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鳴冤
見牢頭沒回答，金明微心下起疑，莫非東臨提前遭了不測？她背心咻地發了層毛汗，魏公是何等人物，真會為了一介庶民出手么？如果魏公和路行善一樣，官場的道理，說不定會趕快撇清關係，希望東臨早死了。
「我要見東臨，我不說第三遍。」金明微頓時目光一凜，將自己腦袋抵在牆壁上，「我會武，這一磕，絕對是死相凄慘，和動私刑一個樣，彼時風聲傳出去，蘇山長聽到了，會怎麼想？路大人不怕秣陵蘇氏，但你一介牢頭，也不怕么？」
牢頭覺得腳底生了火，把他整個人架在火上烤了，他糾結良久，才一橫心：「好，你且等著，等他會完客，我立馬提他來見你！」
牢頭說完就轉身開溜，三步並做兩步的來到值房，拉過一個獄卒，指甲都摳進了他肉里：「趕快騎馬去魏府！請衛東臨回來，金氏要見他！」
獄卒醒了瞌睡，被牢頭一雙銅鈴眼珠嚇得不輕，立馬攬了差事，翻身上馬，馳進夜色里，半個時辰后，馬沖回來，東臨翻身下馬，陰沉著臉：「露餡了？」
「沒有沒有！」牢頭討好的彎腰，雙手奉上囚服，「小的說是魏家出手，保你一命，改成流放了，金氏估計想同你當面證實。」
東臨點點頭，換上囚服，在爛泥柴草堆里滾了滾，方往女牢來。
牢房柵欄的鐵鏈被打開，人還未到跟前，金明微就聽得乖巧的一聲：「姐姐！」
「東臨！」金明微看見一點硃砂痣，把這昏昧的牢里都映亮了，她抹了抹眼眶，拉過少年上下打量，「他們有沒有打你？你過的怎麼樣？魏公出手是不是真的，你真的免了死刑？他們沒有騙我吧，你也沒有騙我吧。」
東臨看著念念叨叨的女子，眸底笑意融化，他輕輕握住女子的手：「我沒事，魏公確實出手了，保我一命。」
肌膚觸碰帶來的溫度讓金明微一愣，她的手又抽筋了？她不記得是自己握的？怎麼碰在一起的？
「魏公不看你的面子，也要看你大伯的面子，是好事……」金明微繼續念叨，不動聲色的想把手抽出來，沒想到東臨握得更緊，一個大力，將金明微一拉。
金明微猛地踉蹌，待站定腳跟，發現臉頰一陣拂過的熱風，就是少年微微不穩的呼吸。
還有一縷糜爛的香味，從少年衣衫間來，如同盛開的曼陀羅，美麗又危險。
太近了。她一抬頭，就能在那雙褐色的瞳仁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昏昧的燭火晃動，吹皺了瞳仁深處的漣漪。
她和東臨都是十四歲，但男孩長得比女孩晚，所以現在的東臨，比金明微還矮半個頭。
金明微能感到東臨踮了腳，堪堪與她平視，眼眸深沉：「姐姐，最近外面熱鬧啊，街頭巷尾突然張貼出來的檄文，還有洛川班的《包公審案》，都是在為姐姐喊冤。是姐姐的計劃？」
「是我。難道人家要殺我，我還能把脖子遞出去？不過成敗難說，成了還好，若是敗了，你如今有魏家保你，也能活下來……」金明微被那褐色瞳仁凝視著，如中了蠱，渾身都僵了，下意識回答。
東臨唇角翹起一個弧度，語調微啞：「姐姐，好本事。」
金明微心尖一顫，總覺得最後三字喜怒難辨，讓她脊梁骨都生涼。
「你，你放開我！這次可不是我手抽筋！哪裡學的這些，肯定是被阿團教壞了！」金明微定了定心神，微微用力，掙脫開東臨的手，略帶惱怒的瞪他。
東臨沒有糾纏，個頭矮下來，露出天真的笑：「姐姐的計劃一定能成功，一定能逢凶化吉！姐姐好好睡一覺，明天就能和東臨回家吃飯了！」
這是金明微熟悉的東臨。她不再胡思亂想，和東臨說了些安慰的話，卻覺得自己越來越困，眼皮子根本控制不了。
「你招呼牢頭，自己回男牢罷。」金明微擺手送客，就往柴草堆一躺，頃刻睡了過去。
東臨佇立在原地，看著女子的睡顏，燈火在他背後，讓他的臉泅在了一片暗影里，褐色的瞳仁更是瞬間，變得幽深如淵。
魏府的迷藥還是好用。牢頭來通知他回牢時，他提前備的，就怕露餡了，能糊弄過去，當然他自己提前服了解藥，是無妨的。
東臨蹲下來，伸出指尖，懸在女子睡顏上方兩寸處，緩緩勾勒出女子五官，眉，眼，鼻，唇，最後停在脖頸邊，眸底盪開近乎瘋狂的繾綣。
「真可惜，沒法帶你走了，明明當年是你先答應我的。」
暗影里，少年一笑，如同鬼魅。
……
宣武二十四年，夏初。
汴都，東市口打起了行刑台，由監御史許器勾結金氏，販賣良民，中飽私囊一案，當眾處斬許器，以平民憤。並，又由許器是京官，處斬事大，朝廷派出了欽差作為監斬官，到場督辦行刑。
然，行刑當口，百姓金鳴敲響鳴冤鼓，厲陳此案冤情，乃是郡守路行善誣陷許器並金氏，販賣良民，中飽私囊的，實則是郡守路行善。
舉眾嘩然。
「荒唐！本官乃是一郡父母官，食朝廷俸祿，豈會為了幾個小錢，做出殘害子民之舉？」路行善先乜了一眼監斬官馬喜忠，後者被太陽曬得舒服，微眯了眼，彷彿根本不理會。
路行善才放心的開口，寒聲呵斥金鳴：「反觀金氏，利用膏藥傳信，殺鄭氏滅口，到暢音閣風波，火燒郊外據點，哪一件事她敢說沒做過？無數百姓皆親眼所見，金氏一案，證據鏈完整，條條罪行，罄竹難書！你身為金氏之父，自然幫親不幫理，喊冤也信不得！」
「明明是大人您蓄意引誘，讓我兒查探真相，一步步踏入陷阱，最後為你頂鍋！你身為郡守，栽贓陷害，把每件事都扣在我兒頭上！你利用百姓證詞，顛倒黑白，烏紗帽不要了，臉也不要了？！」金鳴怒目如炬，聲音比路行善還吼得大。
「草民還有證人在此，大人您自己造的孽，還要幫別人幫您回憶？真是荒唐！」金鳴雖然站在台下，要仰頭看路行善，但他輕蔑的眼光卻彷彿是俯視著台上的。
「呵，本官行得正坐得端！帶證人！」路行善信心十足的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