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真相
姚家姐弟很喜歡這個漂亮的女孩，覺得她多愁善感，像是話本里走出來的狐仙美人一般。
姚家父親是個殺豬匠，幫人殺了豬，作為酬勞，每天回家，他都會帶來一顆新鮮的豬心。
當家婦人除了金錢，對什麼打不起精神來。
姚家姐姐煮的一手好湯，弟弟也勤快，在姐姐剁豬心肉的時候，他已經準備好了柴火。
白粥瘦肉湯學起來也簡單，不過兩日的時間，九鳳已經學會了燉湯的技巧。
「等他回來了，我要親手煮給他喝。」
姚家姐姐笑了：「既然母親認了你做姚家的義女，等你過門的那天，不如我們也擺幾桌吧，喊來巷子里的鄰居，熱鬧熱鬧，也算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了！」
「呵呵，我要和姑爺喝一場，讓他也見識見識我這個做小舅子的酒量。」
炊煙繚繞，廚房裡傳來幾人的笑聲。
楚國王子離開的第二日，他真的出現在了姚家的門口。
但不是白天。
一想到過了今夜，就能見到自己心愛的人，九鳳輾轉反側，幸福地睡不著覺。
無數的火把映亮雪地，戰馬的鼻孔中呵出白色的熱氣。
屋外的軍隊將院子圍住了，就連附近的閣樓，也安插了弓箭手。
村裡的狗吠了幾聲。
無數的弓箭帶著火苗飛向了姚家草屋。
噼里啪啦的火光響起，草屋瞬間陷入一片火海。
至死，姚家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他們是被誰活活燒死的。
看著最後一根枕木從屋頂砸向口吐鮮血的女孩，楚國王子才放下心來，邪魅一笑，帶著軍隊離開了。
大火中，九鳳拼盡最後一口氣，涅槃重生。
那一夜，嘹亮的火光映紅整片天宇。
愚蠢的羋孚王子以為，那只是自己放的那把火燒了附近的村莊，他並不知道，被自己殺死的女孩，就是人們口中的九鳳神鳥，他也不知道，她會在大火中涅槃重生。
活下來的九鳳有了對抗人類的妖力。
看著躺在灰燼里的四具骨架，她沒有流淚。
她的心，在那場大火中也跟著死了。
她不會忘記，姚家父親第一個衝出卧室來救她，哪怕隔壁草屋中傳來姚家姐姐的哭喊聲。
她不會忘記，只有十三歲的男孩，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還喊著：「姐姐，快逃！」
她不會忘記，自己的四個「親人」活活燒死在自己眼前，她卻無能為力。
她不會忘記，自己衝出火海的那一刻，鑽心的疼痛。
她決定要復仇。
利用九鳳神鳥在楚地民眾心目中的地位，她略微施展法術，就讓那些朝拜者們心緒混亂。
憤怒的民眾開始反抗楚王，要求他交出羋孚。
農民起義軍逼近皇宮，誓要為他們心目中的神討回公道。
楚王交出了自己的兒子，民憤得以消除。
當她趕到城門外時，負了她的那個男人，被人們用石頭活活打死。
她的心「咯噔」一下，雙腿酥軟倒在地上：「大仇已報，可為什麼我會如此難過，心像是被人用刀劃破了一樣。」
心無所念的九鳳，看了一眼掛在城牆上的王子，轉身離去。
不知走了多久，腳上的祥雲繡花鞋都磨破了，紅色嫁衣也被樹枝刮碎，她來到了鐘山，救下了想要跳崖的豆娘。
可她終究是放不下給過她謊言的那個男人，即便是挖了再多負心漢的心。
她再一次踏上回歸楚地的路，回到了十八道彎鳳凰巷。
她用自己的執念幻化出一個男人。
她受了情傷，但她也感受到了愛情的甜味，她怕失去那一切。
「所以，你將自己的夫君想成了一個老頭的模樣，以為那樣，愛你的人會愛你一輩子，直到老去？」圖舀問道。
九鳳呵呵一笑，半伏在地上的身子冒起煙火來，彩色的鳥羽落了一地。
春宵樓里那個打雜的仆女，變成了一襲紅妝的花魁娘子。
下，「明明是我先認識他的，為何別的女人要把他從我手中搶走？明明我已經足夠漂亮了，為何他還會選擇別的女人？」
在單純的九鳳眼中，男人移情別戀，並不是自己不夠漂亮，而是自己愛的人不夠丑。
所以，她用自己的執念幻化出一副自己晚年的景象，為了不讓自己心愛的人踏出房門，她將他的腿打斷。
她甘願做最累最苦的活，供養著他。
只要他一直留在自己身邊，這一切彷彿都是有價值的。
「有時候，愛與不愛，與兩個人的相貌沒有關係。它關乎了很多東西，比如權力、金錢，以及這個國家的前途與安危……」
圖舀淡淡說道，他手中的《伏妖冊》已經被自己的手心握出了汗。
「我是神，我來自大荒北極櫃，我是高高在上的九鳳神鳥，整個楚地都供奉著我，視我為不可侵犯的地方神明。可為何，偏偏他褻瀆了我，卻視我為妖，要將我活活燒死？」
九鳳苦笑了一聲：「妖？那就做一回妖又如何？」
「你用自己的執念，吃了那麼多的人心，心中的憤怒可是得到了滿足？」
「滿足，人心如大海，何來滿足？既已成妖，就不必顧及那麼多了。更何況，我殺的那些人，本來就該死。」
「九鳳，這個世界沒有什麼人是該死或者該活的，即便他們壞事做盡，人類的死也不應該由一個妖怪來決定。」
「難道妖的生死就可以被人類左右嗎？圖舀，你不知道什麼是愛，所以你沒有權利來質疑我。」
「九鳳，你我同為神，可我們走的路終是不同。對，我不懂愛，可我手中這本《伏妖冊》上有你的畫像。所以，今天我必須收了你！」
「哈哈哈……」九鳳站起身，看著眼前的男子，眼中充滿淚光，「你想要的，在我這裡，永遠得不到。」
一隻手伸了起來，五指彎曲，猛地刺入胸口……
血光中，一顆跳躍的心扯在了地上。
圖舀後退一步，鎮定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不可思議。
聚魂傘沖入柴門，紅色的光罩在九鳳的身體上。
「圖舀，快動手啊，難道等她的元神散了，你才去收一具屍體嗎？」
圖舀晃過神，金色的亮光閃現，九頭神鳥脫開女孩的身體，像是得到了圖冊的召喚，一頭扎進畫像中。
天漸漸暗了下來。
圖舀的心有些觸動，他帶著書岩來八荒歷練，可每收一次《伏妖冊》在冊的妖怪，對他自己來說，何嘗不是一種歷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