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佯攻誘敵陣勢開(3)

第136章 佯攻誘敵陣勢開(3)

王衡下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唐軍分出一部分人看押俘虜,將他們綁縛雙手,一個跟著一個往城池的方向走。另外還有一部分人則負責打掃戰場。他們左翻看右查找,也沒找到阿悉結闕的蹤跡。只好回來報告王衡,說阿悉結闕可能跑了。

但王衡就很奇怪,因為方圓幾百里,都是光禿禿的地面,除了西面有石頭山,其他方向遠眺都可以將地平線一覽無餘,這個咄陸能往哪裡跑呢?

東北南面幾乎不可能,那就只有西面。

他下令從西面尋找。唐軍的步兵鑽進石頭山,貓著腰,因為他們要提防會不會有冷箭從土圍子里射出來。

然而沒有。

他們更大膽一點了,左右穿插尋找,有一個小兵將阿悉結闕和他的副官都揪出來。然後綁縛他們雙手,將他們押解回來。雖然這兩個人穿著普通士兵的兵服,但是看上去圓頭圓腦,不像是步兵或騎兵的樣子,倒是一副養尊處優的嘴臉。當這兩個人被帶到王衡與其他將領跟前,王衡一看前面走著的那一位,身材土肥圓,看上去肯定已經是年過四十。他便問:「你是幹什麼的?為什麼躲在土圍子後面?」

阿悉結闕說:「我,我是步兵。」

王衡問:「服役幾年了?」

阿悉結闕說:「十,十年。」

王衡問:「十年還是十五年?」

阿悉結闕一哆嗦:「是十三年,十三年。」

王衡啈了一聲:「服役十三年,四十多歲,還是步兵,連個監軍都不是?」

阿悉結闕撲通一聲跪地:「我,我......」

王衡問:「你是阿悉結闕吧?」

說來也是無法。由於信息的閉塞,很多將軍在勝負已定之時,甚至在人之將死之刻,可能連對手的面都未見過。阿悉結闕只得承認,他就是胡祿闕啜的首領。可是他不甘心,因為他很想知道那個讓自己不明不白就被俘的王衡到底何等人物。他突然說:「我既然被你們抓到,聽憑你們處置。可是,我有一個要求。」

齊天磊問:「你什麼要求,趕緊提。」

阿悉結闕說:「我,我想見王衡將軍。」

齊天磊笑了,攤開右手,指著王衡的方向,對阿悉結闕說:「這就是我們的王少卿將軍。」

阿悉結闕聽阿史那賀魯說王衡說得雲山霧罩,但從未親見。賀魯和其他人的描述,總是把王衡形容得如何可怕。所以,他原以為王衡應該是一個豹頭環眼,燕頷虎鬚,生若巨雷,勢如奔馬,類似張飛那樣的人物。可是沒想到眼前的這個人卻像個文人模樣,一點看不出張飛的影子。他垂頭喪氣,對王衡說:「我今被俘,勞煩王將軍告訴我,何時問斬?」

王衡說:「唐軍不斬降將。」

阿悉結闕抬頭,眼中充滿希望:「果真如此?」

王衡肯定地點點頭。

阿悉結闕低頭思索一瞬,抬頭看著馬背上的王衡:「我今生能成為王將軍的手下敗將,雖敗猶榮。」

阿悉結闕被帶下戰場,可是戰鬥還遠未結束。因為阿史那賀魯的原定計劃是在王衡形成的包圍圈外面再進行反包圍。阿史那賀魯的兵力是十萬,王衡的兵力只有一萬,完全可以進行圍殲。所以,阿史那賀魯讓所有剩餘的十大姓咄陸都向北線壓過來。

王衡往天邊一看,夕陽就快沉下去,然而北面的敵人已經黑壓壓逼近。這是在意料之中的。所有故意的暴露,都是為了將這些西突厥和黑突厥部隊引過來。可是這也給唐軍的兵力構成很大的威脅。西突厥的騎兵和步兵,在四起的狼煙之中,陰森地浮現,把所有北面的地平線完全掩藏。他們頭戴黑色氈帽,騎著黧黑的駿馬,這些馬匹都是草原的特產,大唐的江南無法飼養和出產。所以如果大唐不擁有北方的處木昆,不得到回紇的支持,便很難建立龐大的騎兵隊伍。

哥舒闕和鼠尼施處半啜在馬背上,瞭望胡祿闕啜的城池,顯然已經被唐軍佔領。

可是無所謂,因為這一座孤城,在他們眼裡,會成為唐軍的墳墓,以及他們日後的又一個固定的跑馬場。

敵人已經來了,怎麼辦?如此多的人數,如果對唐軍實行分割圍殲,可以說輕而易舉。所以唐軍的隊伍一定不能散,必須要密集再密集!王衡立刻下命令,所有唐軍步兵和騎兵向高地處聚攏。幾位將軍都騎在戰馬上一邊傳達命令一邊將士兵往高地的中心地帶擠壓。命令的核心就是:所有的近萬名士兵,要聚攏成一整團,然後把槍尖朝外。

只有槍尖還不夠,因為如果敵人放箭,那外圍的士兵就會一層一層被射殺。所以一人多高的盾牌也被架起來。一般是兩個槍尖朝外的士兵,就要有一個專門拿盾牌的士兵。步兵後面是騎兵,騎兵也一樣被命令槍尖朝外。有一個小戰士反應比較慢,錯把槍屁股當槍尖。王方翼在他身後用力拍了一下他的頭盔,對他吼:「槍尖朝外,朝外!!!笨!」小戰士這才趕緊把槍尖朝外。

哥舒闕和其他剩下的十大姓咄陸本來以為人數眾多,十分驕縱輕敵,根本沒拿這次戰役當回事。可是當他們真正接近唐軍的密集陣型,瞬間被嚇傻了。

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陣勢。無數雪亮的槍尖比西域的石頭山還要鋸齒狼牙,令人心頭髮顫,彷彿百千萬隻馬蜂的刺,蟄到人的身上,會讓人立刻腸穿肚爛,滿地打滾。哥舒闕看見這架勢,頓時腿軟,發現根本不是掩殺過來就能直接解決問題的事情。如果此刻他正坐在桌前飲酒,恐怕早已嚇到桌子底下。上次他便與鼠尼施處半啜一起撤回,這次首先想到的還是撤退。

因為這已經不再是軍隊,而是一隻巨型大刺蝟!

林寒的槍尖如同無數冰刀星劍,看得人頭皮發麻。事實上,這可比刺蝟厲害多了,西突厥根本攻入不進去。正當七大姓首領被驚得目瞪口呆之際,唐軍的弓箭手已經開始放箭。頓時箭穿雁口,飛馳如蝗,遮天蔽日,仿若天神震怒,海嘯山崩。一支箭正好射中哥舒闕的副官。副官當場從馬上摔下來。哥舒闕身體向後一縮,對鼠尼施處半啜說:「不好,不好。可汗不是說唐軍不堪一擊么?我看未必。我們還是不玩了吧。」

鼠尼施處半啜用輕蔑的眼神斜睨他:「不玩?你手底下的人數最多,你若不玩,那我們可真就要一起玩兒完了。後面是阿史那賀魯的監軍。我們往後退,沒等王衡搞我們,賀魯就得先搞我們。現在硬著頭皮也要上。」

哥舒闕雖然怯陣,但不代表其他西突厥咄陸就都如此膽小如鼠。所以他們的實力還是不容小覷。隊伍後面已經有騎兵和步兵在他們各自咄陸的命令下向前推進。因為距離王衡部已經很近,而向前的速度又比較快,人馬眾多,一擁而上之際,後面的騎兵由於天快黑了看不清前面的指揮官們,一不小心,將哥舒闕的戰馬絆倒。哥舒闕掉到地面上,還沒對唐軍動武,就被自己人踩在馬下一命嗚呼。

西突厥的騎兵和步兵,一點點靠近,有的隊伍試圖再前進一步,展開攻勢,可是真是千難萬難。唐軍的槍尖對他們的麥芒,當然是槍尖更厲害。這種密集陣型讓西突厥的兵將如同被刺蝟扎,被獠牙啃,一批批壓上來,卻一個個被刺穿。他們的銳氣已經不剩什麼,反而被一種惱怒和束手無策的情緒所左右。

可是此時,唐軍卻不能總是一味地維持這樣的局面,因為這屬於一種僵持,一種被動防禦。時間一長,會被士兵認為主將怕死,不打仗,不正面痛擊敵人。

如果發生這樣的心理情緒轉變,那唐軍的士氣必然與西突厥一樣,只有一肚子發泄不出來的火。

王衡一直在等回紇部法圖麥的到來。他一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

他雖然很能打,即便一萬人也可以在敵人綿延三十里的陣地上來回殲敵,但是硬拼在他這裡還是通不過。

果然,前去接應法圖麥的紫雲道人和純陽真人策馬賓士在隊伍的前面,已經迎著唐軍的密集隊伍趕來。唐軍方才集結的時候佔據的是一個制高點,在高處一看便知,法圖麥帶兵增援的大軍浩浩蕩蕩,如濃雲蔽日,在夕陽西斜的時刻,趕來幫助唐軍阻擊敵人的進一步攻勢。

梁建方見狀,對王衡說:「王總管,不能總這麼耗著,你看,法圖麥已經來了,你下命令吧。」

齊天磊也即興奮又急切地對王衡說:「對,王總管,快下命令吧。弟兄們都等不及了。」

紫雲道人和純陽子已經在距離唐軍列陣不到一丈開外。王衡指著正前方敵人的騎兵,對身邊幾位將軍說:

「殲滅掉。」

齊天磊覺得心頭一塊大石頭瞬間落了地,他還沒拿起大刀的雙手不由自主地來回搓。

北風振漠,胡兵伺便。野豎旌旗,川回組練。聲析江河,勢崩雷電。騮馬新跨白玉鞍,戰罷沙場月色寒。

這次戰役,若能把敵人的十萬大軍殲滅數萬,就可以將西突厥和黑突厥聯軍徹底打散。

這個散一方面指的是軍隊如果沒有十分精密的建制,能在各級長官死傷大部的情況下還保持完整的序列,那麼建制沒了,自然就散了,因為各股小隊伍將會面臨無人帶領,無人指揮的困局。另一方面,人心也會渙散。一些中間派,以及原來臣服於西突厥的中亞各個國家,都會紛紛降附,整個西域就自然在大唐的掌控之下。大唐可以採取兩湘分治的戰略,設置兩個都護府,將所有原來的西突厥屬國都變成州府的形式。

可是,如果這次戰役不能打贏,唐軍將會在孤軍深入的情況下,被敵人全殲。

所以,成敗在此一舉。只能勝,不能敗。

唐軍在各級軍事長官的帶領下,與敵人在三十里陣地展開輸死的激戰。唐軍和回紇聯軍對敵人實行迂迴穿插分割的戰術,而葯羅葛.婆潤則執行阻援的任務,因為西突厥大軍仍然有所增援。對敵人的阻擊十分艱難,可是若不徹底阻援成功,大唐和回紇聯軍的人數處於劣勢,那麼會給陣地上的部隊造成很大的壓力。

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

戰場上的每個人,誰也不曾想到,這次戰役,將在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此時惜蕊正與寒雲和李淳風在一起。惜蕊這幾天一直都在幫寒雲幹活,寒雲也不理她。

李淳風問她:「你不是死了嗎?」

她尷尬地笑笑:「我只是被西突厥搶回去了,沒死。」

她不能說是王衡和李靜楓謊報朝廷。當然,有了寒雲,李淳風也知道她是假的,所以她也不用避諱與西突厥的干係。

李淳風在知道她是活人,不是鬼之後,對她的態度倒是好上許多。

只是他仍有些詫異:「那你為啥不呆在西突厥,又來找寒雲幹什麼?」

惜蕊的眼神有些失神,好像想起許多事情一樣:「西突厥,我已經不能呆下去了。」

李淳風突然臉上掛笑:「哦,我知道了,你的任務沒完成,阿史那賀魯想殺你,所以你就逃出來了,對不對?」

惜蕊又是尷尬地低頭:「差不多。」

她不確定賀魯會不會像殺塔吉古麗那樣殺她,很難想象。有可能目前不會。賀魯還一直強調在乎她,可是這種在乎她已經再也受不了。

這哪裡是在乎?分明是一種霸佔欲。就是:你不許是別人的。無論是活著還是死了,就只能全身心地效忠他這個唯一。但是他也知道無論如何不可能返回從前,所以他就抓狂。這說明,他在乎她反倒不如不在乎來得好。

沉默片刻,她抬頭對李淳風說:「李道長,你能不能幫我勸一勸寒雲,讓她原諒我?」

李淳風點頭:「可以。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就是不能帶她去找王衡。」

惜蕊有些驚訝:「為什麼?」

李淳風說:「不為什麼,就是如果你同意我就幫你勸她。」

惜蕊說:「那還是不用你幫了。」

她站起來,李淳風問:「你要去哪裡?」

她說:「我去打一隻野兔給你們吃。」

晚上,她架起篝火,請李淳風一起來吃烤野兔。寒雲在門口看見,也不吱聲。但是其實她也餓了。惜蕊見狀,走過來,拉她的手。她把手甩開。惜蕊站定,眼神祈求地看著寒云:「寒雲,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不求你原諒,可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見王將軍。他很惦記你。他一刻也沒忘記你,始終牽挂你。」

寒雲卻說:「我還怎麼相信你呢?」

惜蕊說:「寒雲,你難道不想回長安嗎?你就甘心在這裡住一輩子?我知道李淳風也能帶你回去。可是你們兩個人孤零零的,這裡又時常打仗,萬一遇到危險,哪有跟著大部隊安全省心。更何況,你和李淳風道長畢竟是孤男寡女,二人在一起也不方便。你還是和我去找王將軍吧,算我求你了。只要你跟我走,我什麼都答應你。」

寒雲一聽,她說得也有道理,便若有所思。惜蕊覺得要說動寒雲了,又開始加籌碼:「寒雲,我知道你很難再相信我,可是我有王將軍的東西。你看,這個紅綃汗巾,還有這個紅繩,都是王將軍本人的。這種鮫綃做的織品,只有中書門下三品的官員才能用。這個紅繩,你看,和一般的寶劍上系的紅繩可不一樣。這些都是我對他說要找你之後他交給我的。他如果不重視這件事,也不會給我這個紅繩。他是想讓我用這個紅繩來保護你。」

曳咥河勝利的消息傳到唐軍營任雅湘大人那裡時,他正在品茶。他聽到這個振奮人心的結果,站起來,走到桌子前面,把茶杯往地下一摔,也顧不得繼續喝茶,對身邊的庭州刺史張弘義說:「太好了!讓阿史那賀魯的囂張氣焰被徹底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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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淘沙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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