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天降大任苦心志(2)

第111章 天降大任苦心志(2)

她正痴痴地想著,一個人影從窗子和門外面閃過,重重的腳步聲讓她的心變得縮緊。門被打開,果然是賀魯。賀魯披散的長發被一個發箍束著,比在西域時利索一些。雖然惜蕊心目中的賀魯仍然是讓她感到十分熟悉,但她知道此時的賀魯不是她可以全身心信任的人。她驚恐地睜大眼睛,問:「賀魯?」

賀魯走過來,身影在若明若暗的光線中浮現。惜蕊聽見他說:「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惜蕊不知賀魯要把她帶到什麼去處,可是總比待在這陰暗逼仄的地下室好上許多。所以她都沒問賀魯要領她去哪裡,便隨賀魯一同出去了。

來到外面,街路的繁華景象似有似無,在惜蕊的眼前波動。周遭的聲音也變得空洞,彷彿越漂越遠。他們在鱗次櫛比的店鋪中間穿行,走到盡頭,卻發現前方是一束強光。惜蕊的眼睛被刺痛得難受,她便用雙手擋住這炫目的光線,只在指縫間看前方。賀魯說:「瑩啟,你需要邁過這束光。」

惜蕊一直以來就是被賀魯的父親,也就是她的養父,以及阿史那思摩,被這三個人這麼指示。讓她做什麼就做什麼,彷彿一個傀儡,一個木偶。現在她好像被催眠了一般,眼睛直直地,似乎是一隻飛蛾,看見前面的火光,即便知道那意味著生命的終結,也仍然要被吸引去,被那神奇的魔力驅使而奔向焚燒自我的火焰。

當她邁入光線另一側的地域,可就和之前完全不同,因為古堡顯出它本來的面目。她這時才清醒過來,她想起之前當她想能拿起玄通寶劍的時候,寶劍就發出類似的刺眼光芒,讓她根本無法靠近。王衡說她動不了那劍,她偏不服氣,可是當玄通寶劍告訴她,她可以有最後一次機會刺殺王衡,她卻猶豫放棄。如今,幻象與現實,回憶與當下,交雜在一起,讓她分辨不清什麼是現實,什麼是她的思想。

她問:「賀魯,你要帶我去哪裡?」

賀魯說:「你往前面看。」

她向著賀魯手指的方向望去,那不正是賀魯與王衡在古堡中龍爭虎鬥時,賀魯與她不小心掉入的密室嗎?

她跟隨賀魯進入密室,看見牆上刻著的佛陀之中,有一位菩薩的面貌與大唐的皇后武氏驚人地相似。賀魯看著她獃獃的樣子,問:「怎麼,想起在大唐時的事情了?」

她回答:「沒,沒有。」

賀魯說:「這些佛陀和菩薩,都是供人懺悔的。你應該跪在他們的面前懺悔過去。」

惜蕊問:「我懺悔什麼?」

賀魯說:「你背叛了我。」

惜蕊說:「我沒有!」

賀魯說:「你跟王衡距離那麼近,如果想殺他,你會沒有任何機會殺他?可是你不但放跑他,還間接幫他抓住我哥哥思摩。」

惜蕊有些激動:「你怎麼能如此冤枉我!如果我心裡沒有你就不會回來。」

賀魯大聲咆哮:「可是你回來有什麼用?我們已經一步走錯滿盤皆輸了!」

惜蕊辯解道:「但是我們可以東山再起呀!」

賀魯說:「你以為王衡會放過我們?他還會再來!這裡的地域,處木昆、處月、處密,突騎施,還有沙陀金山和社爾的領地,他都不會放棄,他都要收復。」

惜蕊問:「那你說怎麼辦?」

賀魯說:「怎麼辦,難道我能投降?既然走上這條路,就無法再回頭。」

惜蕊想了想,問:「你真的沒有想過,......投降?」

賀魯突然狂笑:「我還能聚攏起十姓的十萬大軍。大唐如果再派兵,能派來多少?他們派不來很多,因為他們不是全民皆兵。」

惜蕊說:「可是他們的將軍們都是得力幹將。」

賀魯說:「我們這邊還有大酋都搭達干,五弩失畢,還有五咄陸,十大姓......這麼多人,難道不夠我周旋?」

惜蕊說:「賀魯,若大唐真的不殺思摩哥哥,我還是勸你投降。王衡很難對付。他把一切都擺在奉唐正朔,慎守封疆之後。你知不知道他喜歡李靜楓,就是吐谷渾邊境守將李孝琰的女兒。可是為了釣我們的大魚,他一直在冷著那個女人。他是城府很深的人。若下次程咬金不來,他便有機會自己指揮部隊,不受他人干擾。那等於是如虎添翼。程咬金用兵比他差得不是一點半點。沒有程咬金的干涉,他用兵會很快,不會失去任何時機。而且,你還有和塢堡堡主們結下的梁子呢!」

賀魯問:「你怎麼總是在不停地漲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大唐與社爾人不也有梁子嗎?」

惜蕊幾乎要哭出來:「賀魯,我是不希望看見你困獸斗。你不知道王衡很會收買人心。他會在所駐紮的地方修路,設置驛站,把所有死去的人的骸骨都埋葬,然後去問百姓的疾苦。這些你都做過嗎?你不是他的對手。」

賀魯說:「所以,你才最危險。你現在已經完全被大唐的人,特別是被王衡迷惑了。你說,你會不會回他那邊告密?你能跟我告他的密,就不能再跟他告發我?你想想你怎麼才能讓我放心,然後自己做個了斷吧。」

惜蕊含著淚說:「我早就答應過王衡,不會在戰場上再出現。只要能讓你相信我,你想怎麼樣都可以。我知道,有一種間諜叫做死間......」

雖然惜蕊說出這番話,但她還是不希望賀魯如此狠心。可是賀魯對她卻不在乎。他將她拉到那些佛陀的神像旁邊,讓她看著那些神像,然後說:「佛光一出現,你就會失去功力,就很難走出這大漠,更別說去通風報信。」

惜蕊想掙脫,因為武功是她自己隨身帶著的本領,是她身心的一部分。她當然不想失去這防身用的本事。但賀魯容不得她反抗,她也知道反抗不了。賀魯對付她還綽綽有餘。賀魯抓著她的一隻手臂:「瑩啟,你看看我的內心和身體上所受到的傷痛,有多麼痛苦!你卻一心想著那個王衡,不知道他對你所做的一切皆是誅心之術。現在你也不必受死,但你須得重新經歷許多苦楚,才能體會到我的心情。」

惜蕊說:「你想如何?讓我變成一個廢物是嗎?王衡的確很誅心,但他無論如何放過了我。他沒有想讓我武功盡失。」

賀魯說:「你剛才還說我要怎樣都可以,這麼一會兒就露出狐狸尾巴?你既不願意,幹嘛又裝出一心赴死之狀?這都是你跟大唐的人學會的惺惺作態吧?」

惜蕊還想掙脫,因為如今與賀魯在一起她沒有任何安全感。但是遲了些,因為令人口沸目赤的光線已經照耀整個暗室,佛陀的塑像亦變得更加詭譎,讓她膽寒發豎。

她蹲下來,就像當初在玄通寶劍之前蹲下一樣。她想變成一隻烏龜,縮在殼裡,因為光線太森寒刺骨,太痛不堪忍。

賀魯看看周圍,他不能在這裡長留,因為那樣他也會受到影響而失去一部分功力。所以他訊速地撤退,而惜蕊卻根本動彈不得。她如同一條蛇,正在脫去之前的鱗皮,露出新的皮肉,一個普通的,沒有任何功力的女人的皮肉骨血。她在心裡喊:「誰能救救我?」

但是空曠的古堡里沒有任何人幫助她。正在她就想撞牆而死的時候,發現眼前出現一個發出綠色熒光的天竺菩薩模樣的女人,盤腿坐在半空,懸於她的眼前。

她仍然匍匐著,眼神卻被那個菩薩所吸引。她想起那是綠度母,是玄通寶劍的化身。她問:「綠度母,你能救我嗎?」

綠度母反問:「你讓我如何救你?」

惜蕊說:「菩薩,我不想失去武功。」

綠度母說:「這也好辦,我不會讓你失去功力,不過你如果還在賀魯身邊,你就要隱瞞你還有武功的事實,否則他不會饒過你。」

惜蕊問:「綠度母,為什麼我與賀魯之間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當初做間諜時,就是跟周遭的人毫無任何實話可說,現在回到賀魯身邊,我們還是互不信任,互相提防,我真的不願意再過這種日子。」

綠度母說:「那你可以逃脫賀魯的掌控,自己出走呀。」

惜蕊茫然地回答:「我走......我能到哪裡去?走了我既不是大唐的人,也不是賀魯這邊的人。而且我又在西域,夾在中間,被兩方面敵對。何況賀魯如果抓到我就更不會放過我。」

綠度母說:「你可以隱姓埋名,不問世事。你不願意這麼做,就說明你還是不想離開賀魯。你是不是對他仍然放心不下?」

惜蕊說:「是,就算是我一廂情願,我的確擔心他。他走上這條路,以後會被大唐的人圍攻。我不想看著他越陷越深。」

綠度母說:「如果他鐵了心要一條道跑到黑,不是你能勸得動的。」

惜蕊說:「菩薩,求您無論如何幫幫我。」

綠度母說:「若要我幫你,我只能送你一對翅膀。這對翅膀你自己照鏡子或水面的時候能看見,別人是看不見的。你若收起翅膀,你的武功就會消失,你就是個弱質女流。如果你想用武功,就展開翅膀,你的武功又會回來。但是你如果還想留在賀魯身邊的話,千萬不能讓他發現。」

惜蕊謝過綠度母,一雙翅膀霎時在她的後背出現。她感覺自己後背上好像有什麼東西扎了根一般。她連忙跪下來謝過綠度母。但是綠度母對她的提醒也是她自己所擔心的問題,是她需要面臨的抉擇。

是去是留?

她還是選擇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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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淘沙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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