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之境（2）

……

「快點快點，看那棵樹，那就是我們的秘密基地啦！」

娜瓦拉着少年的手，指著前面那顆巨樹興奮的說道。

少年踩着鬆軟的草地，被前面的娜瓦拉着手跑着。

少年突然鬆開了手，轉身望向了遠處的那座高聳入雲的山峰，他隱隱感覺到，有一隻眼睛正在那靜靜地看着他。

「快點呀！」

娜瓦不知何時已經到了那棵巨樹前，正揮着手叫着少年。

「你來了！」

一個長相斯文的少年冷不丁從少年背後出現，帶着親切的笑容勾住了少年的脖子。

「我是羅徹……額，不過你好像失憶了。算了，不記得也沒關係。我們還可以當好哥們。」

羅徹擺出一副很熱情的樣子。

「你認識我？」少年冷冷地看着羅徹。

「那當然，不止我，這兒的所有人都認識你……」

「哦。」

眼看着羅徹還想接着說下去，少年打斷了他的嘴炮，接着便向著娜瓦走去。

突然，少年回過頭，對着還愣在原地的羅徹說道：

「還有，不用裝出一副很歡迎我的樣子。」

羅徹臉上的表情凝固了，看着少年走遠，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羅徹陰沉着臉，跟了上去。

……

來到樹下

娜瓦此時正和一位身着斗篷的少女站在一起。

「快看！這是尤蓮姐姐。」

看到少年，娜瓦興奮地揮着手，對着少年介紹道。

「嗯。」少年淡淡地瞥了一眼少女。

「對了，羅徹那傢伙說在前面等你，你看到了嗎？」

娜瓦努力踮起腳尖，向著少年身後望去。

「在後面呢。」少年漫不經心地回答道。

「你好！我叫尤蓮。」少女抬起頭，斗篷下一雙眸子中的光暈緩緩流動着。

「你也認識我，那傢伙和我說了。」

少年眯了眯眼。

「既然如此，那你想知道你是誰么？」尤蓮頓了頓，說道。

「沒興趣。」

少年竟出乎意料的拒絕了。

「你幹什麼？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嗎？我好不容易求情給你換來的機會啊！」

娜瓦扯住少年的衣角，氣鼓鼓的說道。

「我能感覺到，記起來會很痛苦的。」少年認真地說道。

「那行吧！接下來就讓娜瓦帶你參觀一下這吧。」

尤蓮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接着便緩緩離開了。

少年沒有回應，而是靜靜的看着面前的幾十個人合抱的巨樹發獃。

「怎麼樣？這棵樹可是我親手種下的呢！」娜瓦雙手抱胸，驕傲地說道。

「你說這兒還有一個人，他呢？」少年轉過頭，對着娜瓦緩緩說道。

「對了，差點忘了凱恩那個怪傢伙了，我去叫一下他。」

「不用叫了，我來了。」

一道聲音從樹上傳來，二人向上看去，一個金髮少年正站在他們頭頂的一處樹枝上，下一秒，金髮少年便直接從樹上跳了下來。

「喂！凱恩，你怎麼來了？」娜瓦似乎和金髮少年關係不怎麼樣，叉著腰對着他質問道。

被稱做凱恩的金髮少年沒有理會娜瓦，而是抬頭看着少年，少年也看着他。

四目相對，氣氛瞬間變得壓抑。

所有人都陷了沉默，連娜瓦都被嚇得不敢說話。

良久，凱恩才對着少年笑道:

「歡迎回家……」

少年的表情漸漸凝重，

他竟無法準確察覺到凱恩體內的氣息，面前的凱恩似乎並不處於他的猜測之中。

不過就現在了解的邏輯鏈而言，魘顯然不可能是凱恩。

「你是誰？」少年問道。

凱恩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對着少年說道。

「想聽個故事么？」

「？」少年並沒有預料到凱恩會這樣回答，一時間竟愣住了。

不等少年回答，凱恩就開始講道。

「從前，有一個來自星空的巨大生靈，它在星空中遊盪，觀察著下方的世界。」

「它慢慢地發現，下方的世界就像是地獄，世界中的人們則是惡魔，偶爾有一兩個潔白的生靈存在，也會在瞬間被惡魔吞噬。」

「它抬頭仰望，可它頭頂沒有天堂，有的只是無盡的虛無。它對一切感到厭倦，卻又無可奈何。」

「直到有一天，它發現了一個像天使純潔一般的生靈，它想守護這個天使。它從星空墜落，來到了天使身旁。」

「它成為了一座巨大的山峰，用它堅實的後背隔絕了外面的地獄，並將天使所在之地改造，讓天使以為自己身處天堂。」

「它分出一顆小石子，陪在天使身旁，他們成了朋友。它隱瞞了一切，只為讓天使不被污染。」

「然而，它創造的世界漏洞越來越多，它只能不斷欺騙天使，用一個接一個謊言填補漏洞。但它忘了，一個謊言會產生無數個漏洞，那就只能用無數個謊言去填補。」

「最終，天使發現了這一切，它摔碎了那顆小石子，它巨大的身軀開始崩壞，天使走了出去，淹沒在了數不清的惡魔中。天使打破了虛假的童話，走向了真實的地獄。」

凱恩講完了故事，有些期待地看向少年。

少年聽完了這個故事，低着頭，獃獃地看着腳下，彷彿在思考着什麼。

「所以，你講這個故事要說什麼？」

突然，少年抬頭，對着凱恩問道。

「沒聽懂嗎？不過…也沒關係了。」凱恩搖了搖頭，擺出一幅無所謂的表情。

「回去補覺咯，估計天黑該有很多事。」凱恩自顧自地嘟嚷着，轉身幾個跳躍便消失在了枝葉繁茂的樹上。

只留少年在原地思索著。

「走了走了，別管他！」

娜瓦又恢復了活潑的樣子，吹了一聲口哨，兩隻小鳥再次顯現，帶着她往樹上飛去。

「嘰嘰！」

少年扭過頭，不知何時，把他帶下浮島的那隻小鳥已經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

藉著小鳥，兩人穩穩地落在樹榦頂部一處空地上。

這棵大樹頂部有點像一朵還未完全綻放的花包，中間留出了一小塊空間，樹枝從邊緣向上生長，茂密的枝葉遮擋了一部分陽光，陰影與陽光在兩人腳下跳躍着。

「這棵大樹可是我親手栽下去的呢！也是沒有想到，它可以長這麼大。」

娜瓦感嘆著。

「你不記得了吧！我的話嘛，總喜歡坐在那根最高的樹枝上看星星，就像離它們很近一樣呢！你肯定也喜歡看吧！」

「可是，現在晚上總是看不到星星的。」

娜瓦爬到一根樹枝上坐着，兩隻小腳丫輕輕地在空中搖著。

少年仍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麼。

「對了，你還沒有見過山吧！」

「山啊！他可是很厲害的，就是遠方那座山峰，別看它是一座山，它可是會說話的呢！」

「它還有一隻眼睛，就像一顆藍色的會發光的寶石！聽尤蓮姐姐說，是他創造了這裏。」

娜瓦接着說道，眼中滿是小星星。

娜瓦的話語似乎一下子點明了少年混亂的思緒，少年心中猛然升起另一種猜測。

或許……魘並不是娜瓦，而是山，只有山，才是這裏所有人關係鏈中的匯總點。

「今天晚上我帶你看星星吧！你以前……不，你應該很喜歡吧。雖說不知道今晚的夜空有沒有星星。」

一切在少年眼中似乎都靜止了，只有娜瓦還在那喋喋不休的說着。

「不！不用了，這兒的晚上是沒有星星的。」

少年不知何時坐了下來，靠在旁邊的樹枝上。

「還沒到晚上，你怎麼能肯定呢？你得有希望啊！」

娜瓦不解地問道。

「因為這兒，根本就沒有白晝！」

少年將頭靠在樹枝上，仰望着頭頂藍色的天空，眸子中那抹黑色也漸漸浮現。

如果魘是山，一切應該都是他創造的，但娜瓦體內的那股力量，通過那些絲線，顯然是為了維持着什麼，結合這個世界有些不合理的規則和娜瓦的表現。

所以，這個世界是假的，是需要有人用力量來維持的。而娜瓦就是山創造容納力量以維持幻境的容器，其他人也差不多都是依幻境而誕生的。

一瞬間，他的的眼睛似乎穿透了整個世界。

「什麼嘛？」娜瓦嘟起了嘴，來到少年身邊。

突然！

一隻手穿透了娜瓦嬌小的身軀，一時間血花飛濺，娜瓦瞪大了雙眼，不解地看着少年，緩緩地倒在了地上。

娜瓦體內，光團上連接着的絲線正隨着娜瓦生命的流逝一根根斷裂。

「對了，你不覺得這荒唐的一切很好笑么？明明一切都是假的啊！」

少年站起身來，淡淡地俯視着倒在血泊中的娜瓦。

四周變得黑暗起來，一時間狂風大作，少年的衣服被吹得呼呼作響，少年眺望遠方，原本長滿青草的土地也都變成了爛泥譚。

幻境…開始破碎。

那座高大的山峰仍在遠方佇立着。

「咔咔咔……」

似乎是什麼還在反抗著幻境的崩碎，但這明顯不是他可以抗衡的。

幻境……完全破碎。

天上的那些浮島開始碎裂，分解，化為一塊塊碎片，緩緩向下墜去。

「轟！」

一些碎塊帶着無可匹敵的力量，狠狠地砸在了泥譚上，發齣劇烈的爆炸。

漫天的碎塊帶着因摩擦產生的火焰向下墜去，點燃了整片夜空，照亮了少年的臉龐。

「看着吧，依靠你的力量建立的幻境崩壞后真實的樣子……」

少年喃喃著。

頭頂，烏雲籠罩下灰濛濛的天空開始下起了小雨。

密密麻麻的雨點落在少年的身上，一滴晶瑩的水珠緩緩從他臉頰滑落。

少年仰著頭，閉着兩眼，任由著雨滴沖刷他的臉頰，一滴滴水珠從他下巴滑落，分不清是眼淚，還是雨水。

「奇怪……明明只是完成任務……找到魘，殺掉而已……」

少年喃喃著。

「但為什麼……一直有種熟悉的感覺呢？」

雨滴輕輕地落在娜瓦的身上，沾濕了她的頭髮，她艱難地抬起頭，顫抖著將手伸向少年，似乎是想去擦拭少年的眼淚

「別哭，請笑着將那支離破碎的現實藏匿於溫馨的童話后……」

娜瓦輕聲呢喃著，兩行清淚從她臉頰滑落。

她的手漸漸垂了下去，落在了她身前的那片血泊中。

娜瓦嘴唇蠕動着，似乎還想說些什麼。

少年蹲下身，他似乎聽到了，一個孩子最絕望的願望。

「你…你能將小鳥……埋葬在山下面那棵枯樹下…么？」

「……」

少年沉默了，重重地點了點頭。

「嘰嘰！」

一隻小鳥落在了娜瓦面前，啄着她的臉頰，可她卻沒有再醒來。

一個光團緩緩從娜瓦身上浮現，懸浮在了半空中，緊接着，嗖地一聲竟融入了少年的身體。

娜瓦身旁的小鳥似乎失去了某種能量支撐，化為了一具骸骨。

少年一驚，閉上眼睛，仔細感受着融入他體內的光團。

所幸光團只是靜靜地呆在他體內，並沒有什麼別的動作。

血泊中的娜瓦也開始漸漸地變得透明，緩緩消失在這天地之間，沒有留下一點痕迹。

少年睜開眼睛，輕輕地捧起了那隻小鳥的骸骨。

正是一開始就悄悄跟着他的那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