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真相，止戈
房間內，紀無塵正盤膝而坐，突然聽到趙衡的聲音，不禁眉頭一皺。
紀無塵走到清虛觀外時，聞人羽和子心也剛好聽到動靜走了出來，還有早已坐在台階上的連山。
紀無塵掃了一眼恭敬站立的趙衡一眼，「找我什麼事？」
趙衡深深一拜，「昨日一時激動，與蜀山兩位道長發生衝突，特來向道長賠罪。蜀山乃鎮岳王朝第一宗門，不是趙家可以招惹的。我回去后思來想去，越發惶恐。若因此得罪了蜀山，豈不是給趙家招來一個恐怖的敵人？因此，還請道長移步，我在趙家設宴給趙家賠罪，還準備了很多天才地寶以及寶劍，作為對道長的賠償，還望道長賞光移步。」
紀無塵搖頭道：「我代表不了蜀山，你我的衝突也達不到蜀山與趙家產生矛盾這個層次，不必多慮。你的道歉我接受了，至於賠禮就不必了，只希望你以後，多做善事。」
趙衡連忙點頭，「是是是，道長的教誨在下銘記在心，日後一定積德行善。那道長就更應該跟我去，這樣我才能聆聽道長更多的教誨。」
紀無塵狐疑地看着趙衡，平心而論，趙衡這番話誠懇至極，挑不出一點毛病。若是第一次見趙衡，一定會對趙衡深信不疑。可昨天紀無塵剛見過趙衡那囂張跋扈的模樣，一天時間變化如此大，其中必有蹊蹺。
紀無塵道：「不去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們還有要事，不能耽擱，請回吧。」
趙衡道：「紀道長可是對我還有怨氣？這樣吧，紀道長打我一頓出出氣，在下絕不還手。希望紀道長能感受到在下的誠意，給我一個恕罪的機會。」
紀無塵不耐煩道：「咱們的恩怨已經一筆勾銷，往後還是不要有任何交際。」
趙衡無奈一嘆，「道長，我好心相邀，你卻數次拒絕，本想一直禮貌下去，可道長卻不給我面子。既然如此，在下只好用點別的手段了。」
趙衡從百寶袋中取出一片帶血的破布，紀無塵立刻認出了這是張子默的衣角，「你把張子默怎麼樣了！」
趙衡笑道：「道長別急，他還活着，只要道長跟我去趙家，我便把人交給你，如何？」
紀無塵冷笑道：「你如此執着想讓我去趙家，恐怕也沒安什麼好心吧。你何以認定，我會為了救張子默跟你去趙家？」
趙衡道：「我不能確定，紀道長若是無所謂的話，回頭我把他的人頭送回來便是。」
紀無塵道：「我不會跟你去趙家，把張子默送回來，否則蜀山的怒火，你承受不住。」
趙衡戲謔道：「先前紀道長還說，你代表不了蜀山。為了一個毫無關係的小乞丐，我想蜀山應該不會與趙家大動干戈。」
「他代表不了蜀山，我可以。」聞人羽走至趙衡身前，眼神逐漸凌厲。趙衡知道聞人羽在蜀山地位崇高，不敢言語，甚至不敢與聞人羽對視。
聞人羽道：「若是張子默出了什麼事，日後我一定滅了趙家。我聞人羽，說到做到！」
趙衡目瞪口呆，沒有想到聞人羽會說出如此果決的話來。就連紀無塵也沒想到，一向溫文爾雅的小師叔，居然會說出如此果斷的話來。
鎮岳王朝世家以皇室為尊，而宗門則以蜀山為尊。蜀山要動趙家，便會與皇室產生矛盾。這樣的話，即便在蜀山，也沒有幾個人敢說這樣的話。
可聞人羽敢，並非是他自恃是傳劍聖衣缽接掌蜀山之人。他想要滅了趙家，不需要靠蜀山之力。等他劍道大成，一人便可以滅了趙家。這是聞人羽的自信，也是他對於自身劍道的自信。
趙衡見局面演變成這樣，心知再想把紀無塵帶回趙家，已經是不可能之事。他突然想起父親給的符籙，連忙從百寶袋中取出打開。
符籙瞬間亮起，整個清塵山都閃爍著血光，一隻血色凶靈突然出現，散出恐怖氣息。凶獸嘶吼一身，一爪狠狠落下。這股力量並非凡境可以抵擋，紀無塵若是碰到，必死無疑。
只是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凶獸的目標並不是紀無塵，而是趙衡！
趙衡頓時怔在原地，眼中充滿驚疑。他也沒有想到，父親交給他的符籙，竟是他的催命符！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趙衡失魂落魄，又喃喃自語，凶獸近在咫尺，他卻沒有生不出絲毫抵抗的心思。
千鈞一髮之際，連山擋在了趙衡面前，手掌輕輕一揮，風雲變幻，那凶獸頓時被抽飛。連山手掌再次虛按，凶獸嗚咽一聲化為靈炁消散。
危機就這樣解除，不懂奇門遁甲的人只覺得連山實力深不可測，輕描淡寫便將具有仙境實力的凶靈制服，而子心卻在一旁看得激動萬分。
昨日得清虛子傳授連山易后，子心雖然還不甚明白，但已經能夠看懂。連山出手使用的，正是連山易。
連山站在凶靈面前，腳踏中宮帶趙衡入局，方位佈局已經改變，那凶靈看似離趙衡只是咫尺之遙，卻隔了數里，無法突破連山所布之局。輕輕揮那一掌，將那凶靈送到了死門，因此那凶靈才會瞬間消散。
短短數息，佈局一變再變。若不是完全掌握了連山易，不可能有如此變化。對於這位大師兄的真實實力，子心越發好奇。不止是子心，清虛觀的師兄弟對於這位大師兄的同樣有許多猜測，只是一直無法驗證。清虛觀所有弟子除連山外，其餘都是在清虛子開宗立派后才拜入門下，唯有連山在這之前就跟着清虛子。
只是清虛子和連山對於來清河城之前的事，一直避而不談，眾弟子也只能靠猜。昨天聽聞人羽提及一些往事，子心這才知道，師父以前還有這樣年少輕狂的時候。
連山從眼神獃滯的趙衡手中抽出那張光芒黯淡的符籙，打量片刻后又塞回趙衡手中，「原來是在召喚凶靈的符籙上又添加了鎖定氣息的符籙，誰打開，那隻凶靈便會攻擊誰。這樣的符籙，我還是第一次見。看來，給你這道符籙的人，不想讓你活着回去啊。」
趙衡嘴巴張得老大，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他也能想明白連山說的話，只是他不敢相信，他的父親居然要他死！
此時，他才明白，為何那尊從小到大求而不得的青玉虎，父親會那麼輕易地給了他。原來，這是完成他死前的心愿。
「這符，誰給你的？」
面對連山的追問，趙衡面如死灰，並未開口。作為世家子弟，他從小就被告誡要以家族利益為重。如今成為棄子已成事實，他自然不會將知道的告訴連山。
紀無塵道：「連山師兄，不用問他。我知道一些事，也許能知道趙家到底想幹什麼。」
連山笑道：「哦？那便請紀師弟賜教。」
紀無塵道：「下山前，師父曾對我提過以前的事，一甲子前，師父脫離趙家拜入師爺門下，十年後，師父悟出丹陽劍決，闖入趙家，以丹陽劍決，重創趙家。」
連山道：「此事我有所耳聞，昔日趙師叔以丹陽劍決，一人便將趙家諸多強者斬殺殆盡。趙家那些與趙師叔同輩的強者，基本都死在了趙師叔劍下。趙家直到現在還沒有恢復元氣，也是因此，師父才有在清河城開宗立派的機會。可是你說的這些事，與此事有什麼關係？」
紀無塵道：「師父創出的丹陽劍決，專為克制噬靈決。中丹陽劍決者，不可在白天現身，否則體內丹陽劍決的劍意會在日光的加持下點燃體內真火，遲早會壓制不住化為灰燼。當年師父斬殺趙家一眾強者，同輩之中唯有師父的大哥趙長林活了下來。四十年前，趙長林壓制不住師父留在他體內的劍意死去，對吧？」
連山微微點頭，「不錯，可這又有什麼關係？」
紀無塵道：「這只是趙家對外的說法，可師父說，趙長林還活着，他老人家能感受到，當年他留下的劍意還沒有消散。」
連山道：「如此說來，趙衡來請你應當就是趙長林一手安排。可趙長林要你去趙家，又是為什麼？」
紀無塵道：「趙家的噬靈決，最大的特點便是能吞噬別人的靈炁。可這遠遠不是噬靈決的全部威力，噬靈決若是修到極限，還可以吞噬功法。師父還在趙家時，只有師父的父親趙老太爺修到了這個層次。趙長林既然沒死，想必這麼多年也修到了這個境界。我猜，趙長林想要讓我去趙家，正是想要將我吞噬，掌握丹陽劍決。如此一來，師父在他體內留下的劍意，便不會再有絲毫作用。師父說趙長林雖然未死，但受丹陽劍決影響也活不了幾年了。可若是他吞噬了我，就能再活很多年。」
連山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那麼我便全部明白了。」
連山看向沉默不語的趙衡，「那麼這道符，應當是你父親趙傳禮給你的，對吧？」
趙衡驚慌失措，終於開口：「你怎麼知道？」
子心道：「我明白了，趙長林想要擺脫束縛，可趙傳禮卻不想趙長林成功，這才給了趙衡這道符籙。趙衡一死，紀兄便會心生警覺，不會再去趙家。如此一來，趙長林便活不了幾年。到時候，趙家便是趙傳禮說了算。聽說趙家的噬靈決有個特別，同修噬靈決的趙家人，掌控功法層次低的人，對於功法層次高的人沒有任何抵抗之力。趙傳禮應當是不甘受父親趙長林壓制，想要自己當家做主了。」
連山讚賞地看了子心一眼，「不錯，你已經想明白了。師父剛剛傳音，給你一個考題，你要想一想，接下來我們應該如何做？不着急回答，什麼時候想好了，自己去見師父就行。」
趙衡臉色越發蒼白，沒想到這些隱秘之事，被這幾人那麼快就推出來了。
連山道：「趙公子，你父親想要殺你，感覺如何？」
趙衡苦笑道：「道長，這個時候你就別取笑我了。父親要我死，如今我還活着，我也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你們，殺了我吧。」
連山道：「我並沒有譏諷你的意思，你雖作惡，但只是小惡，可以不殺。如果我告訴你，你爺爺也想你死，你相信嗎？」
趙衡本以為自己心中會掀起軒然大波，可在聽到這些話時，竟已無感，並且深信不疑，自嘲一笑，「我信，可這是為什麼？」
連山道：「你父親要你死，除了警醒紀師弟外，還有就是怕你爺爺知道真相。你爺爺畢竟還能再活幾年，你父親也怕你爺爺殺了他。你若是回去，你爺爺便有可能知道真相。至於你爺爺，只是把你推出來當替罪羊。你想想，若你將紀師弟帶回去，到時候紀師弟死在趙家，誰來承受趙師叔的怒火呢，只能是你。」
趙衡又是一聲苦笑，「原來不論是在爺爺還是父親的計劃中，我都是必死之人。」
紀無塵冷笑道：「父殺子，子殺父。這一家人，還真有意思，難怪師父當年要反出趙家。」
連山拍了拍趙衡的肩膀，「趙公子，我們不會殺你，可你回去，又該怎麼向你父親解釋？你父親，會放過你嗎？所以你也該想一想，何去何從了。」
趙衡搖頭道：「我不知道，我就這麼回去，說什麼父親也不會再信我了。就算回去，恐怕也是難逃一死。」
連山道：「我師父有辦法讓你父親相信你，跟我來吧。」
趙衡六神無主地跟着連山進了清虛觀，子心疑惑地看了一眼，這才回頭看向紀無塵，「紀兄，既然趙家想要抓你，那你便待在清塵山上不要外出，那藏起來的魔人我們替你去找。」
紀無塵道：「可是張子默還在趙家，我們不能見死不救。」
子心道：「可趙衡現在已經不能回去了，沒有趙衡的幫助，我們便只能硬闖趙家了。這樣一來，代價太大。趙傳禮是趙家家主，趙家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趙傳禮的眼睛，他肯定知道趙衡抓了張子默。他不願意看到趙衡回去，即便趙衡回去，恐怕也不能將張子默放回來。」
一直沉默的聞人羽終於開口：「我答應過他，要帶他去蜀山。他雖然還沒拜入蜀山，但已經算是蜀山弟子。蜀山，不會拋下同門不救。」
紀無塵道：「沒錯，無論如何，張子默我們一定要救。修道若是不能懲強扶弱，修道又有何用？我若此時為了自身安危而躲在這裏，又有何面目回蜀山？」
子心道：「二位別衝動，等大師兄出來再說，師父一定會有辦法的。」
紀無塵取出佩劍盤膝而坐，開始積蓄劍勢，聞人羽同樣盤膝而坐，手中雖無劍，身上劍意卻在不斷增強。
半個時辰后，連山獨自一人走出清虛觀，雙手捧著一把漆黑古劍，趙衡並未跟着出來。
子心連忙上前，「大師兄，師父怎麼說？」
連山捧著漆黑古劍到了聞人羽身前，雙手奉上，「小師叔，這是師父給你的。」
聞人羽接過劍，微微閉目，手中漆黑古劍激鳴不已，好像在歡呼一般。聞人羽雖未拔劍，卻已經感受到了此劍的不平凡，當即贊了一聲，「好劍，此劍何名？」
連山道：「止戈，劍譜排名五十二。」
聞人羽輕輕拔出止戈，見到劍顎一面用古篆刻了一個武字，另一面刻了止戈二字，剛好三尺，兩刃無鋒，又贊了一聲，「早就聽說此劍不凡，今日終於有緣得見。止戈為武，好劍，好名。」
止戈劍又是一聲激鳴，彷彿很高興聞人羽的稱讚一般。一柄劍通靈至此，已經稱得上名劍。
止戈排名五十二，看起來排名不高。可收錄名劍的劍譜，唯有一百。這百柄名劍，每一柄都是所有劍修趨之若鶩的神兵利器。許多踏入仙境的劍修，終其一生也無緣得到一把名劍。五十二，是世間所有劍之第五十二，不低！
清虛觀上方，清虛子突然出現，手裏提着趙衡的衣領，低頭對着聞人羽微微一笑，「師弟，想做什麼便去做。就是出了天大的事，師兄替你扛着。」
聞人羽道：「多謝師兄借劍，用完便還師兄。」
清虛子笑道：「我與師弟投緣，此劍便贈與師弟，就當是初次見面的禮物。」
聞人羽雙手握劍行禮，「我要救人，趕時間，就不與師兄客氣了，多謝師兄賜劍！」
清虛子撫須大笑，「好說好說，師弟放心去，師兄向你保證，趙家不會有任何仙境強者攔你們。」
紀無塵與聞人羽對視一眼，兩道劍光閃過，片刻功夫，紀無塵與聞人羽便到了趙家上方。
二人同時拔劍，兩聲劍鳴同時響徹清河城，一道熾熱如火，一道純粹至極，「趙家的人，把張子默交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