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微微低頭，迎接王后的各種威逼利誘。

見我如此，王后反倒沉默了。

半晌，王後走到我跟前，語重心長地說：「這話，也是王想問的！或是擔心問出口，惹你不開心，傷了情面，所以乾脆由我來問！」

我內心不自覺發出一聲嘲笑，抬起頭微笑着說：「王后如此體諒王，真是我月冰城子民之福！」

見我如此不識抬舉，王后再次轉身向窗枱走去：「替王納一兩個側妃，本王后這樣的氣度還是有的，你着實不用擔心！何況，你既是王在意的，又是我丹穴山大將軍義女，確實是個極好人選。」王後繼續一邊修剪花枝，一邊勸說着：「王的側妃之位，永遠為你保留！你還可以仔細想想！我相信，以王對你的情誼，在這王城，你斷不會過得不開心！」幾剪刀下去，王後面前的鳳凰花盆栽被修理得更加有型。

一朵盛開的鳳凰花一枝獨秀地立於盆中。

我如事外人一般，看着面前場景，笑着說道：「王后氣度，真非常人所及，樂楚佩服不已！」

王後繼續手握花剪，認真審視面前花盆：「每個人所求不同！有的人所求，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有的人所求，今朝酒醒后，獨戀桃花源；有的人所求，君王坐下臣，王謝堂中客「，王后抬起頭，嚴肅地看着我說：「我不知樂楚所求！樂楚也不能用平常女子所求，揣測一國王后所求。「

我眼睛直視王后，真誠地說：「樂楚所求，不過一安身之處。無拘束，得自由。」我轉頭看着四周精緻的牆壁：「月冰城堡，有着至高無上的尊榮，也有着重若千鈞的束縛！」

王后微笑着說：「難怪能得我大將軍欣賞，也是個通透之人。」接着，放下花剪，詢問道：「青梅竹馬之情，你捨得？」

「青梅竹馬，也最懵懂無知......況且，在樂楚心中，王和我的乾雨殿其他玩伴並無二致！」雖然話說出口，心中有隱隱的疼，但我還是忍不住在王後面前如此保證。

王后突然拿起花剪，將那多傲然而立的鳳凰花剪下：「可惜了王的一腔深情！」王后撿起掉落桌台的鳳凰花，一邊放在鼻前輕嗅，一邊說：「送客！」

話音落，王后的貼身侍女便輕輕推門而入。我恭敬地拱手，告別王后，隨侍女走出王后寢殿。

「樂執事，我送您到這裏！殿主已回，您出月冰城堡回乾雨殿即可！」站在忘月殿門口，侍女不卑不亢、大方有禮地說。

我輕輕點頭，轉身離開忘月殿。再次站在長長甬道上，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可內心更多的是難言的委屈。

走在堅硬石磚上，腦海中沒有任何畫面重現，而是一片混亂，亂至空白。如忘川底的幽靈和鬼怪，慢慢飄出月冰城堡。

出了城堡，本想御風早些回乾雨殿，卻不知不覺飛到那棵梨花樹下。梨花依舊，依舊絢爛，依舊壯烈。看着這美好顏色，我忍不住淚如雨下。是不是所有美麗的東西，都會被踐踏？是不是被踐踏的，只能微笑承受？

哭着哭着，曾經和他欣賞冰雕的場景、在梨花樹上望月冰城的場景卻浮現眼前。而此時的我再看，卻覺得甚是刺眼，忍不住念動咒語，用術法擊向那棵梨花樹。

片片受傷的、殘缺不全的梨花從樹上飄落，洋洋洒洒、無聲無息。不一會，發上、肩上、周邊便鋪滿花瓣。看着那些和淚珠般潔白的花瓣，淚水忍不住再次奪眶而出。這潔白的美好，多像曾經年少無知的情誼。而這滿地的花瓣，註定將碾做成泥。

別了，真的永別了，月辰！今晚，年幼的樂楚和月辰就葬於這梨花雨中！此生此世，永不相念！

我對着繼續飄零的梨花雨，在心中默默呢喃，任眼淚在無人處放肆蔓延。

曠野的風，慢慢吹起花瓣，吹向它依戀的遠方。在花瓣途經的不遠處，迎風而立的王，正默默看着這一切。看梨花下那名女子悲傷滿溢，他右眼忍不住流出一條淚線，自言自語地說：「是我太貪心......對不起，傷害了你！」

而在王身後不遠處，有名蒙面人，也默默地看着這一切。

********

當王出現在嵐欣殿門口時，王后和好幾名侍從已在此等候多時。

見王神色悲傷，王后急急向前，滿眼關切，輕聲呼喚：「王」。

王像是從夢中蘇醒般，稍稍挺直身子，滿眼茫然地看着眼前女子：「何事？」

「想必王，已知樂執事答案！」王后認真看着王的臉，繼續說道：「既然王，如此不舍，辦法還是有的！」

王輕嘆口氣，小聲呢喃著：「傷她亦是傷我！」隨後，眼神慢慢凝聚，神態逐漸恢復，客氣地對王后說：「此事作罷！有勞王后！」王又對着王后貼身侍女說道：「綠鳴，送王后回忘月殿！」接着，王便向殿內走去。

見王入了殿內，王后和隨行侍女轉身，往忘月殿走去。一路上，王小聲說的「傷她亦是傷我！」，在王後腦海中反覆盤旋，慢慢的、悄悄的，王后嘴角擠出一絲笑容。

進了寢殿，王后只留貼身侍女——綠鳴在殿內，讓其他侍從干各自事務去了。

寢殿門合上后，王后慢慢在茶桌前坐下，低聲問：「白雪森林裏面進展如何？」

「一切順利，您放心！」綠鳴一邊給王后倒茶，一邊小聲回復。

「根據今天觀察，我們猜測是對的！」王后一邊整理衣袖，一邊胸有成竹地說。

「是的，我這邊觀察結果，也印證了您當初的猜測！」綠鳴謹慎地回復。

「甚好！」王後端起水杯，輕茗一口：「如此，我們缺的就是時機了？」

」王後放心，時機總會有的！「綠鳴乖巧地安慰著王后。

王后微微點頭，不再言語。綠鳴試探性看了王后一眼，見王后沒有吩咐，便恭謹地離開王后寢殿。

殿門再次合上后，綠鳴向其他侍從說道：「王后在歇息，大家散去，切記莫發出聲響！」其他侍從聞此，輕輕施禮后，從王后寢殿周圍散去了。

********

傍晚時分，樂執事終於回了乾雨殿。

她才走過殿門，躲在不遠處大樹后的大弟子莘然便悄悄轉身，小跑到殿主寢殿：「殿主，樂執事回來了！」

從王城回來后，殿主便進了寢殿，一直握著書簡不放，在矮桌前坐了近一天。感覺到殿主周身氣息不善，大弟子莘然嚴格按照殿主吩咐，躲在進門暗處，等待樂執事回乾雨殿後，第一時間報告殿主。

如今樂執事回來，殿主倒顯得不再關心，眼神不曾離開書面，只淡淡回了句：「知道了，你忙去吧！」

大弟子莘然只得恭謹地從殿主寢殿退出來，輕輕合上寢殿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