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在書中,蕭靖和陸長淵青梅竹馬,兩人一起長大、一起修鍊。
如果說,有一個埋葬著兩人美好記憶的地方,必定是練劍峰了。
初初修行,蕭靖不愛練劍,可師兄一心沉迷在劍道中。
為了與他朝夕相處,蕭靖愣是轉修劍道,可他天資不足,為了追上師兄的腳步,唯有加倍努力。
白天時,師兄在練劍,他陪著練劍;晚上時,師兄在打坐,他還在練劍。
在寒冷孤寂的練劍峰上,他日復一日地舉劍,雙臂都麻木了,仍不知疲憊。
月色亘古不變,人心易變。
此時,天際掛著同一輪明月,舊時人兒依舊在練劍。
蕭靖混混沌沌,重複同樣的動作。刺、劈、撩、掛……一招一式,都力求完美。
他要勤加苦練,等師兄過來。
月色照進暖和的洞府中,陸長淵坐如松,細長的眼眸一眨不眨,在等待回復。
可……他等了許久,罕見的,沒有耐心了。
他給蕭靖的傳訊,遲遲沒有答覆,這從未有過。
出了何事,他沒看到傳訊符,還是無法回訊,或者……生氣了,故意不理他?
夜深人靜時,人心易多想。
陸長淵又拿出一張傳訊符,琢磨幾句,久久說不出一個字。
他的師弟,愛胡思亂想,性子又差,倘若生氣了,不理人,那也是十足的硬氣。
陸長淵不願去哄人,可想想,假使他又向師父告狀,也是一樁麻煩事。
一時間,陸長淵陷入了糾結中。
忽然,陸長淵一頓,自嘲著搖頭,對自己的所思所想感到驚詫。
可笑啊,他堂堂的明淵真君,執劍闖四洲,雷風厲行。眼下,竟為了一個男子,坐在洞府中想東想西。
他愛劍如命,道心堅固,萬萬不能被人左右道心,哪怕那個人是他的師弟也不可!
陸長淵寒氣凜冽,轉瞬間,又成了生人勿近的一代劍尊。
罷了,蕭靖不回訊,他就親自過去一趟。難不成,他還會為了一個傳訊符而耿耿於懷?
陸長淵驀然起身,一抬腳,就驚醒了身後人。
「師父,你要去哪裡?」
柳元白坐起身,輕盈鮫紗滑落,露出光潔瑩潤的肩頭。
陸長淵微微側頭,安撫道:「你睡吧,我去去就來。」
「師父,」柳元白心慌意亂,趕忙爬下床,險些摔落在地,踩著小巧的腳丫子,眼巴巴問:「您要去找師叔嗎?」
陸長淵撇過頭,一身雪白的道袍在月色中瑩瑩生輝,神色淡淡,薄唇輕啟:「別多想。」
柳元白雙眸含淚,咬著下唇,嘗到了血腥味才鬆開:「也是,師叔受傷了,他肯定希望您能陪在身邊的。」
言罷,他咳嗽幾聲,清秀的眉頭擰成一團。
陸長淵腳步一頓,轉身問:「白兒,你還疼嗎?」
柳元白搖搖頭,笑容淺淺說:「沒事,我……還好。」
想了想,陸長淵朝他招手,「我要去仙進峰,瞧……瞧瞧你師叔,你去嗎?」
柳元白雙眸一亮,重重地點頭:「師父,我和您一起去,我保證,絕不會再惹師叔生氣的!」
「他那性子……」陸長淵輕笑著搖搖頭,叮囑道:「倘若他欺你,別放在心裡。」
「不會的,我早就習慣了。」
柳元白笑靨如花,依偎在他身邊,用濡慕的眼神看著他,乖巧極了。
隨即,兩人朝仙進峰而去。
雜役上前,躬身道:「明淵真君,仙醫歇下了,不見客,他有句話留給你。」
「什麼話?」
「青蓮真人已離去了,請您不必再等了。」
陸長淵蹙眉,不虞問:「他何時離開的?」
雜役恭敬有禮,答:「在您走後,他也離開了。」
柳元白上前,憂心忡忡道:「師叔受傷了,怎麼還不愛惜身體,他去哪了?」
雜役搖搖頭,「不知。」
柳元白吐了吐舌頭,尷尬地看向他,低聲問:「師父,怎麼辦呀?」
陸長淵冷了臉色,語氣不善:「他的事,無關緊要。」
哼,一個油盡燈枯的人還能四處亂跑,不是求死,就是肆意妄為,他有何法子?
柳元白羞愧不已,蒼白的小臉染著不正常的緋色,呢喃細語:「都怪我,是我壞了師叔的好事,惹他生氣了。」
「下情毒,是歹毒之事,算哪門子的好事!」
見師父生氣,柳元白不敢多說,慚愧垂頭,默默聽候訓斥。
幸好,陸長淵性子淡漠,不會無端端朝他發火,只是告誡他,莫在舊事重提。
柳元白低聲應是。
「師父,我們去找找人吧,我挺擔心師叔的,他在門下弟子前丟了臉面,險些淪為笑談,會不會……」
陸長淵沉吟片刻,同意了。
隨後,兩人一同離去了,在偌大的劍宗中,四處尋找蕭靖的蹤跡。
寒風瑟瑟,柳元白凍得臉頰通紅,縮在陸長淵的衣袍下,呼出陣陣白氣。
飛劍遁去,壯闊的劍宗巍峨聳立,高聳入雲的峰頭飛速掠過,消失在身後。
漸漸的,柳元白冷得發僵,他覷了幾眼身邊之人的神色,低聲問:「師父,師叔不會出事了吧?」
陸長淵一頓,久久不說話。
涼老看不過眼了,出聲問:「你好歹也是他的師兄,連他可能會去哪裡,都不知道嗎?」
「我不知。」
涼老頓了頓,提醒道:「他……在練劍峰吧。」
陸長淵眉頭一蹙,不解其意:「他受了傷,理應好好修養,去練劍峰做甚?」
種種猜想中,陸長淵壓根沒料到還有這麼一種可能性。
物是人非,涼老見慣了人情冷暖,在這一刻,仍失望了:「明淵真君,你過分了。」
此言一出,陸長淵臉色鐵青,先是師父,再是涼老,皆喊他「明淵真君」。
自修鍊,涼老就從旁指點,對他頗多關照,兩人亦師亦友,可……何以失望至此?
「你們的恩怨是非,我管不著,也說不清。」涼老頓了頓,像是路見不平般說:「同門一場,你對他太無情了。」
無情?
陸長淵從未聽過這般評價,眉頭緊鎖,難以置信。
不過,涼老也不想跟他翻舊賬,疲倦說:「他在練劍峰的,你去吧。」
陸長淵不解,追問:「你如何得知?」
「除了你,有誰不知?」
靈光峰的青蓮真人,鍾情於明淵真君,為了他,整日沉浸在練劍峰。
起初,不少弟子抱著看好戲的態度,賭他能堅持多久。
可偏偏,蕭靖百折不撓,不管受傷或失意,都不曾懈怠一天。
倘若有人找不著青蓮真人,去練劍峰,准能看到。
陸長淵喉頭一緊,恍惚問:「他這般愛劍?小時候,他天天喊苦喊累的。」
「他不是愛劍,亦不愛練劍。」旁觀者清,涼老點破了那一層紗:「因為你不願見他,為了見你一面,他才出此下策的。」
蕭靖是心甘情願的,只要能遠遠見他一面,就一面,他也心滿意足了。
陸長淵大為震撼。
蕭靖愛他,任誰都這般說,可他只覺得厭煩,是一種負擔。
愛?什麼是愛?
情情愛愛只會妨礙他求道,修行之人,當勤勉克己。
陸長淵嚴於律己,身為師兄,對蕭靖也頗為苛刻,告誡他拋卻情愛,在劍道之途才能走得更遠,難道錯了?
隨即,陸長淵身形一側,往練劍峰而去。
萬籟俱寂,苦修之士亦有。
練劍峰北坡,一靈氣濃郁、山勢陡峭之處,遠遠能見著一個人影。
陸長淵鬆了口氣,他果真在這裡。
白光遁下,兩人停在不遠處。
柳元白心裡頗不是滋味,輕喊:「師叔……」
前方之人沒有回應。
他身形單薄,穿著一襲簡單的月白色道袍,漆黑如墨的長發迎風飄揚,系著一根火紅色的腰帶,襯得人窄腰腿長。
皎潔月色下,他在寒風中挺立,手持青蓮劍,一下又一下地正劍勢,每一次揮劍,都一絲不苟。
青蓮真人有他的傲氣,天資不足,就加倍努力;劍招不純,就揮劍萬萬次。
他相信,天道酬勤。
這一幕,深深烙印在兩人的腦海中。
柳元白微微垂頭,心頭無端生出一絲慌亂,他緩步上前,行了一禮:「師叔,您還好嗎?」
冷風瑟瑟,柳元白等了等,依舊沒有得到回應。
那人站在懸崖峭壁前,不知疲倦般,生硬地揮劍,連一個回眸都不吝賜下。
柳元白紅了眼眸,怯生生地看向陸長淵,難堪道:「師父,我……師叔是不是生氣了?」
陸長淵不露神色,大步向前,沖著他的背影,朗聲道:「我們來了。」
「呃……」柳元白一驚,抹了抹淚水,看向師父。
陸長淵僵著臉,言語透著幾分怒意:「蕭靖,你受了傷,為何還到處跑?」
方才,他們找了許久。他倒好,還裝聾作啞。
陸長淵暗暗生氣,捏著他的手臂,將人扯過來:「你說話。」
蕭靖踉蹌幾步,卻像失了心智,渾渾噩噩的轉過身,又僵硬地揮劍。
陸長淵大吃一驚,愣在原地,久久說不出一個字。
他……這是怎麼了?
此時,蕭靖很不妥。
他兩眼無神,似丟了魂魄,見不到也聽不著,如一具傀儡,在練劍的執念下,手臂已僵直如木,仍在進行同一個動作。
仔細一瞧,他雙目沒有眼白,一片漆黑,比鬼怪還可怕,顯然是心魔作祟。
青蓮真人被心魔纏身。
這種傳聞,他聽過許多次,也親眼見過,卻不料,竟這般嚴重。
眼前之人,比傀儡還麻木,他低垂著頭,一言不發,手臂抬起、落下,靠執念撐著一口氣。
陸長淵心頭一沉,像被一塊鐵鑄的石頭硬生生地塞在心裡,心田不再平靜。
柳元白見此情形,心跳得厲害,嚇得捂嘴驚呼:「師叔入魔了?」
劍宗的青蓮真人入魔了,這將是震驚修仙界的驚天秘聞。
陸長淵橫了他一眼,疾言厲色道:「慎言!」
柳元白自知失言,羞愧低下頭,涼老抱憾,長吁短嘆:「自古多情空餘恨,可惜啊。」
以他的美色和修為,喜歡誰不好,偏偏看上了陸長淵。
涼老扼腕嘆息,嘀咕著:「這世上,好男兒多的是,何必單戀一枝花,下……」
一縷微妙的忐忑從心底冒出,陸長淵看向蕭靖,頓時驚為天人。
他的師弟……恍若月下仙。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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