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自從知道闞冰陽不是個「坐懷不亂」之人,葉縈縈再也沒有主動與他親密了。
「嗯」和「好」,
變成了她慣常說的兩個字。
時間飛梭,拍攝像是插了翅膀,進度越來越快。
有的時候,趙丞坐在鏡頭前,都產生了一種錯覺。
葉縈縈是個窈窕淑女。
既然是窈窕淑女,那就必須有感情為基礎的君子好逑,只不過除了吳炫,好像沒有人願意當這個「君子」。
趨近傍晚,攝製組準備收工。
這一個半月以來,習慣早已代替了疲憊。
每天在山上錄製的素材,減減刪刪,拼拼湊湊,最後呈現出來的也不過是粉飾渲染過的十二集變形紀錄片。
倘若葉縈縈知道自己少女時期幹了那麼多荒唐的缺德事,估計她結婚的時候,可能都不打算宴請賓客了。
都是知根知底的人,誰也別裝。
葉縈縈右手熟稔地玩著兩枚骰子,左手拿著一聽啤酒,「噗呲」單手打開,就著白沫子猛喝一口,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一看就是常混酒吧的。
她對著趙丞鬼機靈一笑,「趙導,我師父回刑偵局了,大概率明早上都回不來。」
趙丞知道她話裡有話,哂笑問道:「然後呢?」
葉縈縈將骰子拋向空中,弔兒郎當地喝了口酒,「他讓我睡個懶覺,明天你們就別那麼早上來了。」
話音剛落。
骰子甫一落下。
不過彈指一揮間,就被另一隻手穩穩接住。
「我什麼時候說過讓你睡懶覺了?」
闞冰陽緊握骰子,低頭垂眸,眉頭緊鎖,「酒從哪來的?」
葉縈縈愣住。
艹,他不是已經下山了嗎?
還是她親自飽含淚光目送的。
怎麼才過去一個小時,這閻王又回來了?
她支支吾吾,眼睫不由自主地輕眨,知其秉性,估計在準備醞釀著說謊。
闞冰陽知道她的小聰明,直言問道:「吳炫給你的?」
涼了,真准。
葉縈縈抿了抿唇,只好怏怏點頭。
闞冰陽臉色一沉,從她手中拿過啤酒。
「沒收了。」
他轉身,將啤酒倒進一旁的水池裡,上下抬手之間,易拉罐已經被用力捏扁了。
葉縈縈嘆了口氣,眼眶一酸。
「趙導,明早你們還是早點來吧。」
這下好了,不僅懶覺睡不成了,十有八九還要多罰坐半個小時。
「好,我看情況。」
趙丞摸著下巴的鬍子,不動聲色地淡笑點頭。
坦白而言,他其實早就察覺到葉縈縈成日成宿的心不在焉,是因為什麼。
這小姑奶奶,似乎對闞冰陽表現出一種強烈的依賴感。
而且愈演愈烈。
相反,他們本身十分看好的「嗚咽cp」也因為葉縈縈的不合作而告吹。
趙丞聚精會神,目光所及之處,慢慢從吳炫轉移到了闞冰陽的身上。
這兩個男人對比起來。
好比難以撲滅的漫山野火和冰封雪錮的億萬冰川。
葉縈縈本來就是個火急火燎的性格,之前乖戾張狂的脾氣,在闞冰陽的壓制之下,已經收斂了很多。
冤家路窄,也終將敗給朝夕相處。
葉縈縈看闞冰陽的眼神,雖然帶著賭氣的埋怨,但隱藏更深之處,在於她始終如一的目不轉睛。
趙丞眯了眯眼,嘴角噙笑。
他幾乎可以斷定,小姑娘情竇初開了。
可等到下山的路上,葉明誠突然打來電話。
纜車晃悠,趙丞穩住身形,好言笑接:「喲,葉董,好就沒見了。」
葉明誠直接開門見山:「我閨女喜歡吳炫,你給撮合撮合。」
趙丞:「……??」
嘎吱嘎吱,鋼絲繩發出的聲音,差點讓靠在扶手上的趙丞自己觸發抱緊制動。
他幾欲站不穩。
「葉董,我沒聽錯吧?吳炫?真的是吳炫?你確定是吳炫?」
他連問三遍,以求萬一。
對面依然肯定,「是的,我老婆說是吳炫,她去過紫靈山,問過縈縈了。」
衛蔓凝?
她又不是葉縈縈的親媽,怎麼就撮合上了繼女的感情戲呢?
趙丞猶猶豫豫,「葉小姐親口說的?」
「沒啊,我老婆猜的啊。」葉明誠認真道:「除了吳炫還有誰?難不成還是沈老的兒子?」
闞冰陽?
他也想過,但是只一秒,這念頭便被扼殺在了襁褓里。
這位來頭不小,不是他們這等凡夫俗子能考慮的,根本高攀不起。
再說了,葉縈縈早就恨他恨得要死了。
誰會喜歡上天天讓自己無聊靜坐的師父?
冷言寡語,不近人情。
嘖,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趙丞沉默回眸,看著愈漸遠去的山頂,零星燈火閃爍,像是集成了一個大大的八股圖,黑白兩相衝。
他眼神一凝,左右逢源,模稜兩可。
一句話,裂變成了兩種意思。
「嗯,你說得對。」
-
好不容易得來的啤酒,只不過才喝兩口就又被沒收了。
仔細想想,自從開機錄製,這麼久以來,闞冰沒收的東西都能在這個山頂景區開小賣部了。
葉縈縈百無聊賴。
這裡是山頂,還是做超生道場的著名道觀,幾個玩得好的閨蜜也不方便來探班。
她趴在床上玩著手機。
遊戲剛開局,屏幕上方就彈出來了一條消息。
【深夜官宣?前頂流大花旦費欣美又雙叒叕結婚了,小十五歲的新婚老公是新晉全民新時代選秀男模……】
剛看到「費欣美」三個字的時候,葉縈縈握著手機的手倏地頓住,雙目彷彿被一雙鐵手鉗制,再也挪不開視線。
遊戲界面眼花繚亂。
偏偏這條消息背景框跟條輓聯似的,慘白到乍眼。
等消息框消失不見。
只一瞬,就似乎聽到心被無情擊碎的聲音,不動聲色,不留餘地,被催毀得片甲不留。
隊友見她不動。
懟了一條語音過來——
「中路那個SB!你他媽的一上來就掛機啊?」
葉縈縈猛然間回過神來,手指微微一顫,人物在泉水轉了個圈,又停滯不前了。
見她動了一秒鐘又不動了,隊友繼續狂轟濫炸,「我靠,中路你是趕著參加你媽婚禮嗎??有事就別排啊!垃圾!SB!」
話語隔著屏幕,卻像聲臨其境,尤其是「婚禮」兩個字,更像一道晴天霹靂,毫不留情地將她整個人從天靈蓋正中央給劈開了。
葉縈縈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時間。
十一點半。
難怪深夜官宣,那女人,還真會挑時間,明天一早,肯定又是微博頭條。
行吧,隊友祭天,法力無邊。
葉縈縈也沒什麼心情再玩遊戲了,她乾脆點了掛機,然後打開語音。
「對!我媽又要結婚了!明兒早上就全網炸了!你們笑吧!!哦對了,千萬別忘了艾特她女兒葉縈縈的微博大號!再加個狗頭保命!」
說完,她直接後台大退遊戲app。
所有程序一關,又覺不夠,乾脆開了飛行模式。
她將手機用力扔到床尾。
彈了幾下,「咚——」落在地上。
也不知道摔壞了沒有。
她怒極起身,走到床尾,一腳踹飛了手機,然後打開門,一股腦熱地跑出了西廂房。
入夜的紫靈山,樹影窸窣,悄寂無聲。
雲厚夜深,連一絲月光都沒有,更看不見地上的影子。
葉縈縈也不知道心裡想著什麼,腦海里念著什麼,更不知道這麼晚了要去哪,鼻尖酸澀,走著走著,一恍惚就走到了橖頂。
積雲終於吹散,露出了久違的月亮,暮色桃花,帶著微涼的清香甜意。
但今夜不同,她一到橖頂,就聞到了一股紙灰燒燼的味道,順著北吹的微風,淺淺縈繞在不遠處的桃花樹。
葉縈縈尋著那股味,一眼就看到了樹下那個淡白色的長衫身影。
他背對著,面前一個淺薄的銅盆,盆里盛著幾疊紙錢,火光耀眼,灰燼散落。
葉縈縈愣住,也不知道這麼晚了,他在給誰燒紙錢。
「師父呀?……」
她眼前一亮。
闞冰陽聞聲回頭,見是她,眸中倏忽有光,但只一瞬,便淡淡問道:「怎麼還不睡?」
難得見到他一個人坐在橖頂,平日里,也不知道偏殿有什麼,他最愛去偏殿坐著,面對長生碑,久久默然不語。
葉縈縈淡淡吸了一口氣,甩著手臂,懶洋懶意地走過去。
「睡不著啊。」
剛及他身邊,最後一沓紙錢就被丟了進去,末尾瘦金小字,顏筋柳骨,倒是經常在經懺里見到這種字體。
火很旺,紙錢一進去就燒蜷成灰,但她目光流動湍急,一下子就看到了「亡母」兩個字。
葉縈縈眼睛瞪圓,「師父,你也沒媽啊?」
男人一聽,不覺蹙起了眉。
他不急,不惱,卻也不說話,只用一根粗樹枝攪著銅盆里的半缽灰燼,靜默如初。
手中,攥著一個黃金小手鐲。
看刻印,3個9,隱約刻著「愛子冰陽,平安喜樂」。
「……」葉縈縈尷尬地抿了抿唇,在他身邊蹲下,「我也沒媽,咱倆真有緣。」
火苗攢動著一股熱浪撲面而來,熱得眼前的事物都看不真切了。
許久,火光逐漸熄滅,闞冰陽收起那枚小手鐲,回頭問她:「怎麼睡不著?」
葉縈縈挑眼側目,弔兒郎當地坐在地上,抱著膝說道:「想你了唄,過來溜達溜達,哪知道……哦豁,正好碰上你了!你說巧不巧,師父?」
似是學著吳炫,連說話語氣都如出一轍,痞兮兮里透著賤兮兮,還帶著一絲懵里懵懂的幼稚。
闞冰陽聽著心中異常發悶。
他看著眼前的零星殘燼,淡淡道:「葉縈縈,別隨便對男人說這種話,知道嗎?」
葉縈縈大大咧咧地擺了擺手,「知道了,知道了,煩死了。」
說多了她也聽不進去,經常說她也嫌煩,闞冰陽抵了抵下頜,將手中的灰燼擦盡,側頭凝視她。
「你媽媽不是衛蔓凝嗎?」
月色凝重,宛若面龐緋紅的消散。
葉縈縈的臉色,罕見地黯淡下來。
她垂下頭,手指在地上勾勾畫畫,繞著圈圈,沉默了很久才說道:「衛蔓凝不是我親媽,我親媽生下我沒多久就和我爸離婚了,她不要我,離婚之後就嫁給別人了。」
原及於此,難怪她嬌生慣養,性格乖戾不羈。
親爸慣著,爺爺奶奶寵著,保姆司機伺候著,更是衛蔓凝這種本身就嬌滴滴的選秀模特出身的后媽養大的。
公主病正常。
因為她本來就是公主。
也是,哪個公主沒后媽呢。
闞冰陽淡然點頭,瞧見她神情恍惚不已,伸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臉。
「小朋友。」
橖頂風大,小臉被吹得冰冷。
似是剛碰過火,他難得手掌溫潤,觸及臉頰的時候,葉縈縈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
這要命的溫度,磨人的舒適感,還有這男人月光下的一身清華,連橖頂的粉白桃花恐怕都相形見絀,在她眼中失了顏色。
她鼓著嘴,有樣學樣,也抬起手來,照準他的臉,重重捏了一把。
「師父,我不是小孩子了,別隨便捏女孩子的臉,知道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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