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這一晚,沈懷君體會到了何為「艱澀」,也體會到了疼痛后的歡愉。
清晨分的竹林小院裏,卧房的大門並未如常開啟,清早奉餐食的小童子們一邊放置碗筷,一邊好奇地向屋內瞧去。
窗子開合的瞬,瞧見沈仙君雙眸緊合,慵懶地躺在被褥,唇角發白,眉眼滿是疲累。
小童子心裏一驚,佈置好碗筷后,急急忙忙回去稟告了柳齋大人。
而小童子走後,卧房裏傳來一陣輕柔的對話聲。
「師尊的腰可還疼?為您揉揉。」
「......不,還是酸......」
「那便用些蓮子粥,清火安神。」
等到柳齋急急忙忙跑到竹林小院,發覺後山的鬼修已經少了大半,他特地繞到山後去問,那鬼修說鬼主本打算建八層的白玉宮殿,今早不知為何忽改口,說三層的宮殿也不錯,叫他們快快封頂。
「如今只剩下門窗擺設等小事,用不了多少鬼修了。」這位鬼修如是道。
「真、真的?」柳齋差點笑出了聲。
「自。」
柳齋看着殿內挨個離開的鬼修,欣喜之情溢於言表,他看着看着,忽疑沈懷君到底是用了何種方法,竟能讓鬼主乖乖將人撤去?
「覺得,代價肯定不小。」小花精煞有其事地分析。
柳齋一路向里側走,一隻領頭鬼修正在指揮下:「快,把湯泉旁的水都擦掉。」
而幹活擦地的鬼修們暗自嘀咕:
「奇怪,哪兒來的這些水跡?」
「不知道,昨晚離開還沒有呢。」
「是不是鬼主弄的?小鬼主愛玩水了。」
「也有可能欸。」
柳齋站在一側,心驚膽戰望着溫泉池邊蜿蜒旖旎的水跡,一直從溫泉湯池口蔓延到殿門口......
他似乎明白了沈懷君用何種方式勸動了鬼主,過程又是如何的艱難,想來昨天玩的不是水,而是......
「沈仙君,您辛苦了啊。」小花精嘆氣。
柳齋抹了抹臉,來到竹林小院,卧房大門果緊閉未開。
墨硯寒正拿着一方小瓷碗舀蓮子粥,見到他們懶洋洋地打了個招呼:「早啊。」
神色饜足懶怠,像是一隻剛剛被餵飽的貓兒。
柳齋瞪大眼睛:「早......」
他心中的猜想果被證實了。
柳齋看看鬼主,又看看屋內,沒說話,只留下一小瓶的白瓷盒,提醒到:「外用啊。」
說罷轉身向院外走去,小花精滿臉擔心,揮舞著小:「不行,要去看看沈仙君!」
「得了。」柳齋拽住他的小腳丫:「這個候見沈懷君,你不怕鬼主給你撕了?」
而墨硯寒眼看着柳齋和小花精遠去,拿起桌上的白瓷藥盒掂了掂,端起蓮子粥回到了卧房。
卧房裏瀰漫着一股葯香味,轉進屏風內,沈懷君靜靜躺卧著,身下鋪了好多層的軟墊。
可即便如此,沈懷君仍睡了醒,醒了睡,總睡得不踏實。
「師尊。」墨硯寒輕喚一聲,上前輕柔地托起仙君的身體,將這人兒靠在自己懷中,另一隻舀起一顆軟糯的蓮子。
「師尊,吃點吧。」他又喚道,他的聲音如同鴉羽般輕柔,生怕傷到這人一星半點。
沈懷君在連聲催促下,睜開了雙眼,輕聲道:「疼......」
神魂和軀體終究不一樣,神魂內可以肆意妄為,可這副軀體卻實在折騰不得。
不過軀體內,的確嘗到了新鮮的滋味,只是要付出更大代價罷了。
「嗓子也疼,想吃銀耳羹......」他呢喃著。
沈懷君這副脆弱無助的模樣,硯寒看得心都要碎了,又不敢用力緊抱,沈懷君不是病痛,純粹是被折騰出來的難受,除喝葯外只能多多休息。
「徒兒錯了,徒兒也不這般折騰師尊了。」墨硯寒垂著腦袋,喪喪地道歉,內心是悔不當初。
沈懷君笑了笑,揉揉他毛哄哄的腦袋沒說什。
墨硯寒卻抽了下鼻子,轉身一溜煙兒地跑出去:「去拿銀耳羹。」
「你呀。」沈懷君無奈一笑。
隨後的日子裏,清霄門恢復了安靜,柳齋滿嘴的火泡很快消去,每日帶着小花精一起巡視山門,好不悠閑。
沈懷君的身體也很快好轉,不過墨硯寒被嚇怕了,將人看得死緊。
於是在望雪境的雪閣主前來,竟連沈懷君的面都沒見到。
「他近身子不好,在服藥,不出小院。」柳齋道。
可雪閣主以扇掩面,一雙桃花眼賊兮兮地瞄了眼窗外的山頭若隱若現的白玉宮殿:「不出幾年,怕是要來喝喜酒了!」
柳齋擺擺:「別、別這樣。」
雪閣主反倒故作生氣:「柳齋,幫你瞞着秦門主的消息,四處散播白笙流言,你這點消息都不肯告訴?」
柳齋沉默下來,白笙的事已經瞞不住了,他索性就拜託雪閣主四處散播謠言,好讓屆真相公佈后,大家能快些接受此事。
「不瞞您說,這次是有要事前來。」雪閣主斂起神色,說起正事:「陸族長發現了魅姬魔族的老巢位置,集結了一群修打算明天就動身,想邀沈仙君。」
柳齋眉頭緊皺:「魅姬魔族?」
沈懷君對魅姬魔族的研究長達百餘年,更別提曾經多次驅逐鎮壓,從沒聽過陸族長對這個魔族的有所研究,怎忽找到了老巢?
他還未來得及細想,卻搖搖頭道:「恐怕不行。」
「為何不行,沈仙君難道會不同意?」
「倒不是他不同意,是硯寒。」
*
隔天,眾多修聚集在八千仞的群山入口處,已有修急不可耐率先出發,而陸族長堅持站在原地等人。
「為什非要等沈懷君?沒他咱們成不了事?」杜嘯不滿道。
陸族長低聲斥責:「不可胡言!」
其餘修面面相覷,杜嘯雖與妖族叛徒勾結,但妖王並未追究,而修仙界憐杜嘯是杜家遺孤,並未苛責。
於是陸族長收杜嘯為義子,並承諾會約束管教,外人也不敢多說什。
沒過一會兒,眾人遠遠瞧見雪閣主跑了過來。
「不行啊,沈仙君他不來。」雪閣主道。
眾人嘩:
「沈仙君為什不來?是病骨難愈?」
「可這般重要的事,沒有沈仙君在心裏總是不踏實。」
「連魅姬魔族的習性都不知道......」
杜嘯對此冷哼一聲:「他沈仙君是什大人物?剿滅魔族老巢必須要請他來?」
眾人皆默,唯有雪閣主擺擺:「你這話錯了,沒有沈仙君,大家心裏真不太踏實。」
杜嘯張口便要反駁,可忽遠處傳來一聲高呼:「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何事?」
「大家走着走着,忽掉進沼澤里去了!」
於是一個小后,清霄門的仙舟降落在沼澤邊緣,墨硯寒黑著臉拉開大門,雪閣主急急忙忙跑上去。
沈懷君身披大氅,靠在窗邊品茶,單單瞧了一眼便道:「果真是魅姬魔族的障眼法,發動火靈力輔以冰靈石便可順利驅散魔氣。」
侍從聽到吩咐,立刻下了仙舟,雪閣主正欲問,可瞧見墨硯寒死亡般的凝視,便未敢開口。
沒一會兒,紫霧的魔氣便被驅散,沼澤也隨之凝固,身陷沼澤的修們皆被拽出。
這是一處隱秘處的林地,若非提前探知,真不知厚厚的落葉下竟有沼澤存在,且臭氣熏天,得救的修們皆是滿身腥臭。
可一陣陣紫霧縈繞着沼澤地,眾人不敢停留,腥臭的污泥還未擦乾淨便趕緊離開,回到八千仞群山的入口處。
「魔族真是陰險,還沒走幾步路就中了詭計!」有人罵着。
「但不管怎樣,咱們一定要剿滅魔族老巢!」
「魅姬魔族死期將至!」
沈懷君聽着人們的怒罵,眉心緊皺,幾百年都尋不到的魔族老巢,冷不丁被找到了,當真可疑。
「是望雪境的一名小廝被魅姬魔族擄走,無意發現了魔族的老巢。」陸族長特地來解釋:「這事實在巧合,只能說天佑九州。」
沈懷君點點頭,而墨硯寒不耐煩:「知道了知道了呀!」
陸族長離開后,墨硯寒又拿來熱茶:「這群修都是廢物?沒了你就不行?」
本想讓師尊對休養幾日,偏這群人來礙眼,一個個哭着喊著要沈仙君。
沈懷君笑着用肩膀推推硯寒,示意他莫要講了。
經過這幾日的雙修,他的經脈已經恢復不少,眼下已能順利駕馭景風。
而魅姬魔族是他常鎮壓的魔族,若真發現了老巢,他也勢必要走一趟。
沈懷君偏頭量著,餘光忽瞧到一人,竟是杜嘯,杜嘯此正以怨毒的目光望向他。
「看什看,小心挖了你眼睛!」墨硯寒也察覺到這人,毫不客氣地出言怒斥,若沒有沈懷君在,墨硯寒估計要上了。
杜嘯一步上前,似是受委屈般吼著:「你殺了全家,還敢威脅?是不是要將也滅口?」
周圍修本要上前勸解,可聽到這話都不出聲。
沈懷君眼睛微眯,上下打量了杜嘯一眼:「你勾結了魔族。」
「什?」杜嘯一臉的不敢置信。
沈懷君垂下眼,嘆息般說起:「你勾結魔族,陸族長,搜身吧。」
陸族長也愣在原地,杜嘯氣得大喊:「沈懷君你莫要血口噴人!父親一生鎮魔,又怎會勾結魔族?」
可忽有人提到:「進山的路,似乎是杜嘯指出的。」
「對呀也記起來了,當初杜嘯很容易便找出了山路,還驚訝呢。」
「不過會不會是巧合?杜嘯當初也差點踏入沼澤呀。」
......
眾人議論幾番,終究沒有定論,自也無人敢搜杜嘯的身。
杜嘯神色得意又扭曲:「沈懷君,終有一日會為杜家報酬,會解開你醜陋的嘴臉......」
忽,一道聲音打斷了他的豪言。
「杜家滅門事,同沈仙君無關。」
眾人齊齊望去,竟是妖王朝庭,隔一月,朝庭神色消瘦不少,眉宇隱見頹廢。
「妖王,您可否重複一遍您的話?」陸族長詫異道。
朝庭走近,孤身立在眾人面前,一字一句道:「杜家滅門事,與沈仙君無關,當年親眼瞧見有歹人拿着景風,偷偷扔進了杜家火場。」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陸族長忍着震驚問道:「妖王為何今日才說出真相?」
朝庭背過:「因為知道修仙界在密謀剷除妖族的事,若沈仙君聲譽受損,剷除妖族一事便會延後。」
陸族長:「你!」
朝庭深吸一口氣,看似輕巧道:「背信叛師,活該,你也沒資格指責!」
陸族長想了想,將一嘴的話都吞進了肚子裏,他也曾經密謀過剷除妖族之事,的確沒資格指責妖王。
此心靈活的修反應過來,沈仙君當年的樁樁罵名都已被澄清,如此一來,沈仙君身上沒罪啊!
「這、這真是荒唐啊!沈仙君竟被污衊了這久?」
「等等,近聽聞白笙是位魔族姦細,不會是白笙誣陷了沈仙君吧?」
「白笙的謠言,清霄門一直沒有澄清,會不會是真的?」
「大家沒覺得奇怪?秦門主也恰好稱病不出,卸下了門主之職。」
眾人擠在一起說了半天,忽有人提到:「記得剛才沈仙君說杜嘯勾結魔族?」
大家立即停下議論,抬頭望向杜嘯,杜嘯正在發懵,足無措地攤著。
「不是沈懷君,又是誰將們杜家滅門?」杜嘯難以置信地問道。
沈懷君品了口茶,淡淡道:「不出意外,是魅姬魔族。」
杜嘯頹倒地,侍從一擁而上扒開衣衫,很快從他身上搜到了一方羅盤。
陸族長揮一探,羅盤果沾有魔族的氣息。
杜嘯慌張地解釋:「他們、他們只告訴羅盤可以指引山路,可以在迷霧中精準定位自己,后......」
沈懷君:「后趁迷路殺掉,你殊不知,這羅盤是魔族故意給你,就是為了將修引入沼澤一網打盡。」
杜嘯:「不,根本不知道那人是魔族!」
眾修,尤其沾了一身污泥的修毫不客氣地開口大罵:
「你是不是傻?別人給你什你就信什?」
「杜嘯,你不會真勾結魔族吧?你差點害死們呀!」
「天,杜家百年名門,怎生出你這個傻子。」
連陸族長都搖了搖頭:「杜嘯,你勾結魔族,不能留你了。」
這杜嘯本就瞞着他,他看在杜家的份上原諒了杜嘯,以為自己多加教導便可勸他走上正途,可沒想到杜嘯為了報仇,竟勾結了魔族。
「也是報仇心切!」杜嘯高喊著。
陸族長無力地嘆了聲:「杜嘯,即便是杜兄在世,也不會為了報仇不擇段。」
「你,真配不上杜家遺孤這個稱號。」
*
沈懷君見外面對杜嘯的指責一浪高過一浪,便打算回仙舟,忽一人攔在他面前。
「師尊......」朝庭低低地垂著頭,不敢直視沈懷君。
沈懷君開口之前,朝庭率先道:「師尊,、錯了,父親臨死前才得知真相,才知道當年父親幾乎放棄了,您卻護住了,還護長大。」
「父親讓拜您為亞父,自知不配,只希望一件事。」
「能喚您師尊,只有這個請求......」
朝庭的聲音越來越弱,眼中浮動着水光,幾欲落淚。
沈懷君長長嘆了一聲:「朝庭,你徒弟的身份代表着人妖結盟,自不會將你逐出仙門,只是師尊二字,着實承受不起。」
朝庭怔愣,不叫師尊,這還是什師徒?
沈懷君神色複雜,唇角動了又動,下定決心道出了心裏話:「其實,一直以為你生性冷淡而已,這並不意外,妖族都是這般的性子。」
「只是杜家這件事,真真是沒想到。」
沒想到如亞父般的關切,竟換不來朝庭的一句澄清。
他一直護著小妖王,斡旋妖族和修仙門派的關係,又怎會放任九州的修去剷除妖族?
可任他有千言萬語,此也是無用了。
沈懷君嘆了聲,在硯寒的攙扶下轉身離去。
妖王怔怔地跌落在地,獃獃地望着仙君離開的身影越來越小,不知過了多久,一摸臉頰,早已淚流滿面。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謝七七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今晚要吃小龍蝦20瓶;浮生若夢、一個充滿好意的玉米10瓶;我中意謝俞6瓶;勺子5瓶;糖醋排谷3瓶;清璱2瓶;腐姬子、ゆ、流蘇Fet、窮秋1瓶;
謝謝小天使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