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方心如草芥
「他只不過是一個你用執念幻化出來的傀儡罷了，你何須為了這麼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折磨自己呢？」
圖舀與小鳳斗的兩敗俱傷。
看著一點一點消散的男人的身體，她跪了下來，兩股清淚奪眶而出：「他不是我的執念，他叫羋孚，是楚地的王子，是我一輩子所愛之人。」
幾年前的一個春天，她從大荒北極櫃溜了下來，無意中來到楚地。
這裡有好喝的酒水，天賦異稟的詩人才子。
這裡的人能歌善舞，常常將膾炙人口的詩詞譜成曲吟唱。
這裡的人也精通騎射，每年會舉行春獵比賽。
在皇家的狩獵場，弓箭射傷了一隻鳳凰，她本只是一隻沒有攻擊性法術的神鳥。
在楚國士兵接近她的時候，除了幻化成人形外，她已經想不到更好的保命辦法了。
酥麻的疼痛感很快讓她暈了過去，當她再次醒來時，已經躺在了一個叫羋孚的公子的賬中。
這是她第一次見凡間的男人，也是第一次躺在別人的床上，她有些不知所措，抱膝蜷縮在被子後面。
走進帳篷的王子，並不像她那樣唯唯諾諾，見她如見自己家中的親人一樣，隨即將一碗葯端了過來，毫不見外地讓她喝了它。
她覺得這些舉動太過親近，心裡的緊張害怕感驅使她打翻了那碗葯。
錦緞綢羅綉制的床榻軟被，被她這麼一糟蹋，全弄濕了。
年輕的王子沒有生氣，命人重新換了一套新的被褥。
接下來的幾日，他沒有跟著大部隊去圍獵場，他留在了營地，遣散了身邊所有的侍女和護衛。
草長鶯飛，春風和煦。
雙柑斗酒間，他們芳心暗許。
她是大荒之中的九鳳神鳥，是鳳凰一族最小的女兒，也是最美麗的一個。她得到了人類的青睞和愛慕，她高興不已！
繁星點點，春山如笑，那個晚上，她們在草原的帳篷外，緊緊抱在了一起，她將自己的身體交付與他。
他答應她，日後一定會娶她為妃。
她信了，決定不再回北極櫃去。
春獵的隊伍開始返程，這也意味著她的王子要離開她了。
九鳳趁楚地王子不注意，來到河邊，將自己已經好的差不多的箭傷再次剝開。為了愛一個人，她變得極端，用自己身體的疼痛換取他更多的注意。
他給了她一包外敷止血的葯就離開了。
臨行前，他吻了她的額頭，攬著她的腰說：「小鳳，等我，我會回國請求父王答應我們的婚事，等今年的秋獵開始，我就來這裡接你。」
她微微點頭，滿臉的信任與期待。
看著遠去的皇家馬隊，她跑出去好遠好遠，眼中的淚水止不住流了下來，伸在半空的手不停搖晃著，直到他消失在草原的盡頭。
空曠的夜晚一下子靜了下來，螢火蟲在她的身邊飛來飛去，這麼浪漫的時刻，她卻提不起一點精神。
偶爾跑過幾隻地鼠，時間久了，它們不再怕生，常常來她身邊撥愣著兩隻大眼睛，讓她擼它軟落落的身子。
小地鼠們陪她度過了一個難捱的夏天，天氣慢慢轉涼，它們要去地下貯藏食物，準備過冬的糧食，它們離開了她。
她開始變得鬱鬱寡歡，心情像是跌到了谷底。
看著草原一成不變的星光，她的心裡又有了些許期待。
秋天的氣息變得越來越濃烈，草原上的植物開始枯黃凋零，
萬物頹廢。
而她的心卻一天比一天開心，因為她知道，秋獵的時間快要到了。
然而，當腰挎剪匣的皇家士兵經過草原的時候，他並沒有發現那個自己日日夜夜想著的王子的身影。
她不甘心，攔下一名小士兵打探了皇宮裡的事。
小士兵拗不過她的再三哀求，告訴她，秦人與楚地休戰講和，派了一位公主嫁到皇宮，她的丈夫就是羋孚王子。
她愣在了原地，許久之後，窩在眼眶裡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淌下下來。
她一怒之下，化出原形，沖入高空，悲鳴撕裂整個圍獵場。
楚人驚恐，皆雙膝跪地，叩拜那隻九首人面鳥身的神鳥。
「鳳，神鳥也，見則天下大安寧。」
九鳳鳥消失在了邊陲天宇，因為一隻神鳥的到來，楚國秋季圍獵比賽宣告結束。
他們相信這是天賜的祥瑞，不宜殺生，草原上的獵物躲過了一劫。
神鳥現世的消息傳到了楚國皇宮，王子驚恐萬分。
他想起了時常出現在自己夢中的那個場景，一隻九首人面鳥身的怪物從天而降，褪去身上的羽毛化成一位美人，在邊陲草原，他和那位美人四目相視，相擁入懷。
美人的肚子滾脹了起來，從裡面蹦出一隻人面鳥身的男嬰來。
他喊他爸爸，但他說，楚國的命運，將毀在他的手中。
他從夢中驚醒，-嚇了一頭冷汗，樹影在窗外搖曳，冰冷的月光透過紗窗，照在王子的臉上，那一夜，他失眠了。
後半夜，楚地下起了大雪。
翌日，他推開門，寒氣迎面而來，雪屑打在他臉上，居然有一種久違的清涼感。
雪下了好幾個小時，足足有三米厚。
他穿上皮靴，帶上馬鞭，和初見她時的場景一樣，跨馬朝城外跑去。
九頭神鳥為楚地百姓做了很多好事，但她並不是為了真心去幫助那些遇到困難的人。
她之所以那樣做，就是為了做大陣勢，好讓楚國的王子來找她。
不出所料，他真的找到了她。
和以前一樣，他擁抱了她，並吻了她的額頭。
當她質問他為何不來邊陲找她時，他只說自己被父王禁足了。
當她質問他為何要迎娶秦人公主做妃子時，他只說自己是被逼的。
她淚流滿面，再一次理解了他的苦衷。
他將她安排在城外的一家姓姚的農戶中暫居，並給了他們足夠多的銀兩。
貪財的婦人想膀住這棵搖錢樹，她當著楚國王子的面，認了九鳳做自己的義女。
雪停了，羋孚要回宮了。
「小鳳，等我，三日後，我定會來找你，若是父王不答應，我就帶你私奔，無論是去天涯海角，還是荒野邊陲，我都會和你在一起的，絕不會辜負你！」
馬蹄揚起一層厚厚的雪沫，她的王子遠去了。
她滿心歡喜，覺得自己終於等到了他，以為他是世界上最愛自己的那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