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兵臨城下地陷深(2)

第39章 兵臨城下地陷深(2)

草地上的火舌仍在噴吐著或白或黑的煙霧,嗆得人忍不住要咳嗽。風的方向這時有所改變,是往阿史那兄弟來的方向,也就是西突厥的城邦的方向吹。所以,被燒成黑炭色的草根都在勁風的吹掃下,向著阿史那賀魯來時的方向弓下腰。所有一股一股,一片一片的狼煙,也都順著風的方向,往後形成無數暗流。阿史那賀魯像一隻剛出籠的猛獸,他胯下彪悍的坐騎,更是用鐵蹄踏得馬掌下的土地都微微震顫。阿史那賀魯也感受到了大地的搖晃。只不過他全然不在乎,也不理會,彷彿震動的土地都被他拋在身後,越拋越遠。

唐軍在靜楓的指揮下迅速集結。李淳風看著靜楓被吹亂的頭髮,雖然臉上沒有血污,但也早就被曬得黑瘦。李淳風不理解靜楓為什麼要這麼賣命。一個女人家,即要打仗殺人,又要時刻面臨被殺的風險。這樣殺來殺去,即便有個頭,誰敢保證能活到最後。他勒馬跑過去,對靜楓說:「師妹,如果你不想幹了,現在還來得及。你必須要跟王衡說清楚才能撤出嗎?你沒有自己決定去留的權力?」

靜楓瞪了他一眼:「師兄,我說過多少次,我是朝廷委派的人,怎麼能說不幹就不幹?我父親就是戍守邊疆犧牲的,難道我想繼承先人遺志都這麼令你不解?你說你這個人,我讓你走吧,你又不走。非要證明自己不是半途而廢的膽小鬼。可是你不走,就總是在這裡給我打退堂鼓,你這是在惑亂軍心你知道嗎?我怎麼說你這個人?只能說你跟我們大家都不是一路人。」

李淳風問:「你們是什麼人?沒有慈悲之心,只顧打打殺殺的人?」

靜楓嘆了一口氣:「我不跟你廢話了。你離我遠一點兒。」

李淳風說:「我遠離你,誰來保護你呢?」

靜楓回答:「你這個人是不是有病?」

齊天磊一見二人你來我往鬥嘴,糾纏不清,便說:「二位不要爭執了。再磨蹭一會兒,法圖麥那邊戰鬥可能都結束了。李將軍,你下命令,我們出發吧。」

唐軍開始往回走。半路上,一個身著蛇鱗狀鎧甲的西突厥將領,帶著一隊人馬,橫在靜楓的隊伍之前。這個人正是達度。原來,阿史那賀魯追上思摩之後,二人商議,後面的唐軍必尾隨而來。所以派達度來攔截他們。靜楓並不認識達度,只覺得這個外族長相的人陰森可怖。他手持一柄長桿彎刀,雖不及阿史那賀魯的三角叉那般彪悍,但也是寒光凜凜,一片殺氣。靜楓讓他報上名號,達度說:「我是沙缽羅可汗的兒子。你們快快來受死。」

靜楓不由分說,與紫雲道人和齊天磊一起,駕馬衝上前去,還是三個人一起對付達度。達度大喊:「你們唐朝人,好不懂規矩。方才與我叔父交戰,就是三人打一人。如今與我對壘,還是三人打一人,這就是你們唐朝的戰術嗎?哈哈哈。」

靜楓說:「少廢話,打贏才是真的。」

靜楓的梅花槍先是壓住達度的彎刀柄,紫雲道人朝著達度的頭就是一鞭。達度一縮頭躲過去,齊天磊的寒月刀又劈過來。

達度的武功不如他叔父阿史那賀魯。這樣下去,他肯定吃虧。然而這只是序曲。前面站成一排擋住去路的雖是西突厥的士卒,後面卻閃出裕固人。靜楓一愣。她被裕固人的迷魂舞和煙霧打怕了。心想:怎麼辦?這些可惡的野人又來了。

裕固人故伎重演。他們從達度騎兵的戰馬中間的空隙跳著舞有節奏地魚貫而出,赤足,只用類似草繩編成的簡單裝飾物遮體,腰間是用葉子做成的短圍裙。他們雙手向上,兩隻手交替一起一伏,手中握著青稞穗,身上金屬鑄成的飾物在他們舞動的時候,發出叮叮噹噹清脆的聲響。靜楓覺得腦袋一沉,似乎又要被迷惑。紫雲道人也感到頭部直打晃。而李淳風更是猶如被一個大悶罐罩住了頭頸。靜楓趁著自己還清醒,正想著如何讓紫雲道人和純陽子跟她再發一次功。這時,她身旁的塢堡主頭領對她說:「李將軍,王副總管已經從周智度將軍口中知道你們可能遭遇了怪事。他把我們請到軍營中詢問,我們一聽周將軍說他見到的幻影,知道是裕固人的把戲。他們用箜篌吹出來的聲音有迷惑力,如果沒有這聲音,貔貅吐出來的霧氣不能單獨奏效。想對抗聲音,只有用其他聲音。我帶來了五個人,他們都是吹橫笛的好手。只要讓他們吹奏橫笛,就能把裕固人箜篌的聲音抵消,就不會有任何迷惑力了。」

靜楓連忙讓他們吹奏起西域的橫笛。這樂曲蒼涼空曠,如垂直升起的孤煙,將裕固人的樂曲聲掩蓋。其實這首橫笛曲子名叫《摩訶兜勒》,的確是有消除怪音的效力。靜楓他們再不會感到眩暈失憶,也不會陷入迷幻狀態。

靜楓這回不再與達度單獨對壘。她指揮後面的士兵直接向前沖。達度一見裕固人的老辦法沒了效果,覺得自己很難抵擋。他開始示意身旁和後面的騎兵以及裕固人部族往後撤。可是靜楓的人馬已經壓上來。當短兵相接之時,一場混戰在所難免。

正當靜楓他們與達度和裕固人殺成一團的時候,法圖麥還沒有攔截阿史那思摩成功。思摩雖不及賀魯年輕,但他的曲內戈使的也是出神入化。法圖麥的武器是一根波斯斧槍。他手握斧槍在戰馬上望向思摩。思摩帶著氈帽,一腮蜷曲的鬍鬚,臉型圓胖,不像他弟弟賀魯那樣長相陰鬱冷酷。法圖麥將槍一橫,從左手倒右手,策戰馬衝刺向思摩,而思摩的曲內戈早就等候多時。在戰馬奔跑的過程中,法圖麥只覺思摩的武器猶如暗箭一般直衝他雙眼間而來。他將斧槍往前一擋,兩件笨重武器的敲擊聲振聾發聵。

王衡站在比烽火台還要高的祭壇之上,望向天空,烏雲滾滾,偶爾幾聲悶雷響徹天邊。烏雲越低,越不一定下雨。西域地處內陸,比較乾旱。所以他並不擔心下雨。可是他知道,是時候出兵了。他收起手中的劍,在祭壇上佇立的黑色旗杆下,向遠處眺望。排成四方形狀的一個個方陣,士兵都嚴陣以待。而凸凹不平的城牆外面,已經能看到四起的狼煙,聽見戰馬的嘶鳴,和一片片隱約的喊殺聲。他坐在祭壇中間放置的椅子上,命令左右衛兵下去請周智度和王方翼將軍上祭壇。

阿史那賀魯並沒有幫哥哥一起對付法圖麥。相反,他的注意力全都在庭州府。如果不奪過玄通寶劍,他便始終不甘心。另外,他心中的敵人是王衡。直接向庭州府紅色的城門口一路衝殺而來。他碩大的斗篷因戰馬的疾馳而幾乎被吹成與地平齊。就在他還有幾里地就要殺到庭州城之外時,城門大開。

巨大的城門猶如咧開的嘴,吐出一個人的身影。不是別人,正是王衡。他身邊兩側分別是王方翼和周智度。這是第一道防線。第二道防線暫時還未出擊。如果兩道防線都不奏效,再由城牆之上布起密集箭陣,以常規的方法進行守城。

賀魯馬不停蹄地來到庭州府城外,卻沒想到已經有王衡在此恭候。他看見王衡還與他在長安城時看到的一樣,典型的漢族人樣貌,身上穿的是明光鎧甲,緩帶輕裘,風華流沙,顯露出一種別樣的儒雅之氣。他身邊的王方翼和周智度則分別身披細鱗和山文甲。他們頭頂鑄鐵的頭盔護住頭部和后脖頸,即便用刀猛削也不會掉腦袋。但代價是,人亦十分笨重,馬亦必須有力氣。總之人和馬都需要力大無比才能像他們這樣真刀真槍地上戰場。對此,賀魯見得很多,而且越是看到這樣的場景,越能夠喚起他想要殺戮的衝動。

王衡看見他,正色道:「阿史那賀魯,你襲擾邊境,魚肉百姓,還不快來受死!」

賀魯說:「王衡,玄通寶劍在哪裡,快快奉上,我饒你不死。」

周智度對賀魯呵斥:「大膽狂徒,你叛變朝廷,我大唐皇帝尚且沒問罪於你,你竟敢藐視我們的行軍總管。」

賀魯狂笑:「你們的本事就是讓女人出征,然後三打一。如果唐朝將領都是這樣的烏合之眾,那我只需手指一捏,就能讓你們統統化為灰燼。」

王衡一笑:「你的十萬大軍已經被我打散了。你還敢在這裡口出狂言。」

賀魯說:「你以為我們西域之地只有這十萬大軍?此地從小土生土長的人才能知道它的用處。在這裡你想贏,比登天還難。」

王衡說:「賀魯,你趕緊釋放烏堡堡主的兒孫,否則後果自負!」

賀魯狂笑,「王衡,你想打抱不平,也要贏了我再說!」

惜蕊也跟著王衡一起出來。不同的是,王衡讓她在左邊側翼。所以,她能從側面看到王衡和阿史那賀魯的對峙。此刻天上的烏雲已經散去大半,可是天色並不清朗。相反,天是像戈壁灘一樣的土黃色,將日頭遮蔽在天幕之後,宛如霧氣氤氳中的燭火,發出微弱的光暈,看上去有些疲倦,也有些迷幻。惜蕊焦慮地望向王衡與賀魯,顯得十分緊張。

賀魯心中湧起想與王衡的武器相碰撞的渴望。他揮動著三角叉,粗重而堅硬的長桿在空氣中掀起一股波流。當他的三角叉對著王衡戰馬頭部的時候,一輪朦朧的日頭正好映照在他們二人之間的空中。王衡若不接招,也很正常。因為這一招基本打不到他。

時間在此刻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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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淘沙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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