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火光燎原戰賀魯（3）
李績收到的信函，每次都是落款王衡。他放便了一半的心。顯然，前線是王衡在掌管具體事務，就算程咬金被架空也沒辦法，也是為了國家好。王衡在信中陳述吳王恪的問題，請李績幫他做好準備，如果日後班師回朝，需要在皇帝面前與吳王對峙時，准許他提供證人和證據。
李績一看，知道吳王給前線指揮作戰造成一定的麻煩。他嘆口氣，惟願王衡能把仗打好。其餘的事情就權當是小事。他在長安也是鞭長莫及。
靜楓和法圖麥的隊伍，隱藏在半路，派出探馬探聽阿史那兄弟大兵的動向。今天是祭劍大會的日子，王衡有言在先，說阿史那兄弟會發兵。靜楓只管相信便是，但法圖麥心中卻是半信半疑。阿史那部落什麼時候發兵，王衡是如何推斷出來的呢？
帶著這個迷惑，法圖麥與靜楓商議，如果探馬回來以後，報告阿史那思摩確實出兵了，法圖麥的隊伍會有一半歸靜楓指揮。靜楓和她的一伙人，包括齊天磊，紫雲道人，子虛，純陽子，還有李淳風，帶領這些士卒，在距離庭州府較近的地方埋伏，對阿史那兄弟的大軍進行伏擊。而法圖麥自己，作為第一股伏擊的軍隊，在阿史那兄弟進軍的半路，殺出來進行狙擊。
探馬回來，果然報告，阿史那思摩大軍已至。法圖麥一驚，王衡沒預料錯。可是他到底是如何做出這麼精準的判斷？法圖麥更加迷惑不解。但他無暇過多地思考這個問題。他立刻讓部下傳令，開始整肅隊形，將五萬大軍分割成幾乎相等的兩個兵團。回紇的部隊是唐朝的雇傭兵和盟友，可謂訓練有素。很快就整齊劃一地排列成行。法圖麥擔心他自己的士卒不聽從靜楓調遣，便讓身邊的年長謀士八瓦爾在靜楓麾下，協助她調兵遣將。
其實，靜楓也沒有獨自指揮過這麼大的隊伍。然而，在關鍵時刻，她還是顯出將領的氣魄，令手下一干人等都快快上馬，拿好武器，準備應敵。
李淳風沒想到自己竟然將要捲入一場大戰。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可是為時已晚。他只能勉為其難地聽命於靜楓。可是他心中是不情願的。不是因為他不重視靜楓，而是這樣的征戰，不符合祖師爺的教導。所謂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為何偏偏要踏入世俗的紛爭？
他想起《道德經》中的話，蓋聞善攝生者，經路不遇兕虎，入軍不被甲兵。兕無所投其角，虎無所用其爪，兵無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無死地。
如此說來，他豈不是不善攝生而入死地之人么？
靜楓見他猶猶豫豫不肯上馬，便說:「師兄，你如果想走，現在還來得及。一會上了戰場，你想出來就沒那麼輕鬆了。要走快走。」
李淳風說:「師妹，我就是走，也要帶你一起走。除非你決定不打了，否則我不跟著你到底，我幹嘛千里迢迢來西域？」
靜楓沒太多時間跟他講話，有些不耐煩:「我如何能跟你一起走？於情於理，哪講得通？我現在是唐軍的主將之一。走脫豈不是逃兵？」
李淳風說:「打與不打，都在於個人的選擇，怎麼是逃兵呢？」
靜楓實在無法跟他說清楚，只能無奈地搖搖頭:「我是朝廷任命的！你不想走就快上馬準備應戰！把你的本領使出來，跟我一起禦敵！」
李淳風心想:師妹，你又何必為所謂的國家而拚命！還要帶上所有這麼些人一起冒風險。
紫雲道人策馬來到李靜楓跟前，問:「李將軍，敵人如果出現，我們誰先帶隊衝殺出去截擊他們？」
靜楓回答:「道長，我們雖在山坡後面，有掩體可以掩護，但直接衝出去恐怕不行。敵人兵力強勁，我們直接出去就是一場消耗戰。王副總管交代過，敵軍逼近，首先要用亂箭射殺。如果風向沒錯，最好用火攻。」
紫雲道人恍然大悟。
然後靜楓命令所有唐軍和回紇援軍的射手都就位。射手們一個個面向阿史那軍隊的來路，架起弓弩，嚴陣以待。戰場的局勢頓時變得十分緊張。
靜楓從小隨父親征戰戍邊，對這一切還算熟悉。李淳風和子虛可從未經歷過如此陣勢，他們的心縮成一團，恨不得雙目緊閉。和裕固人的遭遇一點也沒鍛鍊出他們的經驗，反而讓他們更加聞風喪膽。靜楓命令弓弩手，以號角為令，待阿史那軍隊經過這裡一刻鐘之後，開始用箭先射擊。
為什麼要放敵軍先過去一些呢？是為了給法圖麥他們的第二次狙擊創造機會。雖是機會，也是危險所在。而法圖麥此時已經率領大軍先行向著庭州府進軍。
再看西突厥的態勢。阿史那思摩率領軍隊在前引路，阿史那賀魯則在大軍中間擔負控制和敦促之責。
靜楓從兩個石頭中間的縫隙觀察，看到敵軍浩浩蕩蕩，刁斗森嚴，可謂馬壯兵強，足以令鳥驚魚潰，有催奸獲丑的架勢。她命令部下和所有士卒都不許出聲，在原地等她下令。
阿史那賀魯正氣勢洶洶地向前進發，突然感覺此處有些不對。其實這個地方是他所熟悉的。然而此時，他想起了兵法里經常提到的「掛地」。所謂掛地，就是可以往，難以返的地方，似乎是有去無回之地。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這個地方兩邊都有比較高的山嶺。萬一嶺的後面有埋伏怎麼辦？
賀魯知道，對於掛地而言，敵無備，出而勝之。敵若有備，出而不勝。這裡的敵其實反映的是賀魯自己。他不禁懷疑地向兩邊窺探，似乎沒有什麼異樣。然而，他還是發現有一株草的後面好像不對，怎麼好像……是一支箭的箭頭？
他叫了一聲「不好」！
可是為時已晚。
雖然他也熟悉兵法，也有警惕心，但顯然這份警惕遠遠不夠。王衡算在前面，只差執行一步，就可讓阿史那的大軍吃虧。
靜楓在山崗之後蟄伏，看準時機，命令吹鼓手吹響號角，只聽兩邊山隘長角聲齊鳴，弓弩手們的離弦之箭，已經以迅雷之勢飛馳而來。回紇部隊十分擅長騎射，很多神箭手更是百發百中。西突厥的騎兵主力紛紛中箭倒地，賀魯前後左右的士卒不禁大亂。
賀魯一看不妙，知道是自己輕敵了，沒有及時派出探馬探聽唐軍的動向和虛實。他原以為他是本地族群的將領，而唐軍遠征至此，千里迢迢，對氣候和地形並不熟悉。所以，他可以說是勝券在握。他也有志奪得玄通寶劍，敬獻薩滿神祗，解除唐朝的壓迫，不必再向高宗進貢，也不必為唐朝所利用，成為將整個西域收歸唐朝麾下的一粒棋子。這一切，他都想儘快實現。為此，他不惜付出代價。
可是，如今前進的道路上顯然是出現了一些岔頭和挫折。
除了用普通的箭，如果想火攻，火箭是不能缺少的。大唐和回紇的軍隊都備有這樣的箭，箭頭上纏著的是一種浸了油的麻布。這種油是從沙漠深處一些類似泉眼的地方冒出來，呈黑色，很粘稠，用它浸泡過的麻布、紙張或棉布，都能輕易點燃，而且能燃燒許久。靜楓讓士卒把裝有這種火箭的箱子抬到弓弩手的腳下，由步兵幫忙迅速地把箭遞給弓弩手。一支支火箭竄將出去，不但具備十足的殺傷力，而且可以點燃西突厥軍隊馬蹄下的野草。
靜楓想起王衡平日里告訴她的話:火攻一定要注意風向，要能夠判斷天氣的變化。如果風向變了，那麼被燒的可能會是自己的軍隊。
王衡在往來信件中和她說，若半路伏擊西突厥主力，前後都會有西突厥軍隊。那麼就無所謂南風還是北風。現在是秋季，一般不會刮南風，不過北風也可。北風燒的會是前面的部隊。前面發現了，有可能有一部分折返，但不會全部退回來。事實上，退回的越少越好，因為前面還有法圖麥的狙擊部隊等候攔截。
靜楓回憶至此，王衡的話就在耳邊。她一點都不猶豫，指揮弓弩手萬箭齊發。
無數乾草在火種的引誘下灼灼燃燒，很快就使這片草地化為一片火海。滋滋啦啦的燒灼聲，加上中箭的西突厥士卒的叫喊，讓阿史那賀魯的命令聲逐漸被掩蓋，任他左呼右喊，也沒有起到什麼作用。西突厥軍隊一時大亂。
可是阿史那賀魯本人屬於有幾分神力之人。對這種人而言，既有萬夫不當之勇，很多時候戰術甚至都不必要。賀魯眼中的火苗比腳下的野草燒得更猛烈。他知道所有的箭都是從側面的山坡后射出來。他將手中無比堅硬沉重的三角叉一橫，看見沙陀金山和社爾從不遠處策馬折返而來，經過火不太旺的地方，勒馬回到他跟前。他大聲說:「辛苦二位了！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你們對沙缽羅可汗的忠心，我們兄弟二人會銘記在心！」
沙陀金山和社爾剛想說些什麼，只聽阿史那賀魯高聲斷喝一聲:「隨我來！」
他們顧不得許多，跟隨在賀魯的戰馬之後。只見賀魯的斗篷被風吹得宛如鷹隼的雙翼，而他的三角叉則將所有飛向他的離弦之箭都打得七零八落。他沖在最前面，後面自然有很多士卒，與沙陀金山和社爾一道，尾隨他轉頭殺向靜楓他們隱匿的山坡。
此時靜楓部下的箭也快用完了，箭的密度大不如前，正好給賀魯以可乘之機。賀魯仗著他的神力，加上一身鋼鑄鐵打的厚重鎧甲的保護，竟然躲過所有箭矢。他身後跟隨的人也似乎沾了光，除去少數幾個倒霉蛋之外，都安然無恙地沖向唐軍的陣地。
靜楓沒想到賀魯居然能迅速突圍，並強攻山頭。她指著賀魯疾馳而來的方向，命令所有人準備開戰。她槍尖所指之處，正是賀魯越來越迫近的身影。她身後左右是紫雲道人和齊天磊，正後面是子虛的丈夫純陽子。子虛與李淳風也無奈拿起武器。子虛覺得自己的牙齒在打架。她有點後悔她加入這些倉促戰鬥的草率。李淳風更是在危邦不入和不當逃兵之間左右搖擺。
阿史那賀魯戰馬的鐵蹄已經被烈火熊熊的野草烤熱，踏在山脊背後一大片乾涸的沼澤中茂密生長的蘆葦上，發出絲絲拉拉的聲響，卻沒有人聽見。靜楓手握著槍，迎著阿史那賀魯，賀魯大笑:「大唐無人，竟讓女人來打仗。」
靜楓啈了一聲:「你們阿史那部落不也是一樣么？」
賀魯問:「怎麼，你認得我？」
靜楓回答:「你是阿史那賀魯，當初跟你哥哥一起在京城長安，出入街市，我與你打過照面。」
賀魯心中疑惑，問:「你到底是哪家的女人？」
靜楓回答:「沒必要告訴你。」
賀魯哈哈大笑:「是怕丟了你夫家的臉吧。」
靜楓說:「休要多言，看槍。」
說著一槍刺過去。槍尖順著賀魯耳邊直挺挺穿過空氣，卻被賀魯頭一偏躲過去。
紫雲道人知道靜楓不是賀魯的對手，怕她吃虧，便來相助。
賀魯只見眼前迎面而來一個道士模樣的老者，免不了又要嗤笑嘲諷一番。他說大唐是真的無人，除了女人就是老道出來打仗。所有其他人都像縮頭烏龜一樣不見蹤影。
紫雲道人對他大聲說:「真人不露相，你休要小看任何人！」
賀魯問:「你是誰，報上名來！」
紫雲回答:「我崆峒劍法傳人紫雲！」
賀魯心中著實光火。這都是一群什麼人。一點打仗的規矩都不懂。問了半天，女人竟沒告訴他名號，另外一個還是個刁鑽的老道。他正氣不打一處來之時，紫雲已經亮出一個長柄羽扇，和靜楓一樣，先下手為強，朝著賀魯的面門打過去。賀魯只覺眼前有一個橫著的東西一閃而過，如風馳電掣一般，若不是他躲得快，眼睛恐怕早就被劃出一道大口子。他心想，這幫人倒是有些招數。
可是，這些雕蟲小技還遠遠不足以制服賀魯。他人高馬大，威風無比，騎在戰馬之上，宛如一個巨大的山丘，強悍而膘壯。更何況，他力大無窮，劈山山開，劈石石裂，彷彿世間沒有什麼人能攔截住他的去路，沒有人能抵擋他的猛烈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