多謝姑姑挂念。」

這時,嬋兒端茶過來,放在二人身側的炕桌上,輕聲說道:「公子請喝茶,曲夫人時常記掛着您呢,讓我幾次到家裏探望您,要不是有來福爺和小豐照顧著您,早把您接過來了。」凌風端起青瓷茶杯,打開杯蓋,一股清香飄起,杯里幾片翠綠的茶葉半沉半浮,煞是好看。就接着嬋兒的話頭說道:「多謝姑娘賜茶,前者有一陣子身體不適,現今雖然好了,倒將以前的事忘記了一大半,還請姑娘不要見怪。」嬋兒臉色紅了一紅,說道:「不敢,公子倒比以前越發精神了。」說完趕緊退後兩步,侍立在側。

曲夫人一聽,以為凌見心中仍有介蒂,眼圈一紅,說道:「你好起來比什麼都好,又出落得這麼標緻的一個人兒,真真的感謝佛祖保佑,雖說女生外向,出嫁從夫,但我終究是凌家出來的人,世事艱難,你又是凌家現在唯一的子孫,只希望你打起精神,不要再糾結以前的事,踏踏實實,將精力放在學業上,以後若得個功名,也對得起凌家列祖列宗了。」凌風見曲夫人如此,遂恭敬的說道:「謹遵姑姑教誨,侄兒雖不才,但定當兢兢業業,克承祖業,不負祖宗所望。」

如此敘了一會兒,曲夫人見凌風對答如流,進退有據,愈發高興,就對嬋兒說道:「快,讓大彪去上京一趟,請老爺務必到家裏來,讓廚房準備幾個菜,再叫上...算了,就我們娘兒倆吧,這樣說話方便些。」嬋兒答應一聲就要出去,凌風趕緊站起來說道:「不必勞煩了,今日出來匆忙,改日再來拜訪。」曲夫人哪裏肯依,一把拉他坐下,說道:「在這裏,你就不必見外了,和家裏是一樣的,下午晚些時候你姑父也就回家了,你們也親近親近。」

凌風無法,只得坐下。稍傾只聽小豐在外面道:「曲夫人,不是小人駁您的面子,實是來福爺已去青雲觀請五雲道長了,一會回來找不到少爺,小人實在擔待不起。」

曲夫人一聽,不禁生氣的說道:「這老東西,我侄兒明明已經大好了,請五雲道長幹什麼?也好,就請他到這裏來,不過多副碗筷罷了,順便為我侄兒祈祈福。」小豐聽這話頭不對,也不敢頂撞,只得答應道:「那我去家裏等著,就便引了來。」

凌風在房內見小豐訕訕的退了下去,也不便再說,就繼續與曲夫人聊些閑話。不知不覺已到正午時分,嬋兒和娟兒就在房內擺開桌子,幾個丫鬟陸續進來整理好杯盤,又在西間廳內另整一桌。

這時有一個丫鬟走進來報道:「五雲道長到了!」曲夫人道:「快請!」又對凌風道:「五雲道長是得道之人,常人難得一見,須得恭敬,咱們到門口迎上一迎!」凌風欣然起身,跟在曲夫人身側,剛出房門,只見一個白眉老道已邁步走了進來,對着曲夫人哈哈一笑,拱手道:「多日不見,曲夫人身體更加康健,貧道有禮了!」曲夫人亦笑道:「仙長駕到,有失遠迎,快快請進!」

五雲道長更不客氣,昂首走將過來,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凌風,說道:「凌公子精氣充盈,器宇更是不凡了。」凌風也忙作禮道:「仙長謬讚了!」說着,幾人進入房間,分賓主坐下,曲夫人自在東邊廳內坐下,隔簾相望。西廳內五雲道長坐了首位,凌風對面相陪,跟在五雲道長身後的來福則侍立在凌風一側,凌風剛想讓他坐下,五雲道長先說道:「不必拘禮,你坐在這裏。」來福才訥訥的側身打橫坐下,小豐自在一旁伺候。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五雲道長又說道:「今日貧道本待北上青州去探望舊友,不想老家人匆匆來到觀內,我當什麼大事,急隨下山,今見凌公子如此談吐,容光煥發,有如新生一般,貧道也可心安了,下山時已為公子求得一符,將此符貼身保存,公子定當無虞,也算過對得起凌老爺的在天之靈了。」凌風本對佛道一類並不上心,見道長如此說,只得謝過,雙手接過靈符放在貼身衣服內。

那邊曲夫人接着說道:「上天有道,不絕其嗣,我凌家後繼有人了。」談笑間用飯已畢,五雲道長起身道:「多有叨擾,貧道這就別過,青州雲遊去了。」曲夫人款留不住,送上五十兩謝儀,五雲道長也不推辭。正在此時,管家林濤匆匆跑了進來,對五雲道長見禮道:「老仙長遠來,小子有禮了,有一事還請賜教。」

五雲道長哈哈一笑,說道:「小子,你倒記仇,上次在青雲觀外輸得不服?」林濤倒也光棍,說道:「當然不服,你在偷襲我,並且明顯不是用的你本門技法,我想了幾天,才知道你用的是摔跤的手法,是也不是?」五雲道長:「算你小子有點能耐,武林技法哪分本門、外門,克敵致勝才是關鍵。」林濤說道:「說的也是,這幾天我苦思破解之法,不知仙長能否再次賜教一二?」

這時曲夫人說道:「林濤,不得對仙長無禮,您跑哪裏去了,現在才來,如此怠慢仙長。」林濤答道:「聽說老爺要回來,我自去準備老爺的應用之物,故此耽擱了,請夫人和諸位擔待一二。」曲夫人說道:「現今仙長要雲遊青州,你代我送送吧。」林濤正愁沒機會跟五雲道長切磋,聽聞此言,欣然應充,就辭過眾人與道長出門去了。

凌風正待告辭歸家,只聽來福先說道:「多謝夫人款待,我們告退了。」曲夫人瞅了來福兩眼,說道:「來福,敬你年長,不要老是挑撥風兒和曲府作對,畢竟我們是一家人,你和小豐先回去,風兒待見過老爺再說。」

凌風見來福憋的臉色通紅,遂說道:「姑姑,侄兒今天確是匆忙,衣服都未來得及換,待侄兒與家人一同歸家,安頓好再來不遲。」

話音未落,院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有人急匆匆走了進來,說道:「媽媽,聽說爹爹要回來了?」凌風扭頭一看,從院外陸續進來七八個穿紅著綠的小姑娘,待她們走進來后看見凌風、小豐和來福三個人站在院中,急忙掩口,各自低下了頭。

曲夫人眉頭微蹙,接着對凌風說:「也好,讓嬋兒和娟兒跟你回去,安頓好了快快回來。來的是你的幾個姐妹,你們相見一下。」原來這曲府只有曲夫人生了四個女兒,雖有兩名側室,但均無所出,凌風在曲夫人的指認下一一相見,大女兒曲靈霜,十七八歲,面如滿月,眉清目朗,肌膚微豐,舉止大方。二女兒曲靈雪,十五六歲,杏臉桃腮,眉眼如畫,蜂腰削背,翩若驚鴻。三女兒曲靈雨、四女兒曲靈風為雙胞胎,十四五歲,明眸皓齒,玉骨冰肌,姣小玲瓏,爛漫天真。其餘幾人是丫鬟,並未瞧得真切。

相見罷,凌風方由嬋兒、娟兒相伴着離府而去。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大夢誰先覺 之富貴閑人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大夢誰先覺 之富貴閑人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二回 遇舊人細詢前事 進曲府暢敘親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