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相見之時痛悔遲(3)

第130章 相見之時痛悔遲(3)

可是,以後無論走到哪裡,還是去找寒雲,還是到任何其他地方,她心裡都會有一塊地方暖暖地維護著她,讓她的周身感覺溫暖舒適。這是他帶給她的情愫,給她的慰藉,讓她冰冷的心窩像被捧在他寬厚的手心裡。這種感覺真的很柔情,能祝福她的一生。

只要有這點溫情就夠了。當她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男女情愛,她便覺得賀魯只是她懵懂年紀時產生的一種錯覺。

而如今,她的心已經依戀上別人。

到哪裡找寒雲呢?其實她也很茫然。另外,她心裡還有一件事,就是她擔心塔吉古麗。這個女人的經歷和她自己的甚至有一點類似之處。而她能出來,是靠塔吉古麗為她打掩護。她現在還不知道那天晚上的情形有沒有被除她之外的其他人看見。如果這樣,塔吉古麗就很危險。她覺得她在去找寒雲之前,必須先回去看一看塔吉古麗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

她快馬加鞭,趕回賀魯的營寨。她不敢再露頭,因為她還不知道賀魯在找不到她之後是一種什麼樣的狀態。

賀魯與塔吉古麗她們這些舞女飲宴過後,感到一種深切的空虛。這些女人不是他情感的寄託和所在。他便打發她們散去,命人去叫惜蕊,想把她拉過來奚落一番,發泄一下。惜蕊現在是他的出氣筒和玩物,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報復。

可是他報復什麼呢?的確他們父子才是始作俑者。所以他報復惜蕊的同時其實也是在報復自己。

他心裡不平衡。他覺得王衡不但見識和氣勢上壓他一頭,連惜蕊也似乎對王衡忘不了、放不下。這怎麼可以?

然而下人們左找右找,找不到惜蕊。他哪裡肯罷休,讓人把營寨幾乎翻個底朝天,也沒找到惜蕊。他想:這女人人間蒸發了?就算是自殺也總得有個屍首吧?

一定是跑了。

她居然敢跑。在西突厥的地界上,她竟不顧他的禁錮和束縛而逃脫掉。

這讓他更加怒火中燒,勃然變色,因為是對他的強權的一種蔑視、反抗、挑戰和拋棄。

他砸毀所有杯盞,燈燭,甚至用彎刀將桌角砍下一大塊。他發威之時,身上便有檮杌顯現。眾人一見賀魯被神獸附體,更覺賀魯神力無敵,紛紛下跪叩拜。賀魯才稍稍平息一點。誰想,僕人中有人想在賀魯面前邀功買好的,便對他說,那天晚上看見塔吉古麗與一個年輕男子在暗處交談,舉止甚是輕佻。賀魯一聽,更加惱羞成怒,咬牙切齒。他猛踢桌子和椅子,把所有物件都踢得四仰八叉。

為什麼所有女人都要背叛他?

他也不問清情況,也不再多問其他人核實,更不找塔吉古麗聽她申辯。

對付一個女人,根本用不著他使多大的力氣。他雖然暴躁,但也有十分冷靜的時刻,那就是他動殺機之時。

惜蕊回來,躡手躡腳。她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在賀魯的營盤,也要像在王衡那邊一樣躲躲藏藏。然而事情往往就是這麼奇特。如今反過來,賀魯的難以相處和對她的折磨使她不得不把這裡當成一個危險的是非之地。

她來到賀魯的牙帳側面,從另一個營帳后貓著暗中觀察裡面的情況。她看見塔吉古麗被兩個僕人帶進帳內,沒有其他舞女。現在是白日,賀魯讓塔吉古麗一個人進他的牙帳,到底要做什麼?惜蕊便使出她用間的絕招,外加有綠度母給她的翅膀護體,她幾乎像一個隱身人一般,從牙帳的縫隙便能看清楚裡面的一切。

她見賀魯並未對塔吉古麗有什麼大發雷霆的表現,似乎挺平靜。可是這就更可怕。賀魯甚至還對塔吉古麗笑了笑。但惜蕊看出這是獰笑,而不是和藹可親或發自內心的微笑。

賀魯究竟要幹什麼?

她聽見賀魯對塔吉古麗說:「塔吉古麗,那邊有一個大瓶子,我想把我的酒倒在那個瓶子里喝。你去幫我拿過來。」

塔吉古麗便高興地為他去拿。在塔吉古麗背對著賀魯去拿那個瓶子的時候,惜蕊看見賀魯走到塔吉古麗背後,不作聲,從胸中掏出什麼東西。

她沒看清到底是什麼。因為賀魯是背對著她,擋住她的視線。

其實,那是一隻匕首。賀魯從塔吉古麗的背後,用匕首一下刺穿她的心窩。塔吉古麗睜著眼睛,倒地不起,眼神很僵直。接著,血從她身下一汩汩地流出,靜默之中幾乎能聽到滋滋啦啦的聲響。

塔吉古麗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香消玉殞。惜蕊驚得目瞠口哆。一瞬間她的想法是,賀魯或者知道塔吉古麗有情郎,或者知道是塔吉古麗打掩護放走了她,或者兩者皆知。

惜蕊恨自己,恨不能像當初的李靜楓力勸王衡一樣,勸說賀魯不要如此傷害枕邊人。這完全沒必要,只能徒增世人對賀魯的爭議。她又痛惜塔吉古麗。畢竟這個女人不是真的壞心眼。她也有自己的苦衷,不能跟所愛的人在一起。如今又在青春年華之時被殘忍殺害,甚至連問都沒問一句:她的罪何以致死?

惜蕊覺得塔吉古麗罪不至死,不代表賀魯也這麼認為。

她感覺這地方已經不能再呆下去。王衡那邊她無地自容,賀魯這邊又是這樣。

她註定是個漂泊無根的女人嗎?

那也無法。

她只能使出隱遁之術,以白色羽翼隱藏自身,飛快地奔出賀魯的營盤。

她在心裡默默地說:賀魯,不是我要離開你,是你自己不能讓我繼續留在你的身邊。

賀魯已經收到大唐天子准許議和的旨意。可是他豈能信以為真。當今天子他不是沒見過,是個懦弱之輩,只不過靠一些善心和軟弱,贏得許多肱股之臣的鼎力支持。他知道王衡不會受高宗皇帝掣肘而不採取任何行動。

王衡打仗,程咬金和吳王恪之輩豈能與他相提並論。

所以,賀魯不敢輕敵。在與王衡對壘的問題上,他不能不保持足夠的清醒。他召集十咄陸聚會,在前面走來走去。胡祿闕啜的咄陸阿悉結闕見他似乎焦灼,便說:「統葉護,我們人馬多,王衡人馬少,我們可以先對他們形成包圍之勢。」

賀魯說:「我知道。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現在我們的兵力是十萬大軍,王衡帶著一萬人來打我,如果我圍困他,他便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王衡與幾位將領一起在營帳里議事。周智度說:「王總管,我們現在很難與敵人打遭遇戰,畢竟人少。」

王衡說:「我派出去的人偵查得知,賀魯已經派小股先頭軍隊來試探我們這邊的情況。」

說罷,營外有探馬求見。王衡讓探馬進來。探馬跪在地上稟告:「王總管,有攝舍提暾啜部在向我方挺近。」

梁建方說:「這顯然是來奔襲我們。他們明知我們在這邊可以以逸待勞,還要長途奔襲,是欺我人少。」

王衡說:「先在山上佔領制高點之後埋伏,敵人不到十五步之內不許放箭。有誰隨意射冷箭,驚動敵人,把埋伏變成遭遇戰,軍法處置。」

攝舍提暾啜部的人順著戈壁來到唐軍營盤所在地,但並不具體知悉究竟這邊情況怎麼樣。他們只是聽說唐軍人少,僅有一萬人,根本構不成壓倒之勢,所以並未十分怯陣,而是由咄陸攝舍提暾直接領隊,邊走邊看,看不出唐軍這邊有什麼動靜。一路都無抵抗。

攝舍提暾懷疑是不是唐軍聽說賀魯神力無敵,因而藏匿不出。之前程咬金和吳王恪給他留下的印象是:唐軍內部人事關係複雜,雖然打仗要依賴王衡,但是他做不了主,還動輒被隱瞞,否則也不可能出現殺降取財的局面。

如今王衡的確是主帥,但大唐的皇帝又想議和。那麼王衡部如果按兵不動,靜聽皇帝旨意,亦非常有可能。

所以攝舍提暾未存十分的戒心。只是帶兵從沙漠一直包圍到山邊。攝舍提暾派人繞過去偵查得知,唐軍陣營就在山另一頭,但似乎真沒多少兵將,可能連一千人都沒有。攝舍提暾急著立功,想迅速佔領唐軍營盤,便率領全部人馬向山上逼近。二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五十步。

正當他們隊列排得橫向延伸很寬,已經快到山頂之際,埋伏在灌木叢里的唐軍神射手一個個全副武裝,開始拉弓放箭,一時箭飛如雨,噼里啪啦,攝舍提暾隊伍最前面的人已經倒地不起,死的死,傷的傷。

唐軍的大本營里,大家都覺得十分提振士氣。這是深入西域以來的真正意義上的第一仗。這一仗能否打贏,對在附近各部落中樹立威信,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按照慣常的打法,在敵人行軍路上攔截或兩面夾擊,唐軍兵力不夠,很難硬碰硬取勝。但唐軍沒按照常理出牌,而是一路悄無聲息,沒想到愚蠢的敵人竟長驅直入,直至進入唐軍的射程之內。

大家歡欣鼓舞,都覺揚眉吐氣。王方翼說:「打他們前哨部隊一個措手不及,這股敵人退回,可以給阿史那賀魯一個下馬威。」

齊天磊說:「皇上還下旨議和,依我看完全沒必要。等我們把西突厥這塊屬地開拓出來,周邊的那些小國就更加臣服。我們也可以早些解甲歸田了。哈哈哈。」

周智度說:「就是。皇上仁慈,但是未免軟弱。」

王衡看看他們,眼睛裡帶有一點笑意,但也有一些深意。畢竟法圖麥在場。他說:「當今皇上,貴不可言。我們不能造次。」

大家心領神會,王方翼說:「對,皇上內政修明,好賢求治,是為將者之福。」

眾人皆散去,回各自營房休息。逐漸黃昏降臨,天邊的火燒雲層層疊疊,預示著明日會是個大晴天。王衡在桌案前給長安寫完上報軍情的奏摺,覺得有些睏倦,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雖然有玄通寶劍和貔貅護體,但他經過那次箭傷,還有西突厥籍底層士官的九頭蛇的襲擊,他還是留下很多傷痛。若說對身體不構成任何影響是不可能的。他感覺有些胸悶,在睡夢中迷迷糊糊,捂著胸口。

靜楓原本怕打擾他,未進來給他倒水。但是她在門外看他睡著了,就想給他披件厚一些的衣服。正好這時純陽子和子虛夫婦溜達到王衡的主營房,看見靜楓,子虛便問:「師姐,你在這裡站著幹什麼?為什麼不進去?」

靜楓還沒開口解釋是因為王衡睡著了,王衡在裡面已經聽到外面有人說話。他睡得很輕,畢竟事務繁忙,而且身體也不舒服。加上他一直耳朵很靈敏,自然就被吵醒。

靜楓看見他從桌案上抬起頭,拉著子虛的手一起走進去,順便也讓純陽子進來。

王衡一見是他們三人,問:「你們都吃飯了么?」

他們說吃過了。

靜楓對王衡說:「將軍,你累了,到床上休息吧。」

王衡說:「不用,我剛才已經睡過一覺。二位請坐。」

說完他站起身,讓純陽子和子虛坐下。

子虛關切說:「王將軍,你軍務繁忙,但也要注意身體啊。」

王衡謝過她,問:「你們看我身體異樣么?」

面上和顏悅色。

子虛說:「王將軍,你現在是三軍統帥,要聽師姐的話,好好照顧你自己。」

王衡笑笑:「我很聽她話啊。你們來找我,有什麼事么?」

子虛說:「王將軍,其實惜蕊沒死的事,我早就知道了。就是在師姐流產的時候你們說話被我聽見。你還記得嗎?我呢,跟我相公也說了這件事。不過你放心,我們不是在朝為官的人,不會給你走漏風聲。」

王衡笑說:「現在如果外面有姦細,你就已經說漏嘴了。」

子虛說:「唉,王將軍,還有誰會像當初的惜蕊那麼鬼鬼祟祟盯梢呢。」

王衡微微一笑,沒言語。他知道子虛的脾氣就這樣,直來直去,像個小孩子。

純陽子見狀,覺得氣氛不太對。便打岔道:「王將軍,下面你覺得賀魯會如何進攻?」

王衡說:「賀魯兵力強盛,對西域的地形又熟悉。我們在這邊形勢是不利的。需要根據具體情況相機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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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淘沙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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