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夜幕下,天空黑雲滾滾,衣衫破舊的白笙一步步走向瓊花州,他衣袍的布料原本精美華麗,眼下被污泥腐蝕,狼狽不堪,他步伐艱難、唇角乾裂,奄奄一息。
「噗通」一聲,他倒在烈日的塵土裏。
不久后,他耳邊傳來幾道議論:
「他是誰?」
「不知道,看樣子是同族人,快帶回去。」
「瞿長老說讓咱們多注意注意周圍,不會是這人吧?」
半晌后,白笙悠悠轉醒,睜開雙眼,頭頂是一道參天的古樹,古樹投下陣陣陰涼。
「誰?」他含糊著問。
「我。」古樹傳來一道譏諷的聲音。
紫霧燈?白笙猛然爬起身,回身望着古樹,古樹縈繞着一陣陣紫霧,的確是瞿長老的氣息。
當年他有叛族之意,卻無從下手,偶然遇到了這位魅姬魔族的長老,瞿長老剛剛被沈懷君一劍斬滅肉身,魂魄無處安身,即將魂飛魄散。
在瞿長老的指點下,他從族人手裏偷出上古仙寶安魂燈,又接連偷出族內其他法寶。
「安魂燈已毀,你竟還能存活?」白笙震驚。
瞿長老輕蔑一笑:「原本是要魂飛魄散的,好在這三百年來,族人終於找到了一處隱蔽的安身點啊。」
「這裏是?」
「瓊花秘境。」
瞿長老的靈魂竟然附着在了瓊花秘境的古樹身上?
白笙詫異,點點頭沒有多問,他頹然地坐在樹根下,神色疲憊又無助。
「聽說秦明徹眼睛廢了,人也要死了,怎麼樣?」瞿長老笑道。
白笙狠狠地向前吐了口唾沫,恨恨道:「活該。」
他體內還蘊著秦明徹的靈劍,等那一日靈劍入魔化為己用,便是秦明徹的死期了。
「怎麼?我救了你,你反倒不高興了?」瞿長老問。
「柳千梳回去了,鮫人一族很快就會知道我是當年的叛徒,會在修仙界大肆搜捕我。」白笙臉色陰鬱:「鮫人族不知道還藏着什麼寶物,難保不會殺了我。」
瞿長老嘖嘖幾聲:「他們鮫人族清高個屁啊,和咱們一樣都被魔息入魔,偏偏死活不承認自己是魔族。」
「若真將鮫人族的法寶通通拿出來,這九州都是咱們魅姬魔族的天下,有他們妖族清霄門什麼事啊。」
白笙也冷哼一聲,他當年就是看不慣鮫人族的清高勁兒才打算出逃,你都成魔族了,還想着千年前的仙族風光幹嘛?清高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
可如今他身份暴露,身負重傷,即將引來暗殺,真真是無路可去。
而瞿長老適時提出了條件:「魅姬魔族可以拼盡全力保你,治癒你的重傷,只要你把天書交出來......」
白笙:「天書早沒用了。」
瞿長老:「天書有用,靈虛師尊不是現在都沒回來么?」
白笙:「可他當年也沒死透啊。」
瞿長老沉默下來。
「白笙,你現在還是不要任性了。」瞿長老沉聲道:「只有合作才能共贏。」
白笙低頭沉思了半晌,手不情不願地探進袖口,拿出一捲紙頁,紙頁展開,紙張密密麻麻用墨筆寫滿了字跡,已經泛黃乾裂。
「你瞧你,好好的天書被你寫成了話本,這都開裂失效了!」瞿長老惱火道。
白笙不服氣地翻了個白眼,據說字數越多,天書的內容更能實現,而自己便細緻寫下了很多。
只可惜沈懷君跳下毀仙池后,他再想續寫時,卻發現自己改命已到極限,無法再落筆了。
瞿長老自古樹伸出一道虛幻的手臂,翻了翻后驚喜道:「這頁還沒開裂!」
隨即像寶貝般捧在手心,左看右看。
白笙不耐煩:「可以帶我去安頓了吧?」
瞿長老點點頭,命人將他帶下去。
「還有,找幾名安插在修仙門派的細作,我有事安排他們。」白笙又道。
「好好好。」瞿長老連聲答應,只顧看着手中的天書。
白笙跟隨侍從離開時才發現,瓊花秘境的底層已經被開建成宮殿房間,儼然成了魅姬魔族的老巢。
他被安排在一間精美的房屋內,直到侍者走後,他悄悄從袖口中抽出一頁天書,這是一張半殘的天書,上面只寫着一句話:
「白笙不會隕落,他的魂魄永世長存。」
*
清晨,沈懷君還未從新玉床的滋養下清醒過來,便被柳齋急急忙忙拉出了竹林小院。
「你昨晚有沒有和墨硯寒說呀。」柳齋急切問道。
沈懷君一時意識混沌:「說、說什麼?」
柳齋:「自然是讓這群鬼修停下手中的折騰!」
畢竟他說沒用,只有沈懷君開口才有用。
可沈懷君支著下巴想了想,默默側過頭,他昨晚忘了柳齋交代的事,不僅如此,他記得他還......
「師尊,師尊我好想將你藏進我的宮殿啊。」少年在他耳側粗重地喘息著,不時在他唇邊輕啄安撫着他顫抖的身體。
「師尊,就讓我建一座宮殿好不好,求你了。」
少年眼巴巴地望着他,眼中滿是渴求,他也分不清是情.欲的渴求還是對宮殿的渴求,可無論是哪種都不忍心拒絕,他點點頭,稀里糊塗地答應了少年。
「師尊最好了,我再親親師尊......」
沈懷君想到昨晚的荒唐,忍不住嘆了一聲,真真是美色誤人啊。
而他含蓄解釋完,柳齋瞪圓了眼:「你、你可別告訴我你管不了?鬼是你招來的,不管也得管!」
「我再想想吧。」沈懷君只覺得頭痛。
柳齋離開后,他穿過竹林小院來到後山,這裏本來是一片荒涼的樹叢,眾多鬼修已開始清理雜樹,建起了地基,按照地基規模來看,起碼還要大幹三個月。
三個月,柳齋估計要升天了。
沈懷君嘆了一聲。
忽然有人從背後抱住了他,手指不安分地在他腰間揉動着,罪魁禍首將下巴擱在他肩膀處,呲牙一笑。
「師尊,弟子只想給您造一個舒舒服服的小窩嘛。」墨硯寒乖巧道。
沈懷君看着地基龐大的「小窩」,後知後覺自己被算計了,硯寒知道自己不會同意,故意在他意識迷亂時提起。
但無論是何時說的話,都是諾言,他沒辦法收回。
「好吧。」沈懷君無奈地搖搖頭。
接下來的一月里,沈懷君眼睜睜看着一座白玉宮殿在竹林小院後方拔地而起,在徵求了他的同意后,鬼修進入竹林小院,將青黑的石板一塊塊砸掉,換上白玉石板。
「風格會不會有些不匹配啊。」沈懷君擔憂。
「放心,小的是鬼域第一園林大家,您就瞧著吧!」鬼修信誓旦旦地拍著胸脯。
一時間小院極為喧鬧,沈懷君和柳齋一起站在清霄門最高點,一邊喝茶一邊瞧著自家小院的動向,小花精則坐在他們中間嗑瓜子。
半個小時后,竹林小院的露天地板煥然一新,是凝脂般的白玉,卻與陳舊的小院並不違和,反而有一股清新之氣。
「上好溫養身體的靈玉,為了與小院的風格契合,特地塗了青黑墨汁。」小花精說得頭頭是道:「硯寒都是為了你呀!」
沈懷君恍然地哦了一聲。
而一轉眼,柳齋卻滿嘴的火泡,眼神呆泄望着前方,喃喃道:「懷君你答應過我的。」
沈懷君拍拍他的手背:「自然、自然都是答應的!」
可他觀察了許多天,並未找到可以順利婉拒少年的法子,反而在硯寒屋裏找到一冊門規,硯寒之前死活背不下門規,如今為了建成宮殿,竟然背得爛熟於心。
他放下茶盞,起身回到了竹林小院,來到新修的宮殿內。
眾鬼修似乎正在外側造溫泉,從山上引下溫熱的泉水,宮殿裏沒人,他正在四處看着,忽然耳畔傳來一聲訓斥。
「不是告訴過你么,這個箱子不用拿來!你是榆木腦袋么?」是硯寒的聲音。
「主人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麼用?本座三番五次講過,你都忘到腦後去了么?」硯寒厲聲訓斥道:「快點,明天早上就給我抬回去!」
「是、是。」犯錯的鬼修連連應聲。
沈懷君透過門縫瞧著這兩人,心裏很是奇怪,到底是多重要的木櫃,竟能讓硯寒大發脾氣?
他後退半步,並沒有出聲。
傍晚用完晚飯,見少年興緻勃勃地去了書房,他起身來到宮殿處,怕打擾他休息,宮殿一到傍晚便會停工,眼下殿內空蕩蕩只有他一人。
他輕車熟路走到白日的那間屋子,屋子裏果然放着只陳舊的木櫃,他走上前,發現木櫃沒有上鎖,甚至沒有任何的禁咒術法。
真是奇怪,明明是硯寒極為看重的東西,看管卻如此潦草。
沈懷君蹲下,小心地打量了下周圍,生怕有自己看不見的禁咒,伸出手指輕輕撥了下木櫃的銅環,木櫃隨即大開。
裏面沒有什麼令人震驚的東西,小小的木櫃里塞著一疊疊泛黃的書冊,已經落滿灰塵。
沈懷君猶豫了下,還是抽出一冊翻開看,筆跡稚嫩,書寫凌亂,他一行行地向下讀去。
【為什麼我是鬼主,為什麼我是這鬼域的主人?天道如此不公,我明明手握重權,卻要享這無邊的孤寂。】
沈懷君:「......」
【忘川河下飄蕩着數不清的綠屍,可本座卻羨慕他們,他們沒有靈魂,無法思考,而本座卻要整日對着小山般的靈石,在奢靡中痛苦掙扎。】
沈懷君:「......」
沈懷君忍不住笑了一聲,想繼續向下讀,門口卻傳來一道聲音:「師尊!」
墨硯寒跑過來,看到他,又看到他手中的書冊,忽然臉色漲紅,氣得原地跺腳:「哎呀師尊你怎麼能這樣呢!」
說罷跑來搶冊子。
沈懷君笑着將冊子藏在懷裏,轉身出了內室,自家徒弟的黑歷史,他當然要好好「研讀」一番。
「師尊你給我!」墨硯寒追了上去。
沈懷君邊跑邊笑:「不給。」
兩人跑到溫泉池旁,最終沈懷君被硯寒抱住。
「年幼無知寫下的話罷了。」墨硯寒將冊子抽走,臉色紅得要滴血。
沈懷君笑着:「反正我都看到了,你要是將鬼修們撤走,為師就不告訴別人。」
墨硯寒垂頭嘀咕著:「我就是覺得師尊的竹林小院太破舊......」
沈懷君心一軟,攬住他的肩頭溫聲道:「為師都知道,可鬼修太多,最近已經擾到弟子們的作息了。」
更何況他住慣了竹林小院,一時半刻真無法適應這龐大的宮殿。
「你的心意,為師都知道,可宮殿不如就此停工,三層也不錯。」沈懷君道。
墨硯寒不情願地點點頭:「好吧,但師尊一定要補償硯寒。」
「補償?怎麼個補償法?」
墨硯寒不說話,在沈懷君好奇的追問下,他磨蹭了半晌才從口袋裏掏出一方繪製精美的方盒,方盒隱約散發着陣陣幽香。
「這是?」沈懷君好奇。
墨硯寒卻反手抱住他,向後一仰,二人身後便是熱氣蒸騰的溫泉池,雙雙跌落到溫熱的泉水中,沈懷君的衣襟瞬間被打濕,被少年雙手用力鎖在懷裏。
在沈懷君的面前,墨硯寒輕輕打開了方盒,裏面是晶瑩剔透的膏脂。
此時沈懷君仍未回過神,依舊問:「這是幹什麼用的?你說說呀。」
墨硯寒微微一笑,用指尖挑起一點膏脂,指尖的溫熱瞬間將膏脂融化成粘稠狀,他的大拇指掠過仙君的薄唇,晶瑩的膏脂盡數塗抹在仙君的唇邊。
「師尊,這下您懂了么?」
沈懷君怔了怔,此時他便是再傻也知道這膏脂的用處,臉頰浮起一層薄紅。
「原來如此,你在哪裏買的啊?」
可詢問的眨眼間,墨硯寒已經抽下他的束腰,隨意扔在一旁,緊接着掀開他的衣擺。
「泉池溫熱,正好能幫師尊放鬆放鬆。」墨硯寒的語氣越發急切。
沈懷君知道今日是躲不掉了,臉紅著叮囑:「聽說神識和現實中不一樣,你、你可別太過火。」
墨硯寒眼睛一亮:「弟子當然心疼師尊!」
......
......
沈懷君的墨發披散在玉石磚石上,望着描金繪彩的屋頂,他眉頭緊緊皺起:「硯寒,為師怎覺得好奇怪?」
「師尊再忍一忍嘛。」
「可你說過心疼師尊......」
硯寒將人抱在懷中輕輕一吻,得意地笑了:「師尊,不經歷點疼,怎麼能嘗到歡愉呢?」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小天使們!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ゆ、流蘇Fet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