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江陵（二）趙家村

夏夜裏，月光從窗戶外灑了進來，小屋的竹榻上一個青年正在酣睡。他的雙拳緊緊的攥著單薄的被褥，腦袋不時的左右扭動着，指節因為用力的原因變的發白。

「……啊！」的一聲驚呼。

趙凜終於醒了，睜開眼睛楞了楞彷彿還沒從夢境裏恢復回來一般，好一會才慢慢的坐起身來把只留了一道縫隙的窗戶完全打開，窗外的微風吹來,十分清爽！藉著明亮的月光他看了看四周才明白自己的處境，原來還是那一間簡陋的竹屋而已，窗外那陣陣的蟬鳴提醒着他現在已經身處另一個世界，長吁了一口氣他伸手抹了抹額頭濕漉漉的竟然全是汗水。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夢境裏無盡的恨意仍然充斥在心頭。胸腔中的熱血翻騰，殘缺的記憶在他的腦海中一一閃過。他多想再回去看一眼那位他虧欠太多的女人，可惜就算能回到那個世界，怕是再也見不到挂念自己的家人和那些浴血奮戰的同袍了。這樣想着一時間竟睡意全無，索性抽出牆上的腰刀，就那樣赤著上身大踏步來到院中。抬頭望去，天上的那輪圓月和上一世所見的月色相差無幾依舊是那麼的皎潔明亮，只是月下的那些人和世間卻都已實實在在的換了一個模樣。

手握著長刀憑空一指，彷彿上一世的那些仇敵又一一出現在他面前，他們對着他大笑着，咒罵着。隨後他瘋狂的揮舞着手裏的長刀，在陣陣的刀光里將那些「敵人」逐一的斬了個粉碎，回過神來卻發現那些不過是一片片落葉罷了，那並不鋒利的長刀在月下泛著清冷的幽光。直到氣喘吁吁精疲力盡方癱坐在木疙瘩桌旁的墩子上，趙凜費力的將腦中的那些雜念一一的壓了下去下。腦中的記憶殘缺不全，似乎兩個靈魂融合后都只保留了各自記憶的一半，上一世的很多人和事都已經模糊了，剩下的只是執念和意難平，還有那些他在意的東西，而趙凜的記憶他也只繼承了一半。或許就是因為上一世的執念所以才讓他死後來到了這個世界吧，真是天意弄人啊！

算了算今天已經是來到這裏的第十天了，也算稍微對這個世界有了一些了解，這是一個名為浩天的大陸，人們認為天地混沌初開浩天憑空出世因而孕育了萬物生靈。他所在的乃是一個叫做宣武帝國的國家又稱之為武國跟前世的漢唐有些相似，這裏民風淳樸，只是開國數百年後武國日漸式微內憂外患不斷地蠶食著這個龐然大物。然後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宣武帝國除了少數動蕩不安外絕大多數地區依舊處於一副歌舞昇平的假象中，就包括趙凜所在的這個叫做蒲陵的地方，因為記憶的殘缺他也只知道蒲陵城是江陵郡下轄的一座小城並不出名。

其實這些天來也還算有些收穫的，起碼人還是認識了不少的，其中最熟的要算趙遠和衛豹了。村子裏的人也是漸漸地熟絡了起來，什麼趙家大娘李家大嬸的他到也認得個七七八八，碰到了不免寒暄兩句，其中李家的嬸子每次見到他總要對他說自己閨女如何的好農活刺繡皆是樣樣精通，看來以前的這個「趙凜」在村中還算受人待見的。那李大嬸的閨女他倒是在溪邊打水時見過一面，長得一般但是一個能幹的活計的姑娘，幹活挑水確實十分熟練。見到趙凜時也熱情的打着招呼，只是臉上泛著紅霞，雙手緊緊的攥著步裙不安的摩擦著也看不出來到底在想些什麼。

待到日上三竿，早早的就吃過了早飯趙凜又在院中發起呆來。「以後該當如何呢？」這個問題縈繞他在心頭一直未曾解開，是做一個普通人平平淡淡的過完一生，還是繼續如記憶中那般投身軍旅？這樣想着腦袋又有些微疼，於是只好作罷，反正時間還多不如先去趙遠所說的碼頭看看再說吧。了解這個世界也要一些時間，他在心中對自己說着「既來之則安之，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久。沙沙沙的腳步聲在籬笆外響起，知道趙遠那傢伙估計是過來了。

果然隨後趙遠那頗為尖細的聲音便傳了過來：「阿凜，該動身了。」趙遠打開低矮的籬笆門走了進來熟絡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打着招呼。

「好，我把門關上這便出發了。」趙凜應道。前幾天的夜裏他們和衛豹一起吃飯的時候就約好了今天要去碼頭上復工，趙遠剛好也要去城裏做事，於是便約好了一同前去，不然初來乍到的「趙凜」恐怕還真找不到門路。

「咦！你小子不是最不喜歡青色嗎？今天怎麼突然穿起青衣了？」阿遠注視着一身青衣的趙凜，雖然麻布做成的衣服有些粗糙但是腰上和手上都用麻帶束的緊緊的一副簡單的打扮給人一種乾淨利落的感覺。

趙凜轉過頭來不動聲色的說到:「嗯…或許是為了紀念一個人吧！」

趙遠看着趙凜臉上的那一抹苦笑，他總覺的眼前這個人跟以前的往日的阿凜有些不一樣可是他又說不出來，或許是因為摔了頭的緣故吧。抬頭瞧了瞧趙凜的頭部那裏的綳已經取下了，傷口處已經被頭髮遮住了應該沒什麼大礙了，他這才把心放下。以前都是對方對自己頗為照顧以後自己也要多關心一下他才是，趙遠這樣想着。

「那就出發吧，可別耽擱了時辰讓阿豹那傢伙久等了才是。」趙遠說完便當先走了出去。

趙凜應了一聲跟隨着趙遠向外走去，到院外時他回頭看了看自己的院子，小村、竹籬、竹屋、既陌生又熟悉，這個地方從此以後便是他的家了吧！

兩個人順着趙家村的小路行走，有一條小溪順着路旁嘩嘩的流淌著，他看見不遠處的低洼里有幾個頑皮的孩童在裏面抓魚撈蝦不時傳來嘻嘻哈哈的玩鬧聲。和小童們的玩鬧不同大人們在夏天總是忙碌的，一路上總能看到幾個彎著腰埋頭在地里收拾莊家的老人或者漢子，遇到了相熟的也會直起腰來有說有笑的沖着他兩打招呼。大抵是說着些「凜哥兒可算正常了不是」又或者是「你們兩是趕着去上工吧」之類的話來！

趙家村的地勢稍高些，就算走的急些也不會太吃力，趙遠看着跟在自己身後的趙凜，見他總是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這裏的一切，忍不住問道：「阿凜，看什麼呢？須得走快些了，莫要誤了時辰才是！」

「好！」趙凜收回目光跟上趙遠的步伐，兩人一邊走一邊有一茬沒一茬的閑聊著。

清澈的小溪在眼可見處匯入了白蘭江中，鄉間的小路也慢慢的到了盡頭，前面路口一轉趙凜兩人已經走出了村口邊的林蔭小道，放眼望去是一條頗寬的官道出現在眼前，寬闊的官道上面鋪就著細碎的石子，時至正午官道上行人並不少，大多數都是朝着蒲陵城趕去。趙凜抬眼看去多數應該都是附近幾個村子的村民，有提着籃子攜兒帶女的婦女，也有埋着頭背着碩大的竹簍的老人，趙凜甚至能看到竹簍裏面各色的農貨，應該是背到城裏去賣了換些銀錢使喚。家境好的則是趕着自家的牛車上面坐着一名青稚的幼童一邊播弄著車上的各色瓜果一邊好奇的東張西望似乎是難得出門一趟要用自己那小小的眼睛把外面的世界看個清楚。偶有一兩名帶着配刀或長棍行色匆匆的旅人背負的包袱已經乾癟下去想必是着急的想去城裏找一些營生的活計。

農人們埋頭氣喘吁吁趕路的聲音和幾個偶遇熟人的寒暄陣陣的在耳邊傳來連帶着的還有一些不知名的鳥獸在官道兩旁的樹梢上嘰嘰喳喳的叫喚著。趙凜看着眼前真真實實的這一切，比起之前那個戰亂蕭條的世界不同這個世界是那麼的熱鬧讓人不經意的就融入其中，此刻的他不由自主的便把腦海中斷斷續續的總總意難平拋之腦後剩下的只有對新生活的期待和憧憬。

就在趙凜陷入沉思的時候旁邊的趙遠卻不合時宜的拉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