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選擇
時宇做出了大膽的猜測，但接下來的日子還是一要天天地過。
禹脩傳訊，說明了他去靈山前後的情況。他帶著目犍連，順利地上了靈山，但是他沒有見到世尊釋迦牟尼，而是見到了燃燈佛。燃燈佛，佛門中稱過去佛，與現在佛釋迦牟尼，未來佛彌勒並稱縱三世佛，因上古之時燃燈佛曾為釋迦牟尼佛授記，對釋迦牟尼進行傳道引導，因此在佛門之中雖然並不掌實權，卻地位尊崇。
燃燈佛親見禹脩，言說世尊釋迦牟尼正在閉關，無法相見，並代表靈山為佛門弟子先後在界棧動武興斗對禹脩致歉，賠償無數奇珍資源的同時，燃燈佛還自削一層佛光。要知道，佛光對於佛門大修而言，就是佛法修為，燃燈佛自削一層佛光也就意味著至少千年修為化為烏有，稍有不慎還要傷及元神。如此誠意，禹脩便是要發難也沒有法子，便只能收了賠禮放了目犍連，鬱悶下山。
然而，就在他離開靈山三日之後，靈山便傳出了燃燈佛入滅的消息。雖然靈山對外稱是燃燈佛乃是久遠舊傷發作，但是聯想到禹脩氣勢洶洶上靈山，見完禹脩燃燈佛又修為大損，任誰也只會認為是禹脩重傷燃燈佛致使其入滅。明明以燃燈佛的修行，那一點佛光頂多讓他傷點元氣礙不了什麼事，現在卻莫名其妙就死了，禹脩這一口黑鍋背得瓷實，氣得他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而蘇杭這邊，作為「主角」會聚之處，自然是平靜不了的。先是時宇數次察覺到兩道宏大而又晦澀難以捕捉的神識掃過府中，固然是次次先觀察了白素貞，但最終卻都在自己身上久久停留。時宇自然明白——自己這個不曾出現在「劇本」中的變數，換做是誰都不能忽視的。奈何時宇修為比那兩位高，功法術式的層級更是把他們甩出幾十條街，稍稍做一點掩飾，他們毛都看不出來一根，只當他是一個修為高了一點的大妖。
你說時宇不是和目犍連交過手？目犍連不會把關於時宇的信息上報嗎？這點時宇早想過了，無極欲境困住目犍連的時候，慾望之力沖刷了他的元神，元神重創，相關的記憶恐怕早就七零八落了。如果釋迦牟尼這些佛門強者想強行聚攏目犍連的記憶的話，那更好，時宇埋在他元神之中的最精純最本源的一道慾望之力就會爆發出來，雖然力量不算什麼，但是層次擺在那裡，目犍連不死也殘，想看記憶的那些傢伙也得好好喝上一壺。
再就是是法海那瘋和尚又出來攪局了。換作原時間線，法海和白素貞的實力應該是不相上下，但由於白素貞心地純良、法海有意針對，所以才讓白素貞屢屢吃虧。而如今，在時宇的調……教育下，白素貞修為今非昔比不說，真要動起手的時候也是絲毫不留情，要不是白素貞念在觀世音菩薩的面子，法海早就去地界冥府報道了。
自從界棧一別，法海已經許久沒有冒泡，時宇就覺得有點匪夷所思：怎麼說法海也是全劇情最大反派，廣義上也屬於「主角」之一，怎麼會這麼輕易下線？怕不是天道暗戳戳在準備搞事？果不其然，某一日，法海突然出現在蘇杭城地域，入住城外金山寺，然後就開始在周邊大肆進行他的降妖除魔大業。立志「為妖族立命」的白素貞自然不可能任由他對無辜妖族肆意屠殺，自然而然地，兩位宿敵再次對上。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此時的法海竟然修為大進，手持威能不俗的佛寶，數次和白素貞交鋒鬥法都打得不分上下，甚至還隱隱有壓制住白素貞的跡象。這固然是有白素貞沒有掀開底牌放手一戰的緣故【時宇教她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暴露全部實力】，但也可以看出這法海強得有點詭異。
時宇旁觀了一次鬥法就明白了。很明顯，佛門那邊給法海開小灶了唄。那磅礴的佛力，剔透的元神，精妙的佛門手印，沾染至少是菩薩級別大能氣息的頂級佛寶，你說這是法海消失的半年多自己修鍊外加奇遇得來的，時宇那是打死系統都不信的【系統：關我毛事？？】。更別說他們倆鬥法的時候，哪次蘇杭城中那兩位沒有把神識投注過來？擺明了就是佛門特別培養了法海這顆棋子，特意讓他去跟白素貞對線的。
時宇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
但是他什麼都沒有做。
他看著白素貞和法海鬥法，看著白素貞和許仙有了交集，看著白素貞幫許仙治病救人，看著許仙挂念白素貞茶飯不思，看著白素貞為收集八苦之淚開了醫館喚寶和堂，看著白素貞邀請許仙入主寶和堂……一件件的事情跟原劇情並無二致，時宇就這樣看著「主角」們一點點走向那個既定的終局。
「哥？」
夜涼如水，時宇斜躺在屋頂，一手拿著酒罈，對著半空中的弦月自飲自斟。一襲白衣緩緩落在身畔，淡淡的幽香鑽入鼻腔。
「來了？坐。」時宇毫不意外，一手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一邊將酒罈遞過去：「喝嗎？」
白素貞猶豫了一霎，接過酒罈仰起玉頸，清亮的酒液映著瑩白月光熠熠生輝，緩緩傾入朱唇之間。
「很久沒看你這麼喝酒了。」時宇半眯著眼，嘴角帶笑。
白素貞放下酒罈，白皙的兩頰微微泛起紅暈，她晃了晃空空的酒罈，輕輕吐氣：「長大了，也沒那麼恣意了。」
「我還在這裡，你可以恣意一點的。」
白素貞笑笑，隨手一拋，空酒罈不知飛向了何方。她靜靜地靠在時宇的肩膀上，慢慢合上眼，像是睡著了。時宇也不說話也不動，同樣靜靜閉著眼睛。夜蟲在不知疲倦地嗚鳴，樹葉在涼風中簌簌低語，朦朧的月光輕紗籠罩著屋頂的兩人。
「哥……」白素貞閉著眼輕輕說話，彷彿夢囈一般，「就在今日，那許仙與我說，他喜歡我……」
「那，你是怎麼想的呢？」時宇也沒有睜眼，輕聲問道。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麼是喜歡……更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他……」
「雖然哥哥也不知道什麼才是喜歡，但我覺得大可不用去糾結這種事情。你只需要問自己，和他相處得開心嗎？願意和他這樣一直相處下去嗎？如果讓他永遠不再出現在你面前，你會不會不舍？若是讓你再也記不得他，你是否會狠不下心？問完自己這些問題，若是答案都是肯定的，那麼你大可去和他在一起看看。」
「我……我不知道……不知道……」白素貞閉著眼，面有掙扎之色。
「還記得當年那隻桃花妖嗎？」時宇突然道。
「嗯……」
「我當時說，只問你想不想，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時宇淺笑著，抬起手揉著白素貞的頭髮，一如當年，「我說的話一直都有效。做你想做的，其他的交給哥就好了。」
白素貞雙手緊緊抓著時宇的衣服，時宇虛摟住她，閉著眼微微仰著頭朝向天際，嘴角帶著一如既往的淡然輕笑，又好像有著若有若無的輕蔑。
「宿主……」系統忍不住開口。它實在想不明白。宿主不是無比在意白素貞嗎？宿主之前不是一直致力於跟天道乃至時空修正力對著幹嗎？為什麼又不去干預呢？不去做出任何改變、任由情節繼續下去？
「順其自然。」時宇在心中說道，「我不會逼小白做她不想做的事情。同樣的，只要沒有人從中作梗，只要小白自己願意自己選擇，那我就會支持她。我沒有立場，我的立場就是她，而已。」
「你們可以不來蘇杭，你可以把許仙遠遠送走，你可以阻止他們再見再來往，那樣的話白素貞從一開始就不會有這個選項，也就不會有後面的事情……」
「我試過的。」時宇打斷它，「知道蘇杭是怎麼定下的嗎？小白要收集八苦之淚，必然要入世，那麼就要到人世繁華之處去。現如今凡間最大的國家就是大夏，其他不過都是撮爾小國，或偏僻或荒涼，不選。大夏最繁華之城有四：都城燕都，龍脈所在，龍氣鎮壓，妖族去了就是找死；花城廣越，靈脈交匯，適合修行，大宗派林立，修真者也多游聚於其間，雖然我不懼，但是難免麻煩；江城重寧，三教九流薈聚，人仙佛妖鬼都有，但流量雖大，地域混亂，民風彪悍，非宜居之地。其他次一等的城也有，最後我羅列了包括蘇杭在內的一十七座備選城的優缺點，讓小白和小青看。」時宇心中苦澀一笑，「她們一眼看中蘇杭。」
「……」
「這大概就是命。」時宇幽幽道，「至於說對許仙的安排，雖然你跟我說『主角』們由於氣運原因殺不得也無法操縱，但我其實可以通過影響他身邊的環境和人來影響他。我確實有動念去把他給提前安排了，但……最終我想，順其自然吧。會不會遇見，要不要選他，一切讓小白自己決定。我們不能因為人家很可能會做、但是其實他還沒做的事情定他的罪。小白無辜，許仙也無辜。」
時宇輕輕嘆氣，「可能我終究還是不夠自私，不夠狠心，太過聖母了。」
系統聽著時宇的嘆氣，沒有繼續說話。只是它突然想起了系統之主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心善的人，或許當不了無上強者，但有這樣的人，終究也是不錯的。」
或許，順其自然，終究也是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