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朝庭沉默不語。
柳齋深吸一口氣,乾脆利落道:「妖族的叛黨之事剛畢,眼下還需平定,你就少來清霄門吧。」
這已是挑明了話頭,全然拒絕的意思。
朝庭苦笑一聲,搖了搖頭,眼中隱隱有淚光閃過,他望向遠方的山頂,層層綠竹下的小院是沈懷君的居所。
竹林小院的一草一木,他都爛熟於心,他甚至知道這般明媚的天氣里,沈懷君會特地出門去瞧蓮池的仙鶴們。
他最熟悉的人,偏偏是自己作孽將人硬生生推走,但凡這些年他能有所悔悟,事情的發展也不會像今日一般,無法挽回。
「是沈懷君的意思吧。」朝庭沒頭沒尾地問了句。
柳齋捻著手指猶豫幾番,最後點點頭,便是他不承認,妖王也猜到了。
朝庭的銀眸輕移,目光投向下方彎彎曲曲的山路,山路是百年前修建,長滿了綠苔,夏日走過極為清涼。
「我記得有一年我偷偷跑下山,想著去城裡玩玩,可那天的師尊像瘋了似的找我,最後在糖棗鋪子里揪到了我。」朝庭淡淡道:「但我當年並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他當初嚇壞了,頭一次見到肩頭顫抖、唇色發白的仙君,他以為沈仙君會氣得當眾懲罰自己,可沈仙君只淡淡地叫他拿好糖棗,早點回仙門。
回仙門的路上,師尊說有很多人想殺他,他當初覺得沒什麼,覺得身為妖族,修仙界很多人都想殺他。
「當年的老妖王傳來消息,說有人已經造出了寒冰刀,但不知道是誰。」柳齋想到當年的事,忍不住說:「你又恰好失蹤,大家都嚇壞了,好在你只是去買糖棗而已。」
朝庭偏過頭,現在想想,他出生后,那幾位叔叔就開始鑄造應對他銀龍之身的武器了。
「不過現在好了,你,順利清除叛黨,掌權妖族,懷君他也找到了一生一世的人。」柳齋笑道:「大家不都挺好的么?」
朝庭彷彿剛從遙遠又驚險的記憶中脫身,點頭稱是:「的確。」
可說罷,自己也愣住了,大家都過得很好么?
他忍不住望向那道彎彎曲曲的山路,當年的他身形瘦小,手拿一包糖棗,艱難地在山路爬行,彼時的他孱弱瘦小,但前方有位白衣仙君護著他。
而如今,他手握妖族大權,清除叛黨,身側已經空無一人。
「真的......真的沒有辦法挽回了么?」朝庭不甘心地握緊拳頭。
柳齋知道他的心思,長嘆一聲,拍拍他肩膀沒有多說。
妖王一臉頹廢地回到妖域,他站在城牆頭吹著冷風,望著妖族廣闊的疆土足足看了一夜。
清晨,第一封密信送到雪戎手中,雪戎匆匆前來呈給他。
「沈懷君面色毫無異狀,好一個毫無異狀啊。」朝庭持信的手在微微顫抖。
雪戎琢磨著自家王上的心思:「您要啟程去清霄門?」
「不。」朝庭搖搖頭:「雪戎,拿酒來。」
朝庭在妖族宮殿中喝得天昏地暗,可他不知道,若是他將密信繼續讀下去,會讀到更多有意思的內容。
此時柳齋站在清霄門最高處,望著一眾眾飛奔而來的鬼修們,小心臟嚇得一抖一抖的。
他敢保證,他從未見到這般數量龐大的鬼修,差點以為鬼修正式對清霄門宣戰了。
而這群鬼修手裡扛著大包小包,一個個興緻沖沖地向竹林小院的方向飛去。
「等等。」柳齋攔下一命鬼修:「你幹什麼?」
那鬼修笑著揚了揚手裡的東西:「主人命我們搬來靠椅。」
柳齋望著他背後的東西有點崩潰:「之前不是搬來靠椅了么?」
他親眼看著躺椅從他眼前搬走的!
「啊,那時午休后的躺椅,這是晚上看星空時的竹椅。」鬼修解釋道。
柳齋震驚:「你後面那隻壯碩的鬼修?」
這隻鬼修向後看了看,笑道:「是主人的美人榻而已!不同你講了,我還有一隻香爐沒運呢。」
柳齋獃獃地站在原地,眼看著眾多鬼修在他面前來來往往,清霄門鬼氣衝天,護門大陣形同虛設。
直到有鬼修搬著白罐子前來,據說罐子里是鬼主最喜歡的腌青梅。
柳齋再也受不了了,抹了把臉,委屈巴巴地沖向了竹林小院大喊著:「懷君,懷君你看看墨硯寒呀!」
於是沈懷君在門外安慰了柳齋,而後轉身踏入小院,眾多鬼修在吭哧吭哧地搬運東西,領頭鬼修大驚小怪:「裡頭是瓷器,你小心點。」
見到沈懷君出現,領頭鬼修立刻高呼:「停下。」
眾鬼修一頓。
「見過沈仙君!」領頭鬼修為他躬身行禮。
其餘人也高呼出聲:「見過沈仙君。」
聲音響亮,震徹這一方小院,沈懷君眉頭一挑,被這副場景震驚到,而躲在樹上瑟瑟發抖的小花精嚇了一跳,栽到沈懷君手心裡。
沈懷君沖眾人微微頷首,抱著小花精回到卧房,將小花精安頓在卧房的花景上,持身踏入內室。
內室的床榻已經換掉了,取而代之是一方玉石雕刻而成的床榻,碧綠的玉石隱隱散發著靈氣。
「這是我睡的床榻,養身還安眠。」小鬼主趴在床上,霸道地翻了個身:「睡了我的床,師尊以後可是我的人了。」
沈懷君笑笑,正要開口,忽然一股大力握住了他的腰身,硬生生將他撲倒在床上。
而跌倒時,身下卻是柔軟的軀體。
墨硯寒牢牢抱住了他,從上方俯看著他的面龐。
「這床有養身之效,師尊睡在我的床,就該聽我的。」小鬼主說得一本正經,彷彿真有這回事似的。
沈懷君微微推開他的身體,向後靠了靠,想到門外的茶桌、躺椅,忍不住問:「那如果用你的茶桌?」
「師尊就該聽我的,允許我喂你茶!」小鬼主理直氣壯。
「那躺椅?」
「躺椅?嘶,說來還沒在躺椅上試過呢。」
沈懷君:「......」
他總想著硯寒是少年心性,開葷了控制不住,好比他當年初入劍道,為劍痴狂經常折騰到天亮。
可是他忽然想到小花精的話,硯寒此時未達到鬼主的巔峰時期,那達到巔峰時期又會怎樣?他腰不得折斷了?
看來現在有必要對小鬼主開展一些嚴厲的教導。
沈懷君想到柳齋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的告狀,用力下決心,伸出手指戳上小鬼主的腦門,戳啊戳,戳出一個紅點點。
「哎呦師尊,我疼。」墨硯寒嘟囔著。
沈懷君簡直要氣笑了,指指自己的脖頸,他脖頸系了一束白紗,白紗下是一排玫紅的印記:「昨天為師不疼么?」
「師尊您不也蠻喜歡的么。」墨硯寒不服氣。
沈懷君撇了他一眼:「那好,外面的是怎麼一回事?解釋解釋吧。」
烏煙瘴氣一早上了,外面的弟子們大多沒見過鬼修,有人甚至嚇暈過去,以為鬼域攻佔修仙界了呢。
墨硯寒無辜:「我是覺得自己會在清霄門長住,便叫波舍將日常用具都搬來。」
日常用具?沈懷君扶額,真不知道這小鬼主講究這般多,光躺椅就搬來了三個。
「之前去望雪境、瓊花秘境,也沒見你這般講究。」沈懷君道。
可墨硯寒仰著頭,雙眼亮如極星,認真地盯著沈懷君:「因為有師尊啊,師尊在哪裡,我就一定會跟在哪裡的,哪還管得了這些窮講究?」
沈懷君一怔,一股春日暖意如溪流般淌入心間,滲入五臟六腑。
「曾經有很多人跟在我身後,都承諾過永遠。」沈懷君笑道:「沒想到最後竟然是你......」
「我可是堂堂鬼主!」墨硯寒氣哼哼道,霸道地附身吻住仙君未完的話。
不知過了多久,沈懷君脖頸處的白紗被扯下,玫紅的舊吻痕就密密麻麻疊加了新痕迹,少年將他抱在懷中,一遍遍親吻他的眉心、他的唇角,甚至小巧的耳垂也不肯放過。
「你說有很多人對你承諾過永遠?他們怎麼承諾的,你說說呀。」墨硯寒醋意大發。
沈懷君好不容易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搖搖頭道:「不說了。」
「被那群白眼狼傷到心了?」
可沈懷君卻怔了怔,嘆了一聲:「還好,這都是天命。」
墨硯寒疑惑,停下動作問起,沈懷君便將在毀仙池中的事原原本本講了一遍。
「天道告訴我,之前的命運都是編寫好的話本,毀仙池后,一切都會受到審判。」沈懷君道:「如今看來,天道的話當真應驗了。」
三位徒弟接連悔恨當初,而白笙也逃跑不知所蹤。
「審判看來還沒結束,白笙不知道在哪裡藏著,憋著壞心思呢。」墨硯寒鼻孔里發出一聲冷哼。
沈懷君垂下眼眸,白笙身負重傷,容貌盡毀,過不了幾日惡名便會傳遍修仙界,但似乎天道的懲罰並未停止,他也好奇白笙最後會落得怎樣的下場。
「說來白笙的身世也頗為神秘,他是乞丐,但種種跡象表明他是魔族。」沈懷君疑道:「說來幾百年的師兄弟,我竟沒聽他提起過曾經。」
墨硯寒笑笑:「說不定哪日你知道他的曾經,會被嚇一大跳呢。」
與此同時,一處隱蔽的荒山山洞內,衣衫襤褸的男子雙膝跪地,向對面的女子露出一張疤痕累累的面容,面龐的刀痕未痊癒,有的地方甚至流出白色的膿水。
「別看著我,真噁心!」柳千梳捂緊了鼻子。
「求求你了,看在都是鮫人的面上。」白笙嗓音沙啞。
柳千梳偏過臉,毫不留情伸手:「金花功法呢?」
白笙瑟縮著向後一退:「沒、我連瓊花秘境都沒進去怎麼可能......」
「不用多說了。」柳千梳無情轉過身:「既然沒有金花功法,我就回去復命了,告知白笙真君即是當年的叛徒。」
「別、求求你!」白笙跪伏在石地上,尖銳細碎的石子磨破了他的掌心,他苦苦哀求,可柳千梳並未回頭。
不僅如此,柳千梳嘴裡還抱怨著:「什麼人啊,沒本事就不要浪費時間,害得我白白等了這些日子......」
她身姿搖曳著,款款離開,卻未察覺裙擺處一道細小的黑霧。
洞口裡的白笙嘴邊劃過一抹詭異的笑。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小天使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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