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窮途偶遇驚共喜（2）

黑夜降臨，北方的風開始斷續地吹，晝夜溫差很大，敵人的兵都凍得直哆嗦。他們看見前面有座山，山上有樹林，可以作為遮擋，躲避寒冷的侵襲，便紛紛向哥舒闕和鼠尼施處半啜報告，不如上山宿營為好。哥舒闕和鼠尼施處半啜也都感覺冷，看看那座毛茸茸的山，覺得是個好辦法。所以雙方也沒事先約定，便都往山上聚攏。

但是他們還是得盡量保持一段距離，因為畢竟是包圍。匯聚到一起之後還要再分開。

本來他們就不屬於同一支隊伍，各自聽各自咄陸的。所以，他們在山的兩側，距離不遠也不近的地方，鑽進樹林，依靠樹木，得到遮掩，可以很容易搭起帳篷。

哥舒闕和鼠尼施處半啜互相攀比，你近一點，我也近一點。你上山，我也上山，你向前沖，我見你衝上去，我再上去。但是這麼互相比的結果就是他們的行動都相對緩慢。又不互相通氣，又互相看對方的行動自己才行動，顯得比較被動。

風吹著樹葉沙沙響。深更半夜，本應是萬家熄燈熟睡之時。而唐軍的勇士們不能睡。他們從軍營的通鋪上迅速爬起，也不穿軍服，因為原本就沒脫掉。

他們迅速集結，站成一排排，先看有沒有人掉隊。報數完畢之後，傳令官說：「弟兄們，王將軍有令，這次完成任務，上報朝廷，家中可獲勛田，並減免賦稅。」

物質上的獎勵固然重要，但精神上的鼓舞更加振奮人心。

勇士們悄悄出發。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他們也不用火把照明，只憑藉對周圍地形的熟悉，在黑暗中進軍。腳踩在草地上，要踩得盡量輕。輕快的跑步步伐是平時訓練有素的結果。他們的身上都用草和樹葉裝扮，這樣便於隱蔽。無論夜風多涼，星光多麼昏暗，勇士們此刻心中只存在一個整齊劃一的信念，就是勝利完成任務。

他們一個個蹲著前進，沿山正中間的小路快速穿越，直至到達山的另一頭，一字排開，像一條長舌橫亘在山頂。他們執行這次任務，彼此不能有任何語言上的聯絡。有的人耳朵感覺刺癢，也不能用手去撓，多餘的動作都盡量不能做。有人因為著涼想咳嗽，也盡量憋著。大家都是彼此熟悉的親密戰友，都經過血與火的洗禮和考驗，當一個人的行為影響到整個戰線的安危甚至生死存亡，還有誰能拿戰友的安全開玩笑。

在唐軍的這支隊伍里，紀律就是生命，紀律就是使命。

他們蹲伏在各自的位置，把弓箭準備好。這些人都是弓箭手，平時訓練以百發百中為標杆。

那他們現在的攻擊目標又是什麼？

正是兩方面還未曾接洽的西突厥兩大姓的敵人。

今夜沒有月朗星稀，天灰濛濛，草原戈壁的夜風吹過，樹葉被吹得翻起陣陣濤聲。這聲響正好給唐軍官兵打掩護。

這隊人馬是由周智度親自帶領。濃密的樹葉間，雖看不清敵軍的蹤影，但仍然能隱約聽見敵人熟睡時的打鼾聲。可以判斷，敵人就是在這山高林密的地方休息。唐軍的將士們在高處，呈單膝跪地狀，拉滿弓，將箭一支支射出去。西突厥兩大姓的兵將正在樹下或草間睡覺，有的在睡夢中就被射中，其中醒來的人開始大喊大叫，一片混亂。然後周智度用手肘碰旁邊的戰士，這個戰士又去碰他旁邊的。這是撤離的信號。大家紛紛在敵人還沒回過神之時迅速撤離。而單獨留下幾名身著哥舒闕和鼠尼施處半啜軍服的西突厥籍小兵，混入敵軍隊伍，開始叫嚷：「我剛才起來解手，看見哥舒闕（鼠尼施處半啜）的人在偷襲我們！」

這樣一叫可不得了，哥舒闕本人和鼠尼施處咄陸都被驚醒，一傳十，十傳百。問清情況之後，哥舒闕和鼠尼施處咄陸氣得大發雷霆。因為他們兩人本來就不一條心，這次是阿史那賀魯讓他們雙方共同出擊，對唐軍形成包圍，他們也是考慮到大唐對他們自己部落的威脅才勉為其難合作。可是沒想到對方竟然在夜裡偷襲己方。難不成是想先把己方的部落軍隊消滅掉，然後獨享戰功？

他們根本沒想到是唐軍的計策，在黑夜就迅速集結，開始沿著林間的空隙往山上對方駐紮的地界開始進攻。

一場混戰就這樣開始。

直至殺到黎明，哥舒闕才有點回過味，愈發感覺不對勁兒。為什麼他和鼠尼施處咄陸的部眾至於打得這麼不可開交？他見到鼠尼施處咄陸本人，與他一樣摸不著頭腦。

他們這才恍然大悟，一定是王衡搞的鬼。

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經過這一夜的混戰，士卒疲勞，各有死傷，更重要的是，王衡已經連夜率領唐軍輕騎和所有將領跳出他們能包圍的範圍，與大部隊會師。哥舒闕登上山頂，向山那邊眺望，只見戈壁千里，哪還能看見唐軍的蹤跡？哥舒闕氣得捶胸頓足。鼠尼施處咄陸也十分惱怒。可是現在唐軍半個人影都不見，他們也毫無辦法，只能撤軍。灰頭土臉，士氣降到冰點。

大部隊其實一直是由任雅湘攜領駐紮，另外庭州刺史張弘義也趕來協助。王衡與眾將領帶著騎兵完好無損地歸來，任雅湘和張弘義都鬆了一口氣。任雅湘說：「少卿兄，以前我總覺得李靖將軍打仗是打得巧，而你，主要還在於能打。我指的是打硬仗。什麼兩百破陣、五百破陣，都是帶極少的兵，但是還都能完成重要任務。不過這次我覺得你又進步了。因為你這仗打得就很巧妙啊。如今哥舒闕和鼠尼施處這兩大姓都開始回縮，被你騙怕了。呵呵呵。」

王衡說：「兵不厭詐。本來這次帶騎兵出來，是想在賀魯擺開的陣線上打硬仗。可是賀魯用兵反應很快，想對我進行包圍。那麼就要根據戰場上變化的形勢進行新的部署。哥舒闕他們究竟能不能上當，我當時手心裡也捏把汗。」

張弘義說：「接下來我庭州府要怎樣配合？何時繼續開戰？又如何開戰呢？」

是啊，下一步棋十分關鍵。目前十大姓其實只剩下九大姓，因為處木昆的隸移涅已經解決掉。哥舒闕部屬於弩失畢，和鼠尼施一起，皆是垂頭喪氣，不敢再輕易出兵。

還剩下七大部落。

如果說對敵人已經構成致命打擊，尚為時過早。

有兩種方案，其中之一是直搗阿史那賀魯的老巢。但是他覺得還不成熟。因為阿史那賀魯本部人馬太多，十分強勁。為了給百姓減輕負擔，他出兵向來人數很少。如果直接打擊賀魯本部，其他部落距離賀魯大本營都不遠，可以隨時增援。唐軍容易陷入四面受敵的境地，無異於以卵擊石，甚至自殺。第二種方案，是打擊庭州府和咽城附近的胡祿闕啜。這個部落的城邦正好被夾在大唐兩城之間，屬於孤懸之城。如果對其進行打擊，除了派出唐軍大部隊的戰將作戰，還可以分別從庭州府和咽城派兵。這樣分兵的好處是，要聚時則聚，要散時再散開。

對胡祿闕啜發起攻勢，唐軍在政治上能言之成理。因為這塊地方本來就是大唐設立的安西都護府的一部分，在賀魯挑起戰爭之後才被胡祿闕啜重新佔據作為本部。

寒雲不願離開她躲避的地方，李淳風也勸不動，只得又跟著她在那裡停留一段時間。李淳風這個人白衣飄飄，其實是個挺逗趣之人，有時還給寒雲舞上一通劍。寒雲卻每天仍擔驚受怕，恐懼賀魯會來追殺她。李淳風便安慰她道：「沒關係，有我保護你。」

寒雲說：「李道長，我倒是希望你能保護我，可是你一個人的力量，也敵不過賀魯的千軍萬馬呀。」

李淳風說：「你就這麼怕賀魯？」

寒雲說：「賀魯讓人見了寒毛卓豎。我求你帶我去找王將軍，你又不肯。」

李淳風說：「為何非要找王衡？我哪裡比他差？」

寒雲說：「李道長，你總對王將軍忿忿不平，莫非是因為你師妹？」

寒雲也是冰雪聰明的一個女子，看出李淳風的心結。李淳風卻說：「寒雲，你須得跟著我。因為我師妹已經跟了王衡，你又與他有千絲萬縷的瓜葛。憑什麼他總佔盡先機，我卻只能費力不討好。」

寒雲說：「道長這就不對了。你與王將軍有嫌隙，為何把我扯進來。你師妹是他妻子，我就要跟著你，這是什麼道理。怪不得你師妹不選你，因為你腦筋不靈光。」

李淳風一聽，竟然不知如何回應。其實他內心始終憋著一股氣，才導致說話做事一直針對王衡。沒想到竟然被寒雲這個女子揭露得明白。也難怪。寒雲本是王衡舊時同僚的女兒，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見識么，亦有見識。怎麼會連他那點小心思也看不出。他便問：「寒雲，你總說要找王衡，不只是因為想得到他的保護吧？你是不是還想嫁他做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