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佯攻誘敵陣勢開（1）
貔貅帶著她，只走出不遠，便看見出門打野鹿的李淳風。李淳風一開始沒注意到惜蕊，但惜蕊豈能不認得他。惜蕊心想：李淳風怎麼會在這裡？
也難怪，李淳風脫離唐軍隊伍之後，說要在西域雲遊，西域的哪個地界他不能去？又沒有人故意攔著他不讓他自由活動。
惜蕊便走近一些，對著李淳風喊：「李道長！你怎麼在這裡？」
她見到一個熟人，竟忘記自己是被假死的。李淳風聽見惜蕊的招呼，回頭看她，先是一愣，然後倒退幾步，尋路便跑。惜蕊在後面追他：「李道長，你別跑呀，你幹嘛跑呀，等等我！」
李淳風邊跑邊喊：「鬼，鬼呀！鬼呀！」
惜蕊在後面追，李淳風在前面跑。跑著跑著，就把惜蕊帶到一個類似唐人居住的土坯房旁。惜蕊一看，這房子還真是奇特，在滿是氈包的草原，還能找到這樣一座唐人居住的房子，太不容易。
李淳風衝進院內，寒雲正在用小河裡打來的水漿洗衣服，見李淳風失魂落魄地跑回來，後面還跟著一個女人。李淳風氣喘吁吁，拉著寒雲就要逃，寒雲卻怔怔地看著來人。
她認得她。
寒雲看見惜蕊，先是停頓一會。然後把手中還沒來得及放下的濕漉漉的衣物順手扔到木桶里，賭氣地向屋內走去。
惜蕊也看見了寒雲。她顧不得李淳風，徑直跑向房門口，門卻被寒雲啪地一聲關上，還上了門插。
惜蕊開始敲門，寒雲在屋內說：「瑩啟，你還來幹什麼？難不成又要來害我？」
惜蕊焦急地：「不，寒雲。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是來找你，把你送到王將軍身邊。」
寒雲說：「你別騙我了，我才不信！你是要把我送給阿史那賀魯，然後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再也不會相信你！」
王衡在營帳之中，身旁站著靜楓。靜楓問他：「將軍，既然綠度母和貔貅那麼神，你直接放它們出來不就解決問題了嗎？」
王衡說：「貔貅和綠度母代替不了部隊呀。貔貅是上古祥獸瑞獸，有個外號叫只進不出。如果是商人愛財，貔貅在他們眼裡倒是福氣連貫。可是論起打仗，在戰場上，貔貅能做的不多，高興想打才會打，沒力氣或沒精神時，就會自動退走。綠度母是菩薩，也不會主動參戰。」
靜楓哦了一聲，不再說話。
王衡卻陷入沉思。他在想他的敵人賀魯。
其實他不可能因為惜蕊求他放過賀魯，就真的會把國家大事當兒戲，而答應惜蕊。惜蕊固然是好心想替賀魯說情，但這件事不是個人問題的範疇。
他之所以承諾惜蕊，賀魯不會死，是因為他很清楚高宗皇帝是怎樣一個皇帝。這個皇帝是能不殺人就不殺人。另外，雖然早先有左武威大將軍駱弘義給皇帝獻計，說安撫中國要用信，馭使夷狄則要用權，可是具體情形需具體分析。阿史那思摩現在已經在長安被羈押，即便人身還是半自由，但實際上已處於被管制狀態。阿史那賀魯以前也隨思摩一起投降過大唐。當初太宗李世民都未曾把阿史那兄弟如何。這次出戰，如果生擒賀魯，押送回長安，解除他的武裝，讓他變成一隻死老虎，就沒必要再趕盡殺絕，給西域其他部落造成大唐不仁的印象。所以想保賀魯一條命，他認為沒太大問題。
戰場上對敵人，並無心慈手軟這一說。可是講到底，賀魯也有他的悲哀，也有他可憐的之處。西突厥畢竟是異族，如果一個異族人生出二心，亦不是不可想象，也不是破天荒頭一遭。雖然目前大唐軍隊里，有相當一部分異族人為朝廷效力，甚至有的將軍就姓阿史那，可是誰若想謀反，腦子長在他們身上，又豈能輕易控制得住。
想到這裡，他輕輕嘆了口氣。靜楓問：「將軍，是不是打這麼多年仗，也打累了？」
他說：「我不禦敵，敵就要打我。」
是啊。打仗的道理說起來簡單，但操作起來卻非常艱難。如何能減少士兵傷亡，是一門很大的學問。雖然他帶領的軍隊里，皆是不怕死的勇士，可是大無畏之氣概不應以不必要的傷亡為代價來證明。他考慮，師出無名，戰役便不會取勝。只有明示天下敵人是賊寇，才有降伏敵人的可能。如何利用敵人與西域諸部落之間的矛盾，以達到將阿史那賀魯的戰鬥力減掉一半的目的？他覺得有一條計策可用。
西域有一個部落叫做樓蘭，首領十分有才幹，不願屈居賀魯之下，結果被賊寇擊破，妻兒子女都被俘虜。那麼如果他詳查投降的軍隊里，有樓蘭人的家屬，就應阻止他們落入大唐奴隸的境地，把他們送還給樓蘭國。這樣一來，樓蘭人被賀魯欺負就成為一件為大唐所憐憫同情和體恤的事情，而賀魯自然就不站正義一方。這不僅能讓天下人知道大唐皇帝恩澤廣布，而且可以為日後把賀魯的十萬大軍打散做必要的準備，因為樓蘭人為尋求庇護，便會答應聲明誓死效忠大唐。
他把這個想法與任雅湘大人說起，任雅湘完全支持他。他又與其他幾位將軍商量了一下，將軍們也都表示全力支持。於是他與所有這些人聯名上書朝廷，請求釋放樓蘭國俘虜，送他們回故地家鄉。
後來，衛兵送皇帝諭旨，王衡和任雅湘出去接旨。在戰場之上，也就不必講究跪地接旨的繁文縟節。王衡接過聖旨，拆開來，與任雅湘一同拜讀。高宗皇帝以及李績將軍，還有薛仁貴將軍，都支持他的想法。他因朝廷中同僚對他的鼎力支持而倍感慶幸和喜悅。英國公李績這位開國元勛，為穩定朝中人心向背，從而讓戰爭順著有利於我方的態勢而發展，做出很大的努力，讓他無後顧之憂，他不知該如何形容他此時此刻的感激之情。
戰役即將開始，首要的任務就是調兵遣將。王衡請庭州刺史張弘義把如今的庭州府守將葯羅葛·婆閏調往大部隊所在地。他心裡有一絲顧慮，這位將領他並不熟悉。葯羅葛·婆閏手下的人他也是第一次接觸。
葯羅葛·婆閏來到駐地，翻身下馬，見到張弘義，抱拳施禮。張弘義給他介紹：「這位就是伊麗道行軍總管王少卿將軍。」
按常規的禮數，下屬都要給上級長官行單膝跪地禮。葯羅葛·婆閏自然知曉。他不能有例外，便跪拜道：「王總管，末將前來聽從調遣。」
葯羅葛·婆閏嘴上如是說，但內心不知道王衡的力氣如何，軍事素養怎麼樣。王衡每次都是要去扶起手下的將領，這次對葯羅葛·婆閏也是如此。可是當他伸出雙手去扶這位將軍的時候，卻發現葯羅葛·婆閏紋絲不動。王衡明白葯羅葛·婆閏對他未必十分信服。他用力把葯羅葛·婆閏往上一抬，葯羅葛·婆閏像小樹連根拔起一樣被提了起來。他才知道，眼前這位王將軍的力氣非常大，在勇武方面勿須他再質疑。
王衡與葯羅葛·婆閏試過力氣，就要反過來考一考葯羅葛·婆閏了。他問：「有一個一直存爭議的軍事難題，就是西域究竟應該擴軍還是縮軍，不知葯羅葛將軍是什麼意見？」
葯羅葛·婆閏明白王衡是在用一個最根本的治軍問題來考查他。究竟是該走擴兵之路呢，還是該走精兵之路？這個問題很有爭議。葯羅葛·婆閏便說：「與其龐大無力徒耗國帑，反不若縮小充實，以求精銳。」
這個意見其實與王衡不謀而合。他點頭稱許，說：「用量來彌補質的缺陷，實不可取。但不能單純以縮減軍隊為整軍之道。精兵才是上策。」
葯羅葛·婆閏已經搞清楚了，這位伊麗道行軍總管不是昏庸無能之人，不會拿軍隊的成敗榮辱當兒戲，不會拿士兵的生命開玩笑。
阿史那賀魯在營帳之中，趴在桌案上，喝得酩酊大醉。他想不通惜蕊為什麼會跑。雖然他殺掉塔吉古麗，但卻不會輕易殺惜蕊。
雖然他很苦惱也很疲憊，但他絕非等閑之輩。雖然表面喝醉，他還是能保持清醒的頭腦。他把敗退回來的哥舒闕和鼠尼施處半啜請來，趁著醉意，對他們說明唐軍的弱點，就是士兵人數太少。如果孤軍深入，他們還是有機會對其實行圍殲。鼠尼施處半啜並未受到什麼實際的損失，力量還在。他們同意賀魯的想法。但是他們也有一個顧慮，就是唐軍最近都沒什麼動向。哥舒闕便問賀魯，是不是唐軍見西突厥和黑突厥各部落人多勢眾，有怯陣心理？賀魯搖搖頭，因為他清楚王衡絕不會收手。那麼為今之計就是繼續監視唐軍的動向，一有風吹草動，便能判斷出唐軍究竟想打哪一處。哥舒闕覺得有道理，又派出探子探聽軍情。
唐軍大本營里。齊天磊提著大刀進入營帳，看見王衡，向他報告：「王總管，派出去的第一股部隊好像被敵人的探子發現了。我們本想抓住，但是晚了一步，被他們給跑了。」
這樣的事齊天磊不敢隱瞞，才立刻前來告知王衡。王衡說：「好你個齊天磊，你不追蹤敵人探子，就是貽誤戰機。」
齊天磊一愣：「我，我也沒想到他跑那麼快嘛！王總管，你想怎麼罰，我認罰。可是如果真開戰，你可不能把我手底下的部隊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