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之境（3）

……

灰濛濛的天下，雨下的越發大了。

一切都蒙上了一層朦朧的霧氣，遠遠望去，只有一片模糊，顯得不那麼真切。

雨點落在泥潭上，激起一個個渾濁的水泡。

泥潭已經面目全非，大大小小的浮島碎塊在泥譚上砸出了一個個觸目驚心的窟窿。

焦黑的碎塊滋滋地冒着熱氣，雨落在上面，只是頃刻間就蒸發了。

一切都好似一幅末日的景象。

一棵巨樹屹立在這片泥濘上，它的枝葉仍是那樣的綠意盎然，與四周的一切格格不入。

樹下

一個長相斯文的少年一拳捶在了樹上。

「明明早就知道會這樣了啊！怎麼還……」

羅徹面目猙獰，被雨水打濕的頭髮緊貼在臉上，顯得十分可怕。

「……」

尤蓮神色有些複雜，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找到你們了！」

一道聲音從樹上傳來，還沒等兩人看清楚，一個身影便從樹上一躍而下。

落至半空時，身影猛然調整身形，一隻手狠狠地插入樹榦，抓出一道長長的溝痕后，身影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看來這具身體強度還不錯。」

那身影從樹榦上抽出正冒着白煙的手，自言自語道。

身影緩緩扭過頭，正是少年。

「你殺了她，為什麼？」

羅徹兩隻眼睛死死地盯着少年。

「如果不是你們把娜瓦送給我殺了，不然處理你們兩個還真有點麻煩。」少年面無表情地說道。

「另外，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我的猜測大致是對的，我已經摸透了這裏的邏輯鏈。」

「開始我以為這一切都是娜瓦一個人幻想的，因為她體內的那股力量符合創造幻境所需的條件，但這卻無法解釋你們的存在。在將她說的山和凱恩講的故事結合后，我想出了另一種可能。」

「是山創造了這一切，並賦予了娜瓦那份力量，以維持幻境，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娜瓦死後，山卻依然存在。」

「而在幻境的基礎上，誕生了你們，你扮演着一個破壞者的身份，你的職責應該是儘可能多地製造漏洞，來破壞幻境，但不知為何，你卻用你的能力來協助修復者來維持這個快要破碎的幻境。」

少年說着，神色沒有半點波瀾。

少年又看向了後面的尤蓮。

「你的職責則是修復幻境漏洞，對嗎？修復者！明明全都是假的，為什麼還要自己騙自己呢？」

「即便是假的…但…現在的一切……不是很好么？」

「明明大家都很努力地在維持現在的生活啊……」

尤蓮抬起頭，斗篷下姣好的臉蛋上掛着兩道淚痕。

「所以，為什麼要毀了它！」

羅徹突然來到了少年身後。

少年轉身一個手刀劈在羅徹的脖子上，只是瞬間，羅徹便失去了意識，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抱歉，沒有幻境，你的能力是用不出來的。」

少年輕聲說道。

突然，少年眼神一凝，因為他發現，地上羅徹的身體竟開始變得虛幻起來。

「看來你們時間不多了。果然，幻境破碎你們也會消失么？」

少年無所謂地甩了甩手，來到了尤蓮身前。

「不過，我差不多已經明白了，山就是魘！對么？」

「那麼，你們在這幻境等着我又是為了什麼，

因為我以前和你們有着什麼關係嗎？」

大雨中，少年抬起頭，任由雨水沖刷着他的臉龐

「還有，殺掉娜瓦后的那種感覺……又是什麼？」

「對不起……大家只是…以為你會喜歡這一切啊！」

兩行清淚從尤蓮臉頰流下。

「或許在很久以前，有個傢伙很喜歡這裏呢，雖然…他大概已經死了。」少年將手貼在心口，輕聲說着。

尤蓮釋然地笑了。

下一刻，尤蓮便化為無數帶着熒光的粉塵逸散在天地間。

少年回頭，地上的羅徹此時也化作一股粉塵緩緩飄散。

「藏了這麼久，出來吧！」少年冷冷地看向樹后。

「嘖嘖嘖，全死了啊！」

一位金髮少年伸了個懶腰，緩緩從樹後走了出來。

「嗨！又見面了呢。」

「幻境破碎后還能繼續存在…你是誰？衍生物？又或什麼特別的傢伙？」

少年眸子中閃過一抹寒芒。

「你可以當做……走出了幻境，又重新回來的人。」

凱恩撫摸著樹上那道被少年抓出的長痕。

「不過話說回來，你找到你想知道的答案了么？」

「按那個傢伙說的，魘可不止一個，殺掉這裏的魘后我應該會被傳送到下一個有着魘存在的世界。」

「現在只剩兩個了，而且我可以肯定，山就是我要找的魘。」

少年冷冷地說道，眸子中閃過一絲殺意。

「切！最後還不是要打一架。」

凱恩面前的巨樹竟開始緩緩消散，最終變成了一根插在泥濘中的枯樹枝。

「這棵樹是娜瓦種下的，但它枯死了，我取下了它的樹枝，讓它成為了所有人期待的樣子。」

凱恩緩緩拔出那根枯樹枝，對準了少年，一股力量自他手中傳導在枯樹枝上，一陣耀眼的光芒過後，枯樹枝竟成了一把帶着金色寒芒的利劍。

「這就是這棵樹沒了幻境的力量支撐卻仍然能存在的原因嗎？」

少年喃喃著。

下一秒，少年腳下的泥濘瞬間凹陷出一個大坑，少年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朝着凱恩襲來，拳頭直直的砸向凱恩的面門。

凱恩神色變得凝重起來，橫過劍身擋在身前。

一瞬間，兩股恐怖的力量迸發，只聽見轟的一聲，一圈圈氣浪擴散開來，震起了漫天污泥。

雨重新下了起來，落在少年身上，順着他的手臂，混合著拳頭上的血液滴落下來。

凱恩則是在地上拖出了一條長長的溝壑，雙腿深深地陷進了泥中。

凱恩費力的拔出了雙腿，拍了拍身上的泥巴，又將手中的劍對準了少年。

受到少年全力一擊，劍身竟仍完好無損。

「一根枯樹枝竟然可以到達這種層次，你的能力究竟是什麼？」

少年眸子中黑色流轉，可無論他怎麼看，凱恩手中的始終是一把劍，而不是原先的枯樹枝。

「哈？很簡單嘛，我相信這是樹，這便是，我相信這是劍，這便是。」

凱恩歪著頭，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

「我相信它無堅不摧，它便無堅不摧。」

「信念么？」少年握緊了拳頭，雨水混合著鮮血從他的指縫滲了出來。

「不！按照你的話來說…是愚昧！」

凱恩動了，僅是一瞬間，他就來到了少年的面前，劍尖狠狠的刺向少年的眼睛。

少年瞳孔一縮，側過頭躲過了這致命一擊，劍鋒劃過他的臉龐，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一擊不中，劍鋒猛地調轉方向，竟是向著少年的脖子襲去。

然而，就在此時，劍鋒卻突然不動了。

凱恩一頓，因為…少年正用左手死死地抓着劍刃。

鮮血順着少年的手掌流下，滴在地上的污泥上，染上了一抹猩紅的顏色，在雨水的沖刷下，又慢慢淡去。

一切似乎都變得安靜下來，少年只能聽到血液滴落在地上的聲音，以及……他的指骨在劍鋒的摩擦下發出的嘎嘎的響聲。

突然，少年鬆開劍身，一腳瞬間抽爆了空氣，猛地踢向了凱恩。

凱恩急忙將劍橫在身前，下一秒，凱恩就直接飛了出去，在污泥中滑行了很長一段距離。

凱恩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臂，手中的劍仍是原樣，沒有絲毫損傷。

沒有給凱恩喘息的時間，少年便毫無徵兆的發起了進攻。

凱恩眼中沒有絲毫畏懼，劍鋒一抖，竟直接迎了上去。

兩人都將速度提升到極致，你來我往的戰作一團，快到只能看到一道道殘影不停地閃爍著。

逐漸地，在少年不要命般的攻擊下，凱恩慢慢落入了下風。

少年此時的模樣極其駭人，渾身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衣服上儘是暗紅色的血跡。

反觀凱恩，雖說模樣有些狼狽，但卻沒有什麼較大的傷勢。

「就這麼想殺了我來找到最後的【魘】？」

凱恩狼狽地抵擋着少年的攻擊，可臉上卻露出一抹嘲諷般的笑容。

少年沒有說話，又是一拳直擊凱恩胸口。

凱恩一個側身，但並沒有完全躲過去，少年的重拳狠狠地打在他的肩膀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與此同時，凱恩的長劍猛然變短，在少年胳膊上劃了一條長長的口子。

凱恩後退兩步，喘著粗氣，另一隻手捂住他的肩膀。

「你不是為了找到那所謂的【魘】吧？你是想找到一個能殺了你的人，讓你解脫是嗎？」

「因為什麼？不想再去記起那些事嗎？」

少年仍沒有說話，繼續向著凱恩發起了攻勢。

在一隻手受傷的情況下，凱恩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突然，少年眼神一凝，抓住凱恩格擋的空隙。

一隻鮮血淋漓的手掌來到了凱恩的頭頂，少年抓住凱恩的頭髮，用力一摔，凱恩被狠狠地甩了出去。

少年用力一蹬，腳下的污泥瞬間炸開，整個人化作一道流星，向著凱恩衝去。

凱恩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提起劍對準了少年。

短劍瞬間變長。

一瞬間，似乎一切都靜止了。

直到鮮血噴涌在凱恩的臉上，凱恩才反應過來，不可置信的看着胸口被長劍貫穿的少年。

漫天大雨中，少年虛弱的抬起頭，雨水滴落在他臉上，沖淡了他臉上的血跡。

「你的信念……看起來不堪一擊啊！」

一道雷霆劃破了烏雲密佈的天空，閃耀的雷光照亮了少年駭人的臉龐。

少年雙只手握住了那貫穿胸口的長劍，緩緩用力。

「嘎嘎嘎……」

在凱恩震驚的目光下，長劍開始彎曲，發出不堪負重的嘎吱聲，最終，碎裂成了兩半。

少年平靜地將卡在自己胸口上的一半扯了下來，丟在了地上。

接着，少年緩緩蹲下身，一拳轟出。

凱恩抬起雙臂，似乎想擋下這一拳。

但一聲清脆的骨裂聲卻打破了他的幻想，他被這一拳狠狠打飛出去不知多遠。

凱恩重重地落在地上，雙臂俱斷，胸口都被打得凹陷下去。

「看……看來是……你贏了呢……咳…咳……」

凱恩勾起嘴角，說着，卻是咳出了兩口鮮血。

他艱難地翻了個身，失去光芒的眸子空洞地望着灰濛濛的天空。

「出去后，你…你能幫我去看看…幻境沒有的星空嗎？真可惜啊……最終…只有我們還在原地等著那個你么？」

他的身體泛起了熒光，緩緩化為一股粉塵逸散在了這個世界中。

「咳……」

遠處，少年的嘴角開始溢出鮮血，他放下捂著自己胸口的手，露出一道恐怖的傷囗。

少年的意識開始模糊，早已到達極限的身軀轟然倒下。

天空中，雨仍在下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