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牢獄

第22章 牢獄

他放過了前郡守,只可惜,路進受損的智力再無法治癒。

十幾年來砸進去無數錢求醫,問診,忍受著同僚的譏諷,嘲笑,他始終沒有再續弦,沒有再生子,唯恐傷了路進的心。

「阿進,你隨便恨我,怎麼都可以,只要你答應我,六博勾欄那種地方,真的不要去了,不安全……」

路行善輕輕囁嚅,帶了兩分祈求,小心翼翼的看向路進。

路進癟癟嘴,一言不發,起身出了書房,沒有關上的門被風吹得哐噹噹,砸得路行善的心空蕩蕩的。

他抹了抹眼眶,從書櫥里拿出一個賬本來,打開來,上面密密麻麻記載著:

張三都尉升遷,暗示要銀三百兩。

李四御史生辰,說家裡缺尊鑲金玉佛。

王麻子將軍母親大壽,提點我他母親在宮裡有人脈。

……

路行善提筆研墨,在這個月的欄里加了條:阿進賭資五百兩。

然後路行善放下筆,捂住臉,肩膀微微顫抖,男兒有淚不輕彈,他竟然無聲的哭泣了出來。

「沒錢了,又沒錢了,誰都在找我要錢。這官場還是和當年一樣噁心,不,或者,我也成了一樣的噁心。」

半晌后,路行善放下手,還帶淚痕的臉,重新變得冷漠和晦暗。

他曲起食指,輕扣案面,進來一個心腹,向他俯身:「大人吩咐。」

如果此時金明微在,一定會覺得這個心腹,又莫名熟悉了。

「我抓了金氏,柳十寸那邊什麼動靜?」路行善沉聲發問。

「沒有。只聽說他被家裡關了禁閉,今兒才放出來。」心腹想了想,試探的加了句。

「大人,這柳十寸不過是郡丞,卻指揮著一群六品京畿衛衛尉給他辦事,平常什麼都不跟您交代,這是完全的僭越啊!他是您的屬下,這不是故意給您臉色看么?」

「你不看看衛尉是誰撥給他的?」路行善苦笑,「你懂不懂,這個屬下,頂著空降二字!空降的屬下,那就是祖宗啊!他姓什麼?姓柳!他兄長讓他來磨鍊,你還真把他當屬下?」

心腹不服氣的回嘴道:「大人,我就是看不慣。他兄長再怎麼厲害,您如今才是他的上司,他卻整天不把您當回事,自己做自己的,還有沒有道理了!」

「道理?官場里最沒用的,就是道理二字。」路行善搖搖頭,又話鋒一轉,「不過,我也找到了治他的法子了……不要以為自己是空降,就能踩我頭上了。」

頓了頓,路行善看了眼曆日上某個胭墨圈出來的日子,眸底蔓延開熾熱。

「又要進獻天書了,王上交給丞相負責,丞相手裡的好處都肥得流油,誰不想這個時候掙表現?往前面多擠擠,丞相就能想起你。嘿嘿,打壓空降最有用的辦法,就是把他捧成高高在上的祖宗。」

心腹聽得稀里糊塗。

高高在上?這四個字不是褒義么?可是他略一回味,又覺其中妙意,深不可測。

果然官場水深,像他這種魚,下去了都能被水淹死。

心腹遂帶了無限的敬佩:「大人下一步做什麼?」

路行善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去牢里見金氏,不,是教金氏。」

汴都,牢獄。

金明微穿著單薄的素衣,好在是春日,倒不覺得冷,只覺得瘮,空氣里是令人作嘔的臭味和血腥味,若有若無的哭聲和罵聲,攪得昏昧的燭火亂晃。

金明微被關在女牢,東臨被押去了男牢,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不過聽說他倆特別待遇,免了殺威棒,牢頭見他倆第一眼,還親切的問道。

「晚上吃紅燒肉還是燒鵝?不要客氣,喜歡吃什麼儘管說!牢里來了個閩南的廚子,做得一手好粵菜哩!」

「我不要!」當時金明微聽得心慌。

可他們都還沒被提審,再是重罪的罪人,也沒有被抓進來,就人頭點地的理兒,這飯開的也太早了?

牢頭見金明微不回答,轉而問東臨,東臨帶著不好意思的乖巧:「那我……我可以要燒鵝么?小一點,半隻就夠了,我吃不了那麼多!」

「你還真敢答應啊!你知不知道這飯叫什麼?」金明微唬得差點去捂他嘴,可突然意識到自己手也被木枷錮著,只能拿眼瞪他。

「姐姐怕么?」東臨向她看來,一笑,眉心一點硃砂痣,被這陰暗潮濕的牢獄襯得,像下凡的佛陀。

「誰不怕牢獄之災!」金明微拉下臉來,說不怕是假的,她只是普普通通百姓家的女兒,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東臨笑意愈發燦爛,再次向牢頭道:「這位大人,我改主意了!我要一整隻燒鵝,我吃一半,剩下的一半,麻煩您捎給女牢!」

牢頭嘲諷的搖搖頭,感嘆這少年死到臨頭了還能被嚇傻,走的時候,或許能少些痛苦。

但他沒有點破,轉身吩咐去了,金明微相當賣力的瞪東臨:「東臨?你真嚇傻了不成?現在是討論燒鵝的時間么?」

「不是姐姐喜歡吃燒鵝么?」東臨眨巴眨巴眼,委委屈的,「阿團姑娘也說,吃一頓,或者制兩件裙衫,保管心情立馬好起來,現在沒辦法制裙衫,那就吃一頓啦!」

「你以後離阿團遠點!」金明微義正言辭的道。

或許是兩世為人,明明她和東臨都是十四歲,她卻有種老母親的心態,想到上輩子東臨為她斬衰三年,誰教出來的?莫非是上輩子的她?

記不得了。

上輩子的她,目光和心思都是放在霍如淵身上的,對東臨沒有刻意的好或者壞,更接近於把他當家人。

所以這輩子,金明微絕不允許旁人把他帶歪了,自己的目光和心思都得盯牢了,一定要讓東臨成為和上輩子一樣,甚至比上輩子還優秀的郎君。

……

夜深人靜,金明微毫無困意。

她所處的女牢是單人間,兩人高的磚牆,黑乎乎的凝了乾涸的血,沒有窗戶,感覺人被關在鐵桶里,心理上就多了壓抑,牢里除了一張鋪了稻草的硬木板,一個夜壺,就什麼都沒有了。

小兒臂粗的木質牢柵,用的是鐵質的鎖,金明微的木枷和腳鏈也沒有除,渾身酸痛得厲害,和刑具接觸的皮膚更是發青發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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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妝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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