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華棠一路狂奔,差點一頭撞在門框上。

飛霜跟她後頭停了下來,氣喘個不停:「郡主,您以後可不能一直這樣了,傳出去是會讓人笑話的。」

華棠沒心思聽她講話,滿腦子都是華家通敵叛國的事。

「不行,我得出去一趟。」華棠自顧自的說著話,沉思一番后提起裙擺就要往外沖。

飛霜又跟了上來:「郡主您是要去哪!」

華棠站住回身對飛霜粲然一笑:「哪也不去!」

隨後便出手劈暈了飛霜。

「趙明妍這具身體也太柔弱了些,勁都使不上,還好劈昏了。」華棠甩了甩有些麻木的右手掌側,她將飛霜拖進了屋內。

一切搞定,她拍了拍手,轉身離去。

她大搖大擺的從儀安王府的正門走了出去,前後左右仔細的看了看,確定沒有人跟著,才放心的離開。

左拐右拐,她終於走到了鎮鼎侯府。

侯府門口卧著兩匹石雕的麒麟獸,張牙舞爪的,很是生動。華棠抬步就要氣勢洶洶的衝進去,卻被門口的侍衛攔下了:「請止步,不知這位小姐是?」

華棠這才反應過來如今她已經不是華家的大小姐了,若是換做以前,這些家丁看見她只會假意地攔一攔,若是心情不好,直接就當沒看見她這個人。

她唇邊攢起一個甚是端莊得體的笑容:「我乃儀安王府的郡主趙明妍,求見貴府三公子,勞煩通傳一聲。」

侍衛的面色稍微緩和了些:「原來是儀安郡主,是在下失禮了,請郡主稍等,我這就去通傳。」

華棠含笑點了點頭。

不過片刻,那侍衛就走了出來,面露難色:「今日我家公子身體不適,不方便見客,還請郡主改日再來。」

華棠愣了愣,隨即笑道:「我此次前來是有要事相告,還煩請再去通報一次。」

侍衛略有些不耐煩:「郡主還是請回吧,我家主子說不見儀安王府的任何一個。」

那便是邊疆的事情已經傳到鄭家耳中了,不是鄭家不見,而是鄭玠不願見。華棠暗暗笑了笑,這鄭玠還挺講義氣的嘛。

「那好吧,本郡主下次再來拜訪。」華棠不打算為難那兩個侍衛。

她靈機一動,走到了鎮鼎侯府後方的巷子中,抬頭看了看侯府的圍牆。

華棠瞧著四下無人,便鉚足了勁一跳,打算翻牆進去。

奈何趙明妍的身子太過柔弱,這牆翻是翻過去了,落地的姿勢卻甚是醜陋,華棠面朝下的倒在地上,一身水碧色的羅裙沾滿了裹著不知名植物碎屑的灰塵。

華棠呲牙:「疼死爺了,這趙明妍平日里看上去耀武揚威的,怎的力氣那麼小?」

「誰!」

她緩了半天才從地上險險站了起來,待她看清楚眼前是鄭府的後花園時,有人大喝一聲,嚇得她跳了起來。

華棠倒不急,這虛張聲勢的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了。

她咧嘴一笑,便向抬掌向聲源處襲去。

她越過假山,果不其然,假山背後有個身著寶藍色對襟袍,一臉緊繃的少年公子。

華棠一掌向他拍去,對方一驚,急急閃開,「來者何人?竟敢擅闖鎮鼎侯府。」

華棠大笑出聲,手上的招式卻沒有削減半分,動作快似游龍,「哈哈哈,鄭玠,想不到你也有這麼正經的時候。」

鄭玠急忙出手反擊,只能險險避開華棠凌厲的掌風,毫無還擊的餘地。他總覺得這語氣怎麼聽怎麼熟悉,但又覺得聲音不對,這是聲音陌生的。

他還來不及進一步思考,華棠就趁著他分神,一掌作刃,擱在了鄭玠的頸項上,動作利落乾脆,不帶一絲冗雜。

待鄭玠看清楚來人的面貌,一張臉就沉了下來:「原來是儀安郡主,郡主好興緻,不走正門改翻牆了?」

華棠忍住笑意,正色道:「沒錯,本郡主垂涎鎮鼎侯三公子的美色已久,思念公子思念得寤寐思服,夜不能寐,好生痛楚!門衛攔著不讓我前來觀瞻三公子的美貌,我便只能翻牆進來了,真是好不容易!」

這一番話說得要讓人酸掉大牙。

鄭玠睜大了眼睛緊緊盯著眼前人:「你……」

鄭玠似乎經歷了十分激烈的思想鬥爭,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開口道:「……天王蓋地虎?」

華棠爽朗一笑,撤了擱在鄭玠頸項上的手,拍了拍鄭玠的肩膀:「小鍋燉豆腐!」

看鄭玠愣了半天不說話,華棠結結實實地在他胸前打了一拳:「愣著幹嘛?換了張臉就連你姑奶奶都認不出來了?」

鄭玠震驚得眼睛瞪得要比隔壁院子里枇杷樹上的枇杷還要大,眼中的血絲清晰可見:「華……華棠?你不是已經死了!不對,就算沒死你也應該在飲馬川才對,難道是我見鬼了?」

華棠高深莫測地看著鄭玠笑了笑,經過剛剛一番打鬥,鄭玠光潔如玉的額頭上滲出了一層薄薄的汗,幾縷髮絲從他整齊束起的墨發中逃出來,隨意的垂在他的額前,襯得他更是面如冠玉。

華棠滿意的點了點頭,半年不見,她這位小跟班又長得更好看了些,只是可惜打架的技術還是那麼爛,連趙明妍這副嬌生慣養的身軀都打不過。

鎮鼎侯膝下有三個兒子:世子鄭珞,字如翡;二公子鄭玦,字如霽。最小的,也是最慫的那個,便是鄭玠,他只有十七歲,還未行加冠之禮,因此還未取字。從前華棠天天同鄭玠打打鬧鬧,老鎮鼎侯也喜歡她,她便將鎮鼎侯府當自己家一樣隨意進出,卻鮮少見到鄭玠兩個哥哥,偶有見到,那也是鄭玠被學堂老師告了狀,被他哥哥們收拾的時候。

在華棠看來,鄭玠是他家三兄弟里長得最丑的那個,即使在學堂里有一堆官家小姐圍著鄭玠轉。她覺得,並不是鄭玠真的丑或者是她對這個從小打到大的死黨有偏見,而是因為他的兩個哥哥生得實在是絕妙,世子鄭珞溫潤如玉,常身穿長袍廣袖,飄飄然似天外謫仙,每次見到華棠都要笑眯眯的喊一聲「華家妹妹」。二公子鄭玦性子冷淡了些,每次見到他,不是在練劍就是看書逗鳥,極少外出走動,鄭玦總是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縱使他長得再好看,華棠也不敢過多的去招惹他。

倒是小公子鄭玠,也許是因為他年紀最小,所以家裡人驕縱了些,鎮鼎侯從來不帶他去戰場,只將他丟在家中認真念書,但鄭玠卻一點也不領他老爹的請,隔三差五的翹課考倒數,與華棠簡直是一見如故,也難怪當年他兩在學堂第一次見面就打了起來。

「喂,問你話呢,你在想什麼?」鄭玠不滿的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看著華棠一臉詭異的笑容,鄭玠生出了一種不詳的預感。

一想到今日所來的目的,華棠瞬間就笑不出來了,她正聲道:「我們找個沒人的地方說話吧。」

鄭玠有些驚恐的看著她:「你突然正經起來我有點害怕。」

華棠沒心情再與他打趣了,她無力的揮了揮手:「大事,不與你開玩笑。」

鄭玠直接帶著華棠去了他的書房。有侍女端來點心和茶水,他兩面對面跪坐著,屋內燃了帶有淡淡茶味的熏香。

華棠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就是這樣的,我在飲馬川陣前被趙明翰一劍刺死了,結果我沒死透,睜開眼睛我就變成了趙明妍,你是不是也覺得得很玄?」

鄭玠聽完了華棠的描述,驚得目瞪口呆,急忙猛灌了幾杯茶水壓壓驚道:「飲馬川的事,我也只是從我父兄處聽得了些皮毛,一開始我也是不敢相信趙明翰竟然敢殺你的,」他目光沉沉,「儀安王一家做事向來謹慎穩妥,若非證據確鑿,他們絕對不敢往你們華家扣上通敵叛國這麼大的罪名……不過起碼你家人現在沒有性命之憂,你先放心些。」

華棠面色悲憤,一雙杏眼中湧出淚來:「放心?我如何放心?通敵叛國這麼大的罪,莫說是我父母兄長,怕是連我家府上的家臣奴僕都難逃一死!我本想著借趙明妍的身份在儀安王府探一探風頭,可那滿屋子女眷什麼都不知道,鄭玠,我是第一個被趙明翰殺掉的,也許我的下場還會是最好的那一個,我雖借著趙明妍的身子活了過來,但我卻什麼都做不了,你明白我此刻的感受嗎?」

她閉上眼,淚水從她睫下撲簌掉落,「我生於西境,長於西境,我不愛讀書,也不懂得汴京城裡的勾心鬥角,但有一點我卻是無比的清楚,」華棠抬起手擦了擦眼淚,聲音帶著些許哭腔,卻是擲地有聲,如刀劍林立:

「我華家子孫,生於戰場,當畢生為國效力,奮戰沙場,以求此生無悔,若保家衛國的將軍是死於骯髒的陰謀詭計之下而非死於敵人的刀刃之下,這本身就是一種恥辱。」

鄭玠看著她,卻是陷入了沉思:「如今你能怎麼辦呢?」

華棠輕輕搖晃著手中的茶盞,茶湯的中間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漩渦,她垂眸道:「總不能坐以待斃,你看看能不能從你父兄那裡多打探一些有用的消息吧,我現在這個身份還挺好使的,我再回去爭取爭取。」

她放下茶盞起身,幽幽地看著鄭玠:「鄭玠,我身邊如今可信的人只有你了,出征之前我可還是汴京城的小霸王,」她低頭看著被自己揉皺的水碧色紗緞衣袖,「眼睛一睜一閉我就成了趙明妍,面對著我一無所知的儀安王府,我不知道這是福還是禍。」

鄭玠看到了她眼中深深的無力感,走到她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那當然是福,只有你活著,才能救你家人出來,對嗎?說不定你還能趁機殺了趙明翰呢,想開點,好不好?」

「我先走了,下次我來還得翻牆。」華棠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她自己似乎也發現了這笑容一點也不好看,索性不笑了,「謝謝你,鄭玠,若是沒有你,我都不知道我要去找誰了。」

鄭玠目送了華棠甚是狼狽的翻牆出去后,長嘆一聲,便沿著長廊往回走。

「鄭玠。」有人叫住他。

鄭玠轉過頭一看,一處半敞的軒窗里露出一段霜色的織錦袍衣袖,祥雲樣式的暗紋在陽光下時隱時現,反射出一種別樣的光澤,即使看不見臉,也能隱隱感到這袍子的主人是何等的清俊風雅。

「二哥。」鄭玠對著軒窗恭敬地喚了聲。

軒窗的另一頭響起一陣翻動書頁的窸窣之聲,片刻后,一隻白皙修長的手虛扶在窗欞上,「你什麼時候同儀安郡主有這麼好的交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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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枝驚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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