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兵臨城下地陷深(3)

第40章 兵臨城下地陷深(3)

王衡還是擋了一下。一瞬間,兩個人都感受到手臂和手掌的陣痛。放射狀的痛楚像驚雷劃過長空一般,從手掌一直蔓延到肩膀和軀幹。如果是其他人,不會令他們彼此感受到如此大的力道。可是這不是一般的較量,而是兩個強手之間的角逐。他們的武器像是黏在一起一樣,就這麼定住。隨著碰撞,升起的是一串火星,尖銳刺耳的摩擦和撞擊聲更是令人感覺耳膜刺痛。

惜蕊睜大眼睛,不知是在擔心什麼。這時,賀魯用他的三角叉頭部的倒刺一勾,竟然勾住王衡的丈八蛇矛槍,他雙手握住三角叉的長桿,用力向一側一擰,王衡的身體被同向拉動,力量不可謂不強。若是換了他人,可能早已經被扳得身體脫離馬匹,摔到地上。可是王衡終究能夠抗住賀魯氣力。他一扳蛇矛槍,將賀魯的手腕反轉過來。賀魯雙眼似乎要瞪出眼眶。他急需贏第一局以給他哥哥思摩交代。但是似乎沒那麼容易。二人處於對峙狀態,分不出勝負。王衡對賀魯說:「賀魯,你和你哥哥對不起先帝的在天之靈。背信棄義之人,絕不是仁義之師,必敗無疑!」

賀魯仍在發力,目光兇狠如一隻豹子。他不能永遠這麼僵持下去。一甩三角叉的鉤子,放過王衡的丈八蛇矛槍。他們都覺得手和胳膊在剎那鬆弛的一刻,似乎要脫離身體而去。雖不至於血肉橫飛,但足以讓一個武功尚未到家的人皮開肉綻。賀魯打紅了眼,對王衡說:「我與你不共戴天,勢不兩立。」

他不由分說,既然已經將三角叉撤回,他用一隻手托住三角叉的長桿,另一隻手掌撐著桿頭向前推,三角叉便如一隻飛射而出的強弩,刺向王衡的心門。日曜的光芒愈發暗淡,可也愈發熒光閃閃。雖然是秋季,空氣中還是湧起一層一層的燥熱,彷彿他們的血脈噴張都被放射出來,融入周遭的景物。山巒、土丘、孤寂的城門,倔強的城牆,甚至空氣中懸浮著的塵埃,都被這種燥熱烤炙得動彈不得。王衡眼見身前有利器飛來,如若他躲閃不及,一定會被刺穿。惜蕊在一旁看得額頭溢出汗珠。她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在替王衡捏把汗。只見王衡側身往旁邊一閃,已經近乎於斜掛在馬上。巨大的三角叉從他腰旁直插而過,正好指向城門的方向。賀魯惡狠狠地說:「王衡,快把玄通寶劍交出來。」

王衡一笑:「痴人說夢,騎鶴上揚!有我大唐的精兵良將在此,豈容你痴心妄想,魂顛夢倒!」

賀魯搖頭晃腦,不可一世地說:「只有我才配用那把劍!」

王衡趁賀魯不注意,用槍猛地一掃賀魯的馬腿。馬前蹄騰空,躲閃得很快。賀魯勒馬站定,聽見王衡說:「快回頭看看你的十萬大軍吧。已經失去建制。你還不趕緊投降,更待何時?」

接著二人結束了似乎永恆的對峙,開始正式過招。他們力道太大,每一次碰撞都足以將巨石震裂。沒有花拳繡腿,一切都靠力大無窮。兵器刺耳的撞擊聲震得所有在場的人腦袋嗡嗡作響。二人彷彿兩個遠古武士,在窮天極地、森羅萬象的場景之下,進行生死對決。惜蕊在一旁看得攥緊拳頭。大概有半個時辰之後,還是難分勝負。二人雖未感到精疲力竭,但心臟也是在勉強抵禦來自對方的攻擊。心的每一下心跳動,都無比沉重。比盤古逐日時耗費的心力似乎還要多。

賀魯兇狠的目光從他因發怒而鼓起的雙眼中放射出來,似乎已經充血。他問王衡:「玄通寶劍到底在哪裡?快交出來我饒你不死。」

王衡冷笑一聲:「百約百叛,背信棄義的無恥狂徒,休要繼續叫囂!」

賀魯用右手持三角叉撐住王衡丈八蛇矛槍尖兩側的倒勾,左手卻從腰間掏出一根宛如眼鏡蛇般的鐵鎖。這鎖不是一環扣一環聯結而成,卻是像游蛇一樣,通體渾圓。他在頃刻間投擲出蛇形鎖鏈,方向不是王衡,而是側翼的惜蕊。惜蕊本來武功很高,但這次竟然沒有躲過去。她可能也沒想到賀魯會出這樣的招數。王衡看著她被賀魯從馬上拉下來,甚至都沒著地,就在半空中懸著被賀魯拉到身旁,輕得猶如一片樹葉。簡直太不可思議。

惜蕊就這麼成為賀魯的囊中之物。賀魯只用左手手臂,就將惜蕊提著置於自己身側。他問王衡:「這回你該交出玄通寶劍了吧?這可是你最心愛的人。」

王衡確實吃驚不小。惜蕊怎麼會這麼輕易就被賀魯抓到了呢?這真是讓他處於兩難的境地。如果現在被擒獲的是他手底下的一員大將,他也不能很輕率地不管不問,否則不但良心上過不去,對部下的家人也無法交代。更何況,惜蕊畢竟是他的小妾,他們也是夫妻。

然而,這些與國家間的鬥爭比起來,畢竟還是顯得微不足道。僅不到一天的戰鬥,雙方究竟死傷了多少人,已經是不計其數。他不可能因為涉及到自己女人的安危,而置當前的局面於不顧。

可是這時,第二道防線已經悄然發生變化。因為梁建方在祭劍大會上被周智度誤傷的事情,根本就是假的。這只是王衡刻意安排。而梁建方成為第二道防線的主將。第二道防線本來是需要在第一道防線被攻破的時候才出擊。然而現在情勢有一些變化。賀魯貪念太大,離庭州城城門太近。第二道防線等於是縮回城內才能布陣。所以王衡已經在剛出城門的時候命令身邊傳令兵給梁建方示下,讓他繞到賀魯後面,在那裡準備包抄。

話說梁建方看見王衡的小夫人被賀魯抓去,心想需要幫王衡一個忙。總在後面耗著不妥。他帶一隊步兵,從城外一片低矮的雜樹叢的埋伏處悄悄出來,隨著他們的輪廓越來越近,王衡已經遠遠地看見梁建方的頭盔,梁建方也看到王衡抬頭朝他的方向注視了一下。顯然王衡注意到了他。但賀魯卻沒察覺這一切。他在馬蹄掀起的塵土中間,左手擄著惜蕊,右手持三角叉,仍然與王衡比氣力。惜蕊並未掙扎,可能是知道掙扎也無濟於事。這時,王衡高舉右手,手掌是攤開的。舉到頭頂,忽然一揮,賀魯還沒回過神怎麼回事,梁建方已經在他身後大喊:「阿史那賀魯,看刀。」

梁建方使的是一柄鳴鴻刀。賀魯循聲往後一回身,千鈞之力將重量都壓在如鐵磨石般的馬蹄上。惜蕊似乎掙扎兩了遭。而梁建方的刀已經落下。

就在這一刻,王衡快馬向前衝刺,用蛇矛槍的槍尖在賀魯的鐵索上只一擊,鐵索竟然生生斷裂,惜蕊一下子掉在地上,呈匍匐之態。王衡用槍尖挑起惜蕊的鎧甲,向上以半弧形將她從賀魯馬下掀起,用雙手接住,蛇矛槍嘡啷一聲掉落,激起一層煙塵。

賀魯只顧回身抵擋梁建方的刀,不想卻失了惜蕊。王衡把惜蕊抗在肩上,惜蕊倒掛著,聽王衡說:「你不要怕,有我在。」

惜蕊被他們二人弄得無論身心都好似被撕碎。她只得回答:「我,我不怕。」

賀魯與梁建方刀鋒一碰,雖然未將鳴鴻刀從梁建方掌心震落,但足夠讓梁建方喝一壺。梁建方只覺得上下牙齒併到一處,像被粘上一樣無法張開。整個面部的骨頭都被震得快要扭曲變形,更何況雙臂。但他感覺自己還有一定戰鬥力,仍要招架時,卻發現賀魯已經氣急敗壞。因為這一陣,賀魯知道他輸了。他單槍匹馬來到這裡,執念太重。王衡尚未施計,他就已經不是對手。僅憑一身蠻力,和高超絕頂的武功,還不足以讓他在這麼大的戰事中取勝。

王衡將惜蕊放下馬,命兩個士卒攙扶著她。賀魯氣得發瘋,眼中放射出嗜血狂魔般可怖的目光。惜蕊望著賀魯,眼神中現出一絲深深的驚恐,不知她是在害怕什麼。只是王衡不會等賀魯發飆才行動。他已經部下天羅地網。

賀魯聽見嘩啦啦的聲音在周圍響起。他不自覺地向上看去,只見城牆上拋擲下一張巨網,似乎是用鋼鑄鐵打,網眼很細,猶如天網恢恢,而他則是網中之魚。令他沒想到的是,除了網,他腳底下的馬蹄也已經不聽使喚,因為四隻馬蹄全部被王衡預先布下的絆馬索勒住。他早該考慮到,王衡會有擒拿他的辦法。這裡是離庭州府只有一步之遙的城門口。他已經到這個距離,王衡又怎麼可能在這附近都不布置守城的工事?

然而王衡沒有那麼傻。他知道僅憑這張網和這些鎖,抵禦不住賀魯的天生神力。他仍然有逃脫的可能。只不過,有王衡在此,足可以抵消賀魯的神力。

賀魯用三角叉支撐著網,讓它們不會將自己越勒越緊,以至於勒死。他真的擔心王衡就此將他的性命結果了。他撐著網,即便馬已經癱倒在地,他也仍然能撐破網而逃出去。就在他就要破網而出時,王衡的蛇矛槍抵在他三角叉的粗桿上。他往上發力,上面就會有王衡的力與他制衡。眼看著他一點點被壓下去,壓下去。

這時,方才惜蕊站著的位置出現一個人。惜蕊被賀魯劫持去的那一刻,她手下的側翼兵將就已經快速撤離並回歸王衡那邊的隊伍之內。此刻,只有這一人在這裡站定,似乎有些失魂落魄,衣冠不整。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李淳風。話說李淳風剛才本來是跟著靜楓的隊伍。無奈經過一場混戰,他早已與隊伍分散。他看見戰場上的廝殺,不知所措,陷入迷失的狀態。身旁的敵軍認得他是唐朝的人,前後左右不時有敵兵與他較量。他看著殺過來的如螞蟻一般的敵軍,總不能讓自己做刀俎上的魚肉,便只有一再開殺戒。而其實,他內心已經面臨崩潰的邊緣。也不知跑了多少路,繞來繞去,終究繞不出這一畝三分地,最後還是繞回了庭州府,卻撞見比剛才更加兇險的一幕。

他不是不認得王衡與賀魯。可是哪方是哪方在他心目中已經不那麼重要。他想起祖師爺的教誨,要「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方能「沒身不殆」。於是他索性坐在地上,卻看見王衡的槍正壓在賀魯的頭頂,眼看就要將賀魯壓到地底下。他心裡念著:「水善利萬物而不爭」。隨即做起道家的法式。

賀魯被壓得無法動彈。他心想,完了,完了,哥哥你何時來救我,只要加上你的氣力,我就能頂開王衡的槍。只要再有一寸的力氣幫助我,我就可以擺脫王衡的糾纏。

正在此刻,李淳風的道場發出一束光,直射向王衡的槍桿。王衡氣力一下子鬆懈下來,剛疑心怎麼回事,賀魯已經掙脫巨網,從瘸腿的戰馬旁站立起來。王衡這才朝光的方向望去,一眼認出是李淳風。他恨得壓根直癢。費了這麼大的周折才布置好的羅網,就毀在這一束光上面。

沒關係。賀魯能站起來,王衡就能讓他再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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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淘沙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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