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眼睛外蒙上了密不透風的黑布，手腕處換上了更為方便的手銬，幸好耳朵還沒被堵上。

被轉移到另一間房間的過程中，公野聖良時不時能聽到有人恭敬地喊道「中也大人」。

他沒聽到中原中也的回應，腦海中大致勾勒出了赭發少年沉穩點頭的模樣。

公野聖良在心中默念著中原中也的名字，感慨雖然同為港口黑手黨，但卻出乎意料地是個體貼的好人啊。

比如在知道他腿麻站不起來之後，赭發少年神情略帶微妙地撥通了電話，不過五分鐘就有屬下就送來了一台輪椅。

公野聖良本來想說的「所以能不能讓我歇一會兒再過去」默默咽回了肚子里，主動自覺地坐上了輪椅。

事實證明中原中也還是挺有遠見的，□□室離目的地的距離並不算近，中原中也雖是高級成員，該走的程序還是不能少，一趟下來起碼有二十分鐘。

要是讓公野聖良帶著鐐銬蒙眼徒步走這麼久，拉胯到不行的體質恐怕又要掉一層血皮。

想到這裡，公野聖良有點費力地仰起頭，朝著赭發少年大概的方向露出笑容。

「謝謝你，中也。」他好久沒坐輪椅了誒，還挺舒服的。

中原中也正目光放空地想事情，冷不丁聽到了這句話，條件反射地「嗯」了一聲，直到走出三步開外，才意識到自己被道謝了，「什麼……？」

他的腳步猛地停下，連帶輪椅也不動了，引來公野聖良再次回頭，被黑布遮住一半的臉傳達出主人疑惑的情緒，「到了嗎？」

「……快到了。」

在他並不知曉的情況下，中原中也看向他的目光帶上複雜的考量。

前代首領的事他了解的不多，「荒霸吐」事件解決后，再沒有人提起過復活的前代。

據說前代臨死前一段時間，妄想永遠統治港口黑手黨，瘋狂剷除異己，鬧得整座橫濱腥風血雨，長期陷入了暴虐與恐懼之中。

名為「公野睦」的灰發少年安靜地坐在輪椅上，以中原中也的角度望過去，半張側臉柔和平靜，難以想象他已經在與世隔絕的□□室關了三年……不僅沒瘋，看著精神還挺不錯。

這樣的人，會跟前代首領有什麼關係？

中原中也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音量輕嘖一聲，沒來由的有些煩躁。

在兩人各懷心思沉默無言的時間內，通過數道主要針對公野聖良的檢查關卡，終於來到了首領辦公室門前。

察覺到推力的方向有所改變，公野聖良訝然抬頭：「中也不和我一起進去嗎？」

「不了，我還有別的事。」中原中也隨口答道。

然後他就看見了灰發少年微微抿起唇，似是失落地低下了頭。

中原中也：「……」怎麼搞得像他說錯話了一樣啊！

「……我負責在這裡看守，」結果還是如實解釋了，中原中也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首領人很好的，不用太緊張。」

公野聖良：「嗯……好。」

其實他一點都不緊張，看港口黑手黨這為了避免他認路把眼睛蒙上、防止他對別人不利把手腳拷上的架勢，像是首領比較緊張。

公野聖良對中原中也的觀感很好，於是他一邊腹誹著還未曾謀面的森鷗外，一邊朝中也笑著說：「那麼，希望我出來的時候，見到的第一個人還是中也。」整個港口黑手黨讓他好感度高點的除了這副輪椅就只剩中原中也了。

一身黑西裝的黑手黨成員接管了人質，將其領入首領室。

房門關上時發出一聲輕響，走廊上的巡邏人員恪盡職守，沒人注意到赭發少年怔楞片刻后緩慢變紅的耳垂。

--

等視線不再受阻，公野聖良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辦公桌后穿著黑大衣的男人。

【港口黑手黨首領——森鷗外（異能力者）】

厚重的紅木書桌上散亂地擺著幾張紙，森鷗外放下手中的書信，一點都不驚訝，笑著和公野聖良打招呼：「初次見面，公野君。之前港口黑手黨的招待多有不周，還請多多包涵。」

把非法拘禁講得跟請人來家裡做客一樣，這等睜眼說瞎話的魄力，真不愧是幹掉前代上位的黑手黨首領。

公野聖良同樣回以微笑：「您太客氣了。不知道森先生叫我來有什麼事？」

見他如此開門見山，森鷗外挑了挑眉，同樣不再賣關子，露出了些許苦惱的神色：「有一件事，我想還是和公野君商量一下比較好。」

「前代首領臨終前，曾特意叮囑我，要把一切敵對組織趕盡殺絕……其中就包括你，公野君。」

注意到少年聽見他的話后輕蹙的眉，森鷗外接著輕笑一聲，「當然，在這方面，我和前代的理念並不一致。能聽聽你的意見嗎？」

公野聖良無言地垂下眼。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森鷗外以為他在用沉默表示對黑手黨的抗拒而浮現出幾分不悅時，少年忽然開口了。

「我支持森先生的決定。」

灰發少年半掩著臉的手放下，明明身陷囹圄之中，他的嘴角卻依舊保持著微笑的弧度：「至於前代的意圖……我並不是十分清楚，或許這之間有什麼誤會。」

聲線和緩而安定，像在昏暗封閉的首領室內撬開了一道小小的口子，有光流瀉而下。

保持著遊刃有餘談判姿態的公野聖良內心刷了滿屏髒話。

前代那個瘋老頭在想什麼誰懂啊！！想講道理又不聽人話，打又打不過，他一想起來就恨得想對空氣來一套軍體拳！

他深呼一口氣，平復下快了幾分的心跳，一番斟酌后，委婉地向森鷗外表明自己的立場：「如您所見，我只是個普通人，不會對港口黑手黨有什麼威脅的。」

誰知森鷗外不但不為所動，還頗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哪裡，公野君太小看自己了。」

公野聖良：「……」

淦。

多虧前代首領的福，現在他再怎麼坦白自己是個弱雞也沒人信了。

既然對方認定了他不簡單，公野聖良乾脆順著他的意擺出一副毫無波瀾的面癱臉，內心鬱鬱寡歡地呼喚系統：[你說，要是現在森鷗外把我殺了，是不是也算完成任務了？]

光球：[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不是說要編劇本的嗎？]

公野聖良驚奇：[咦，原來真的在啊。]

[……]光球說，[放心吧，森鷗外不會殺你的。]

公野聖良：[？？為什麼這麼確定？？]

光球的聲音又變得平板無波：[涉及世界線變動的部分系統無法插手，請契約者自行探索。順便一提，這個答案與你的異能力有關，可根據記憶進度解鎖。]

看著系統再次灰下去，公野聖良心中惆悵地嘆了口氣。

又是記憶，現在他的記憶保質期比金魚還短，一點保障都沒有。

他這次沉默的時間有點長，而森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也沒有說話。

這片寂靜一直持續到首領室內第三人聲音的忽然響起。

「森先生，紅茶冷掉了。」少年清朗的聲線拉長，像是在抱怨，「時間浪費太久了吧。」

角落處，黑衣黑髮的少年百無聊賴地戳弄著湯匙，幾乎要和室內的黑暗融為一體。

公野聖良心跳驀地漏了一拍。

……他竟然完全沒察覺到房間里還有第三個人，這具身體的感知能力下降得有點厲害。

遊戲提示以他的主觀想法為準，直到公野聖良轉頭看向那少年，透明面板才姍姍來遲。

【港口黑手黨准幹部——太宰治（異能力者）】

森鷗外如夢初醒般看向太宰治，「茶水涼了嗎？唔，這邊還有熱水，再去泡一杯吧。」

黑髮少年撇了撇嘴，手裡那杯紅茶也沒放下，不大情願地起身朝銀質水壺的方向走去。

森鷗外的視線掠過一處時忽然頓住，眸色微暗，「公野君，你不太舒服嗎？」

豈止是不太舒服，在見到名為「太宰治」的少年的那一刻，公野聖良的腦海深處忽然像被針扎一樣，襲來一陣劇痛，他反應極快地咬住了唇，才險險沒發出痛呼。

公野聖良勉力控制著自己的身體不暴露出太多異樣，剛準備強忍著糊弄森鷗外幾句，小臂處忽然傳來一股溫熱的濕意。

「抱歉，」罪魁禍首無辜地朝他眨著眼，嘴上說著對不起，表情卻毫無歉意，「手滑了。」

是剛才那杯紅茶，一個不留神灑在了公野聖良的身上。

巧合的是，那股詭異的陣痛恰在此時消失了。

公野聖良心情複雜地看了太宰治一眼：「……沒關係。」

「太不小心了吧，太宰君，」森鷗外注意到了他們那邊的動靜，傷腦筋地嘆了口氣，「幸好那杯茶已經涼了。」

太宰治放下杯子，轉而拿起了茶案上裝飾用的絲巾，眉眼彎彎，語氣卻聽不出什麼好心情：「伸手吧公野君，我給你擦一下。」

公野聖良還在思考那陣痛感的原因，現在只想離一切麻煩人物遠遠的，「不……」用麻煩了。

太宰治似乎並不打算考慮他的意見，單手捏住了他的手腕，不輕不重地擦拭著茶水痕迹。

公野聖良：「……」

如坐針氈，如芒刺背，如鯁在喉。

他只能將目光轉向森鷗外，示意自己一介人質犯不著讓黑手黨准幹部親力親為，卻見森鷗外朝他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公野君，有興趣加入我們港口黑手黨嗎？」

……啊？

公野聖良微微睜大了眼，不理解森鷗外的思維是怎麼跳躍到這一步的。

他聽到森鷗外繼續說：「作為交換，我可以把你從□□室放出來，並且給你相應的自由。當然，你應該知道，黑手黨最重要的便是忠誠。」

難道系統說的森鷗外不會殺他，就是指這個看似二選一、實則只有一條生路的選擇題嗎？

莫非森鷗外也和前代一樣看中了他壓根還沒影的異能力？只不過一個太偏激，一個卻試圖懷柔。

拋開隱藏在暗處的心思不談，要是被趕回□□室，指不定下次什麼時候才能出來了……

公野聖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彭格列，不過只短短糾結了一瞬心情就釋然了。「公野睦」對港口黑手黨忠誠，關他公野聖良什麼事！

於是他笑了一下，「是個不錯的提案。」

再抬起頭時，鎏金色的眼瞳直直迎上森鷗外的視線，在後者興緻愈深的注視中，乾脆地頷首行禮：「請您吩咐，首領。」

稱呼改口，表明公野睦願意效忠森鷗外的誠意。

森鷗外滿意地笑了。

室內氣氛漸生和諧，黑髮紫眸的首領為表親切，還親自倒了杯紅茶給他。

公野聖良不敢不感動，只是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手銬，又看了看森鷗外，又看了看手銬。

森鷗外恍然大悟似的笑道：「既然公野君加入了港口黑手黨，這些東西當然沒必要了。」

他作勢要叫外面的人進來，公野聖良的眼前卻晃過什麼東西，他一轉頭，正見早已回到座位的太宰治慢吞吞地伸出了一隻手。

清脆的響指聲后，「啪」的一聲，手銬打開了。

公野聖良：「……！！」

教練，我也想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