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她臉蛋軟軟糯糯,手指纖纖細細,力氣卻是不小。
乍一被捏,不僅皮膚扯著顴骨微微作痛,連下頜骨都快錯開了。
闞冰陽眉頭皺起,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從自己臉上捉了下來。
他沒放開她,反而把她拉近了一些,面色不虞地說道:「你是我親收的徒弟,那就是我的小輩,我捏你是長輩對小輩的關愛,但是你捏我,就是僭越逾矩了。」
葉縈縈轉了轉手腕,仰頭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她還真是呵呵噠了。
冠冕堂皇的話她聽多了,但從沒聽過這麼強詞奪理的至理箴言。
什麼長輩小輩,拍個真變形記而已,連劇本都厚厚一疊,他還真把自己當成祖師爺了。
手腕被拿捏住,她也沒轍,只能冷哼一聲,掀起眼皮問他:「我捏你臉就是僭越逾矩了,那如果我親你一口呢?是什麼?大逆不道?十惡不赦?」
話音剛落,闞冰陽緊握著的手便悄不可查地鬆開了,他看著她的手腕漸漸脫離,滑落在膝蓋,臉色平靜如水。
她確實親過,可她自己卻不記得,或者說是根本不願意相信。
她怕她做出出格的舉動,是因為她本意就是不想和他發生什麼,轉頭便把那個吻意淫成了一個夢境。
也罷,終是莊周夢了蝶。
他疲憊地捏了捏眉骨,緩緩道:「葉縈縈,這是紫靈山,收斂些。」
可葉縈縈不盡於此。
明明是月明深夜,她卻越戰越勇,毫無睡意,一本正經地對他說道:「闞冰陽……」
卻見他挑眉。
她鼓著腮幫改口:「啊不,師父……我真的做夢夢到過你。」
闞冰陽將手指搭在眉宇間,悄然擋住了眼眸,平平靜靜地問她:「嗯,夢到什麼了?」
葉縈縈想了想,朝他靠近了半分,然後側著腦袋打量著他。
「我夢到我躺在你面前,□□……」
果然正經不過三秒。
闞冰陽耐心告罄,警告道:「葉縈縈。」
「不是,你聽我說完呀!」葉縈縈著急扯住他的胳膊:「我靠,你拿把手術刀解剖我!我連腸子都看到了!血呼啦吧的!」
闞冰陽:「……」
葉縈縈見他默然無聲,神情凝色地斂聲屏氣:「是真的!嚇死我了!我看了個新聞,就是有個醫生把他老婆給殺了,然後解剖了凍冰箱里了,找到了還能拼完整,全須全有的。師父,我現在看到你都怕……」
「所以呢……?」
闞冰陽打斷她。
葉縈縈愣住:「啊?」
闞冰陽起身揮袖,面色倦憊,「你又不是我老婆,我解剖你幹什麼。」
葉縈縈順勢伸手拉住他的袖子,扯住了他幾欲轉身的腳步,咬著下唇道:「可我是你徒弟,也很親密啊……」
她難得瓮聲瓮氣,聲音細若蚊蠅,哼在耳邊,痒痒的。
闞冰陽回頭看她,月光下,那張小臉白皙光滑,似是吹久了,臉頰幾條枝椏般淡淡的紅血絲,更顯得緋紅純真。
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今晚她格外矯情嬌氣,明明心中鬱結卻故作輕鬆。
甚至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水委屈,窩在心裡,藏在眼裡。
再不哄,恐怕這風一吹,又要哭了。
算了,還是未雨綢繆,提前哄吧。
闞冰陽沉下心,揉了揉她的腦袋,「好,知道了,你比老婆還親密。」
-
一大清早,集糜軒的粥香便飄散整個紫靈宮。
似是聞香而來,不約而同,今天大家起得都很早。
晏清從家裡帶來了桂花糖芋苗和大煮乾絲,滿滿兩大盒,見者有份。
林燦眼前一亮,「金陵菜?」
晏清挑了挑眉,「哎喲,認識?」
林燦放下手中紙筆,趕緊盛了一碗,甜膩的桂花藕粉味就肆漫進了鼻尖。
「是啊,我是土生土長的金陵人,我家在秦淮,夫子廟旁邊。」
晏清又給她夾了一筷子乾絲。
「那還真是半個老鄉啊,我媽也是金陵人。」
吳炫坐在一邊,看著他們二人套近乎,無聊得撥了撥面前那碗看著就齁死人的桂花糖芋苗。
他長在京圈,本來就吃不慣這些要麼甜死要麼咸死的江浙菜系。
瞧見葉縈縈坐在對面,似乎也目光無神,面色黯淡,連忙問道:「哎,葉縈縈,你不是江城人嗎,也吃不慣?」
一晚多夢失眠,滿心都是馬上爆炸的頭條新聞,輿論和謠言肯定又會鋪天蓋地,葉縈縈哪知道自己面前放著什麼。
她稀里糊塗地搖搖頭,「吃得慣。」
晏清難得見她給面子,立刻給她多盛了一碗湯。
「葉侄兒,你多吃點。」
葉縈縈不好推辭,只好悶了一大口。
糖芋苗是甜,可嘴巴里卻像生病了似的,味覺盡失,沒有一絲味道,生吞都噎住,咀嚼都硌牙。
大家都埋頭吃,吳炫也在漫不經心地刷著手機。
根本沒人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只有闞冰陽從一進門就察覺出她不在狀態。
來之前,他就已經看到新聞了,幾乎是爆炸般的消息,曾經拿獎拿到手軟的頂流大花旦費欣美第六次結婚了。
這女人,可以說是一段經久不衰的傳奇。
早年出道之時,僅憑第一部電影就斬獲了金馬獎影后,然後火速和一個外籍導演結了婚,可惜這段婚姻只持續了兩個月便離婚了。
接下來就是和葉明誠奉子成婚,卻在女兒一歲不到的時候又離婚了。
自從那之後,費欣美十八年來結了四次婚,無一例外,每次都是小鮮肉。
聯繫起昨晚她失魂落魄的樣子,闞冰陽自然知道她是因為什麼才萎靡不振。
他起身淡淡道:「葉縈縈,跟我來橖頂。」
聽到這句話,葉縈縈終於鬆了一口氣。
可還不等她放下碗筷,吳炫就握著手機大聲道:「卧槽?——」
眾人聞聲看來。
趙丞不虞道:「吳炫,你吃早飯能不能安靜些?」
吳炫沒理他,只自顧自地盯著屏幕,難以置信地瞪圓了眼睛。
「葉縈縈,你媽媽又結婚了??」
他嗓門大得離譜,集糜軒本來就空闊,更有雕花鏤空的吊頂樑柱,聲音此起彼伏,被他這麼一吼,前前後後左左右右的人都聽見了。
所有人的視線,像是無數鋼針,嗖地一下,直挺挺戳到了葉縈縈的身上。
她震住,臉色一白。
連唐茵這個從不多說話的小道姑都在暗暗捏一把汗,吳炫卻還在那喋喋不休。
「這次小十五歲!卧槽,費欣美真不愧是俘弟狂魔,葉縈縈,你媽媽真厲害……」
他幸災樂禍,拍著大腿抬起頭。
可不巧,剛一抬頭,就看見葉縈縈從頭到腳都是從未有過的羞憤頹廢,連臉上兩團淡淡的紅暈都盛滿了怒意。
「……」
手掌一顫,手機差點掉進碗里。
完了。
完了完了。
吳炫怔了兩秒,直愣愣看著葉縈縈愈漸蒼白的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在胡說八道什麼。
他趕緊丟了手機,趕緊起身過來道:「對不起、對不起……」
可惜,覆水難收。
已經剖開的瓜,絕對不缺吃瓜的猹。
葉縈縈恨不得抄起茶桌上那塊九斤半的烏金石茶盤,一板子拍他頭上,四分五裂也不解恨。
吳炫為難求饒,「葉縈縈,真的對不起,是我的錯,我這人心直口快……」
「你這叫心直口快嗎?」葉縈縈打斷他,「你這是心理變態吧!」
趙丞心口莫名一跳,下意識地就去看闞冰陽,結果那男人只是站在一邊淡然自若,連個表情都沒有,又只好怏怏作罷、靜觀其變。
吳炫懊惱不已,本來就是追她呢,這下進度條又陡然間回檔一大截。
哦不,這簡直直接刪檔了。
他著急上頭,安慰道:「不是,是我混,我變態,我有病,你別生氣,別生氣……」
可葉縈縈已然氣得發抖,唇齒之間都是打顫的磨合聲,根本聽不進去吳炫的任何道歉。
她沒有給任何人面子,直接抬手,將桌上放著的整碗桂花糖芋苗全部打翻在地。
「稀里嘩啦——」
零零落落一片。
整個集糜軒的廳堂杯盤狼藉。
葉縈縈一言不發,紅著眼睛,轉身摔門而出。
除了闞冰陽,眾人俱是愣住。
尤其是置身事外的鄭休合,本來存在感就低,現在更是猶如空氣。
這可是真人秀啊,錄了那麼久,他啥也沒秀,局外人往往看得最清楚,這次他必須得秀秀了。
鄭休合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師兄,我覺得你應該追一下。」
追?
吳炫惹炸的,卻要他來追?
闞冰陽看著那道嬌小的身影跑出集糜軒,默然搖了搖頭。
已經燃起的怒火,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澆滅的,早從昨天晚上開始,這小姑娘便心結難消,悶在心裡愈燃愈烈。
吳炫只是一個導火索,像個閥門一樣,一旦開啟,便是突破口。
即使他沒有口不擇言,也會有其他人趁口舌之快,可能是遊客,也可能是網友,輿論和流言蜚語接踵而來,只會遲到,而不會缺席。
與其這樣,不如讓她把這腔怒火徹徹底底地撒出來。
阿正扛著機器,手心涔滿了汗。
他遲疑了片刻,問道:「趙導,這段要刪嗎?」
趙丞臉色鐵青,攤上這麼個破節目,也不知道是招誰惹誰了,都是祖宗,只有他是孫子。
「刪什麼刪?今天不錄了!全都去給我哄人啊!」
-
葉縈縈從集糜軒出來之後,便徑直去了正殿。
這裡都是往來的遊客,沒有什麼熟人,也沒有那些聒噪熏耳的聲聲色色。
抬眼就是威嚴正色的張道陵祖師爺。
彩泥金身,光彩熠熠。
四周圍著遊客供奉的鮮花果品。
台前一樽紅木雕花的功德箱,裡面滿是虔誠潛心的功德。
哦不,滿是錢。
葉縈縈一臉認真地看著祖師爺。
「祖師爺,你收錢辦事嗎?」
祖師爺:……
葉縈縈:「如果可以收錢辦事,那我把阿斯頓馬丁送你,你幫忙把我媽收了吧。」
祖師爺:……
葉縈縈:「收我親媽,別收我后媽,她對我挺好的其實……」
一旁真絲華履的老太太,正在頂禮膜拜三跪九叩,聞言錯愕愣住,撇頭看來,儼然一副地鐵老爺爺看手機的表情。
老太太:「閨女,這話可不興講啊。」
葉縈縈死死抿著唇,正眼盯著眼前的張道陵祖師爺,「你看他有回應嗎?」
拜佛拜神不如拜自己。
她又不是闞冰陽,沒長在紫靈山,沒入正一派,更不懂這些燒香祈福的繁文縟節。
話是隨口說的,事是人手做的。
與旁人不同,她不信這些,所以祖師爺對她來說,可能只是個大型手辦。
葉縈縈攥緊了拳,怏怏轉身,失落離去。
可剛出正殿,不出幾步,就和她最想見、又最不想見的人不偏不倚打了個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