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還是遠山

連續晴朗了幾天，雲層集結而來，遮蔽了夏日的陽光。透明的空氣，漸漸黏稠。壓抑，似乎在醞釀一份迸發而出的力量。

御書房。

皇帝沒有讓楊寬行起身，只是端正到近乎僵硬地坐在御椅上，注視着他凌亂的髮絲和稜角分明的背影。

」她是誰？」煜慶帝移開目光，輕聲問，」那個天靈教主的女兒？」

楊寬行只是沉默，沒有抬頭，像在等待，像在逃避。

」朕知道，你要辭官歸隱。」煜慶帝維持着古怪而堅定的姿勢，」其實，你不必這樣的。即使你真的娶了她，朕也可以把你洗清。天靈之於朝廷，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一點。又何必要這樣呢？」

楊寬行緩緩抬頭，執著卻無奈地望着他，像要看透他背後的風雨兼程。

」陛下，我真的不想這麼累。」他搖頭，輕輕嘆息，」我真的很想跳脫這一切。」

」每個人都要這麼活下去，不是嗎？」煜慶帝凝望着愈來愈陰的天空，」你今年只有二十四歲，你明明還有更多可以做。」他摩挲著御椅光滑的扶手，」你父親說過，要你過上最好的生活。他沒有做的，我想替他完成。」

」陛下，什麼是最好的生活？」

像現在這樣嗎？難道是這樣嗎？

煜慶帝轉過頭，笑了，眼中淚水閃耀，」你和你父親，真的很像。他說，一定要讓你快樂，每天都快樂。但你們不同，你父親最喜歡帶兵。而你不是。」他含笑搖頭，」你本質上是一個書生。你相信的東西，我們都不理解。」

隨煜慶帝的手勢，他起身，苦澀一笑，」陛下，我真的很厭倦現在的生活，我想要一個逃脫的機會。」

只是一個機會，讓我守護我愛的人，酣暢淋漓地攻擊我仇恨的人。不顧人間複雜，就這樣恣意瀟灑地活着，體驗人生該有的滋味。

沉默許久，煜慶帝站起，」給我一個理由。另外的理由，不是任性，不是荒誕的愛情。」

」讓我替我父親，殺掉刺死他和預謀刺死他的人。」

」預謀？」煜慶帝眯起眼，」這麼多年，從未有過人說這是個陰謀。包括你自己。」

」在這次出征之前，我從不相信會有背叛。」他對上煜慶帝的眼，」陛下也早就懷疑了，不是嗎？」

片刻的死寂，煜慶帝終於艱難地點頭,艱難地微笑，」朕知道這只是個借口。去尋找你想要的吧，朕允你。」

窗邊，煜慶帝望着細雨中離開的那個年輕人，嘴角上揚--

」朕是騙你的，你父親從未喜歡過打打殺殺的沙場生活。他喜歡寫詩，朕知道。可他最後也沒能找到屬於自己的遠山寒水。

」希望你能找到。他沒有做的，我想替他完成。這句話，朕，可不是騙你。」

細雨霏霏，綿綿不絕。山寒水孤，他一人，漂泊一方，尋着歸宿。

可他，可他們，真的能找到嗎？