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從地獄而來

湛藍的天空瞬息萬變，在這片天穹下，一團暗黑色的霧氣分外醒目，無論颳風還是落雨，任何其它物質都會穿過這片霧氣，被浸染上黑色，卻從未將它吹散。這片霧氣因此鬱結在山谷中，顏色愈加深厚。

砰的一聲輕響，如同水滴落到滾油中，冰藍色的氣泡在黑霧中鼓起，隨後破裂開來，公儀牧一身冰晶甲顯得有些暗淡，他仰天一聲龍吟，兩道白色光華自眼瞳中射出，宛如實質，竟是在霧氣上盪起淡淡漣漪。他向下望了一眼，嘴角揚起一絲笑，身上龍鱗翻飛，化作巨大的冰龍本體衝天而起，他辨別了一下方向，向著遠處遁去。

雨淅淅瀝瀝的下着，穿過濃濃的霧氣，最終落到一根根黑色的錐體上，水順着這些形體滑落，在一團扭曲的軀體上流淌，凌天落的面貌已經看不出來了，身上千瘡百孔，看不出原本的痕迹。水從錐體的孔洞中滲透出來，帶出暗紅的內容物，順着凌天落的手指滴落到地上，融入地下。

冰夢仰躺在一旁，臉色慘白，冰藍色的眼瞳像是碎裂的珠子，再凝聚不起來一顆完整的模樣。五道可怖的血色裂口從她的額頭延伸至臉龐，透出一種哀慟的情緒，生機和靈動再也不可迴轉，如同裂開的瓷娃娃，拼不出原本的樣子。

林間出現一陣細細的蹄聲，一隻黑色的異獸從中躍了出來，它身長五米，身上覆蓋着一層深邃的羽甲，頭部是流線型的，卻在前段裂開，露出一口淋漓的尖牙，牙齒上有着密集的倒刺，但最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它最外面的那兩顆牙，竟然延伸出去插入了脊椎之中，另一端則是反向延伸，刺入了肩胛里。兩對牙齒間有一層薄薄的肉翼。雖然是六足，但後肢卻格外巨大，顯然是能夠直立而起。它見着眼前之景，就是一聲興奮的嚎叫，繞着這片地界走了兩圈。

突然，凌天落的手指顫動了一下，盪起一層微弱的水花，那隻黑色的異獸驀然停步，紅寶石般的眼瞳盯視着凌天落的方向。它停頓了一下，強烈的本能警示著，讓它不敢接近。

它又略微轉頭，眼睛突然一亮，盯視着冰夢的軀體，黑色的涎水流淌而下，將地面腐蝕出孔洞，它緩緩向著冰夢靠了過去，兩隻前足試探性地觸碰了一下，冰夢沒有回應，原本她的身上是有着龍族的威壓，此刻也消弭無蹤了。異獸不再猶豫，它猛然張開嘴，所有的牙齒向外綻開，根根豎起。整個嘴大了八倍有餘，一口向著冰夢的軀體啃咬過去，令人牙酸的撕裂聲響起，這一口將冰夢整個下半身吞食下去，紅色的碎肉四散分開，散發出一股清冷感，忍不住讓人心底發寒。

異獸吞食了血肉，絲絲冰藍色的細紋從羽甲的縫隙中浮現出來，讓它全身浮現出一種瑩潤的感覺，它仰天一聲吼叫，顯得非常興奮。它縱躍而起，嘴再次裂開，就欲一口將冰夢剩餘的軀體吞到肚中。

一抹黑色的氣浪突然橫梗在異獸的眼前，它僵硬了一瞬，整個身體向前翻滾過去，重重摔在地上，四周揚起塵土，帶着一絲涼稠。

凌天落軀體的手抬了起來，將身體里的冰錐掰斷，投擲出去，擋住了一瞬間，異獸迴轉頭，看到了一雙猩紅的眼，和它自己瑩潤的雙眼相比，多了一抹渾濁、又有絲絲灰敗的氣質潛藏在眼底。異獸渾身的毛炸開，藍黑色的氣浪順着地面擴散開來，它伏低了身軀，竟然有些顫抖。凌天落並沒有動，一人一獸卻形成了對峙。

凌天落的軀體蠕動起來，掙脫開釘在地上的冰錐，身體向前方揚起了一瞬，像是扭曲的枯樹。異獸伏低身體，做出撲擊前的姿勢。

如果此刻能有一位識海強大的大能在，就可以透過凌天落的眼瞳看到他的精神深處，一個男孩跪倒在透明的幕牆前，眼睛睜開，卻看不到色彩，裏面只剩下空洞的荒蕪，他的額頭和手指抵在牆上，往外滲著血，在識海之中或許還不能叫做血，可他卻寧願那就是血。粒子冰結綻開后，他所有的災厄氣息都散溢出去，意識反而先身體一步蘇醒了過來。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異獸吞食了冰夢的一半身軀，隔着一堵可悲的幕牆，也或許不是，之間隔着的，是山與海。

時間彷彿靜止，異獸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哪怕它已經可以感覺到對面這個人已經是強弩之末，甚至已經沒有了生機。它幾足同時用力，整個身體扭轉過來，又是回首向著冰夢而去，一口銜住冰夢剩下的半截身體。上下兩齒一合，留下一團冰藍色的球體在地上滾落，還來不及將這一半身軀完全吞下，一股死亡的氣息籠罩向它全身，最後只一口齊著脖頸咬斷，竄入森林中消失不見。

凌天落向前邁出一步，身體突然一歪，重重摔在地上，手向前探出，摸到了一抹涼濕。再向前探出去，感覺到絲絲縷縷的絲狀纏繞在手指間，順着髮絲而上，是一抹清涼的肌膚觸感，凌天落的手顫抖了一下，才輕撫上去，感受到精緻的鼻子，溫潤的嘴唇。那是冰夢的頭顱，涼濕的感覺不過是冰夢的血液，就連她的血，都沒有一絲粘膩的感覺，一如她自己。

凌天落重重低頭，感受着臉上的血，隱約間能嗅到一股異香，他在潛意識中站起身來，彷彿感覺到冰夢就在背後，兩個人背靠在一起。凌天落突然笑了，手向後伸出，冰夢的光影在被觸碰到的一瞬間化為點點冰藍色的流光，他收回手，看着指尖冰藍色的光暈緩緩流失。「要活下去啊」凌天落低聲呢喃，「這不是你說的嗎？」再抬頭，周圍一片空洞，他的意識也隨之模糊。

在生界的邊緣，有着一座要塞般的城市，城市坐落在死界的森林盡頭，隔着那條隔絕兩個世界的山脈，又往前有着一塊寬廣的平原，然後才能看到這座城市。命都，象著着生命起源之所。也是無量財富的源泉，不知道有多少投機者依據這座要塞維持着和死界的貿易，當然敢於經手這筆貿易的都不是易與之輩。

此刻在這座要塞的城門正上方，一名守衛正靠在旁邊的牆上打盹，他突然覺得背後有些涼，接着感覺到一股針刺般的痛感，他猛然彈起身，憑藉着在這片地域的經驗，向著城下望了過去，天際的輝光穿透了雲層，照射到另一側的黑霧中，黑霧隨之涌動，像是黑色的潮湧在波動，一道黑影晃蕩著從山的拗口透出，守衛盯視着那團漆黑的人影，只覺得那是從地獄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